“意识雾”中所观所见，并不一定都是魂体生前亲身经历的回忆。还有一部分是通过他人或各种途径知晓，由其本人在脑中构建的记忆。这种记忆中，真真假假通常难以辨别，还会添加进各种匪夷所思的脑洞。比如说之前有位作家，写作中猝死，因一心挂念着自己未完成的作品，去世之后竟然在“意识雾”中形成了自己作品中的世界。家里的亲人恰恰五感敏锐，陷落进去，好巧不巧，这作品是个高魔世界，等寻人去救时为时已晚。

　　并不是所有的间接记忆都能形成“意识雾”，通常只有某个令魂体特别关注，印象特别深刻的记忆才能形成，比如刚刚周婆婆关于儿子的那段记忆。但这种虚假的“意识雾”一旦形成，总是会比有逻辑可循的真实回忆更加危险。

　　赵深归不知是该气自家侄女不学无术，还是该后怕，总之臭着一张脸半句话都不吭。看这情况，殷有源小天使只好悄悄地给卿玄担当了解说。

　　一来二去之后，赵卿玄也算明白了七七八八。

　　卿玄撇撇嘴，故意大声说道：“我知道周婆婆成厉鬼的心结所在了。”

　　在那段记忆里，周婆婆的儿子在2008年5月12日上午途径吉娜羌寨，看太阳的位置，大概在上午七点至九点之间。在求宿不成的情况下，如果靠步行前往镇上，大概有四个多小时的路程。推算起来，地震发生时，周婆婆的儿子应该正位于受灾最严重的区域之一。而吉娜羌寨，由于祭山会的举行，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室外，几乎没有伤亡情况，成为了一个奇迹。

　　周婆婆看来是把这笔账算到了吉娜羌寨的头上，或者说记在了冉婆婆的身上。

　　“我想周婆婆最初可能确实是这么想的，”殷有源指了指另一段记忆，那段记忆里，周婆婆在鸡汤里加了巴豆，放到冉婆婆门口，“但是后来，她应该已经放下了。”

　　周婆婆在另一段记忆里，把儿子的照片拿红布包起，轻轻的压在衣柜下层。衣柜里放的是羌族传统服饰，那是冉婆婆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卿玄看着这些画面，轻声感叹：“远亲不如近邻，真情互动，才能邻里和谐啊。”

　　“我想这些回忆，不管是哪一段，周婆婆都不想让冉婆婆看到，所以她的意识雾才会排斥冉婆婆接近。”

　　三人说话间，终于穿过意识雾，清晰的看到了周婆婆的房间。

　　这是一间汉族羌族风格融合的三开间，石垒基座，黄泥夯土墙，木格窗，汉族的坡顶抬梁，堂屋采用的却是羌族惯用的火塘。右侧的房间木门敞开着，可以看到有身影趴在床上，想必是周婆婆。

　　但赵卿玄的目光全部被床对面的木柜给吸引了。

　　准确的说是柜子下面的某个位置——白色的光，透过泥土底，又穿过柜子的层层木板，依然那么的清晰。

　　“你的眼镜那看到吗？”

　　殷有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端详，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自从走出“意识雾”，这款沟通阴阳玄灵通宝镜1.0版就没了什么动静。甚至之前看到的“意识雾”里的画面，他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眼镜。“意识雾”这种东西，如果过于浓郁，或者有些五感敏锐的人，及时不具备通灵能力，也一样能够看到。

　　但他岂是随便会被打击的人？殷有源微微一笑，甩下双肩包，刷刷刷摸出一摞镜片，开始对着赵卿玄手指的方向挨个实验——对，这完全脱胎于古老的验光操作。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小同志肯俯下身是很值得称赞的。”

　　赵卿玄十分感动，并想要推开柜子，亲手抚摸一下“真理”。却被赵深归一把拉了回来。

　　赵深归虽然没有阴阳眼，但他现今属于生魂，直接沟通阴阳，自然也能看到自家小侄女说的那团光。而且比起活人，他更能感受到那种东西对魂体的吸引力，形象点来说，就像是出差十几天之后的热水浴，让人一看到就感到浑身舒畅，想要沉浸其中——这是魂体对于精纯灵力的本能反应。

　　像这种的精纯灵力，一般只存在于志怪传奇神仙洞府等地方，随着传说逝去，灵气消退，现如今就算去到名山大川，也不一定能感受到多少逸散的灵力。但是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如此纯净的灵力凝结呢？跟周婆婆变成厉鬼又有何关联？

　　他方要推演，却突然感到一阵冷意。

　　正常情况下，生魂并不会有冷热的感知，像这种直接被魂体感知的温度变化，通常意味着灵力的极具波动。

　　只见靠近柜子的墙边，一阵水波纹般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人从另一边穿墙而入。

　　赵深归一把扯回想要去推开柜子的赵卿玄，捂住她的眼睛，将人拽进门后去。顺便一脚把殷有源踹出卧室。

　　“你干……”

　　“别看，别说话。”赵深归压低声音警告卿玄。原本拽着胳膊，一手捂住她眼睛，又想分神去捏鼻子捂嘴，只好整个把人闷进怀里，确保她听不到看不到。

　　再说殷有源，好好地一个正在单膝跪地研究镜片的花样少年，突然被踹得贴地滚了几圈，沾了一身的灰。懵了一瞬，刚抬起头就看到赵深归用闷死人的气势，把赵卿玄搂在怀里。

　　好在他反应极快，一看情形反常（且赵深归表情严肃）立刻贴地趴伏。

　　陡然一股寒潮。

　　殷有源的玄灵通宝镜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如果还在的话，他可能会看到一阵水纹般的波动，随后从墙中穿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像是人，又像是影子。着黑袍，戴高帽，缓步前行，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随着步伐“哗哗”作响。

　　这锁链一接近床边，就自动缠上了趴在床上的周婆婆，就连原本笼罩在周围的“意识雾”也开始向着这边聚拢。

　　这似人似鬼的影子似乎向门边看了一眼，又似乎并不在意，只回转身去，拖着“哗哗”作响的锁链，从水波纹的波动中原路穿墙而出了。锁链的尾端锁着周婆婆的魂体，还有那些已经重新凝聚回她体内的回忆。

　　直到水波纹消失无踪，空气间的温度重新回升，赵深归才放开了小侄女。

　　殷有源闻听动静也从地上爬起来，极力恢复自己的清洁度。“刚刚那是什么？”

　　他好歹也是家传渊源，就算看不到，也明白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现了。

　　“……无常。”赵深归喃喃自语，“这下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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