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私塾院里，见同窗们又在院里跑，她问道：“怎么，先生又不在？你们还在外面闹。”

　　有个孩子回答她：“先生的新房在打井，先生怕工匠们不小心出事，过去看一下。”

　　余小六知道先生很快会回来，在院子里又要挨骂，她就先进屋去了，自己在桌子上先用清水练字。

　　过了一会儿，姜先生果然回来了，在门口吵了两声，其他孩子又一阵风似地跑回来了。

　　余小六幸灾乐祸，不理解这些孩子怎么这么没记性，每次都要到先生发脾气才回来。

　　姜先生在门外擦了鞋，掸干净身上的尘土，很快就进来上课了。

　　一上午过去，下午余小六又照常到师父家干活儿，一切都和往天一样，以为一天又这样平平静静过去。

　　可是到下午的时候，在外面闲逛的申大毛回来，一头扎进屋里，对老申头说道：“爹，出事儿了，姜先生家的新房挖出东西来了，三具白骨，两个大的一个小的，骨头都是碎的，好像死的挺惨的！”

　　老申头虽然是做扎纸的，经常接触这些事，可其实胆子特别小，自己扎出的纸人，晚上都会害怕，听到儿子说姜先生那里出事，他又吓得够呛，睁大浑浊的眼睛问道：“啥？挖、挖、挖……挖出……骨头、来了！”

　　他害怕的时候，比往常结巴得更厉害。

　　旁边的余小六正在干活儿，叠出的纸花儿，正在展花瓣，听到申大毛的话，手一哆嗦，把花瓣都给扯掉了，惊讶说道：“真挖出来了！两大一小，和郁垒说的一样啊！”

　　申大毛也嫌和他爹说话费劲儿，问余小六：“怎么，郁垒说过姜先生家院子里埋了尸骨？”

　　余小六说道：“不是，他不知道埋没埋尸骨，只说那里到晚上就有东西，两大一小，我先生过姜先生，可是他不相信。”

　　申大毛说道：“郁垒这小子有两下子，难怪敢叫这名字。”

　　余小六奇怪，说道：“怎么，郁垒的名字还有说道儿？”

　　“你咋连这都不知道，那是门神啊，左边门上的叫‘神荼’，右边的就叫‘郁垒’。”

　　余小六眨眼，才知道原来门神也是有名字的。

　　她和申大毛说了几句话，那边老申头儿的另一句话才问道：“那、那、那咋样了，尸、尸、尸……骨、弄、弄哪儿去……了？就、就、就、就……惊了、亡灵，得、得、得给……超度吧？还、还得、好好给……葬了。”

　　申大毛说道：“可能是吧，我就老远看一眼，没敢到跟前，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姜家人去找赖先生了，好像是要做法事超度吧。”

　　老申头又道：“要、要是郁垒都、都看着了，那、那就……成、成气候儿了，弄、弄、弄不好……出、大事啊！就、就、就……全镇子都、都跟着……倒霉，你、你再去……看、看看！”

　　申大毛不知是没兴趣，还是害怕，说道：“不去，没啥好看的，等回头跟人打听一下就行了，镇里这么多人呢，倒霉也不能咱一家跟着倒霉。”

　　说完他转身回自己屋了。

　　余小六见老申头很想知道的样子，说道：“师父，要不我去看看吧。”

　　老申头儿意外，问道：“你、你敢吗？”

　　“敢，那边人肯定多，我不怕。”

　　“那、那你去吧，打听完了别、别直接……回家，来、来告诉……”

　　余小六不等他说完就道：“嗯，我打听完了回来告诉您。”

　　说完已经跑出去了。

　　老申头儿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余小六都跑出去了，他还在回头看，看了半天，慢腾腾弯腰，伸手过去拿起余小六没扎完的纸花儿继续弄起来。

　　余小六一溜烟地回到镇边姜先生家新房处，老远就看到那里围了好些人，但基本都是男子，没有妇孺。

　　她说是不怕，可是心里也发颤，从前在山中见到动物的白骨都很瘆人，现在要看人的尸骨，岂不更可怕。

　　可她偏偏又好奇，就是想知道那边的情况，犹豫了一下，还是乍着胆子过来了。

　　走进人群，首先看到的赖先生和郁垒，这两人也刚到这儿，郁垒正在忙活，又是搬桌子又是摆法器，赖先生则在旁边穿法衣，花花绿绿的道袍，还有一顶十分花哨的帽子，打扮得像唱戏一样。

　　余小六没敢去打扰郁垒，又往别看看，只见在院子的正中，一大堆土堆旁边，整齐地用被单盖了三处，两个大的没盖严，被单边露出点白森森的骨头茬儿，原来这就是那三具尸骨。

　　余小六只看这一眼，后背就冒凉气，头皮一阵发紧，赶紧把目光挪开，再次看向郁垒和赖先生那边。

　　她只顾得看，没注意身边的人就是姜先生。

　　姜先生发现挤进来个小孩子，转头一看是余小六，他低声问道：“小六，你怎么来了？”

　　余小六抬头看他：“先生，我师父听说你这里出事，让我过来看看。”

　　“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过来，你不害怕么。”

　　“还好吧，我之前遇到过一次，不那么害怕了。”

　　姜先生叹气：“唉，你之前说我不信，结果这下好，真挖到了，以后这房子可怎么住啊，估计儿媳妇和孩子们都不敢来了，学馆也不能搬过来啊……”

　　余小六劝道：“没事，赖先生不是来了么，他应该能有办法。”

　　“嗯，看看吧，他说要做法超度，然后另选吉地安葬这些尸骨就没事了。”

　　“哦，那或许就没事了吧，不行我再让郁垒看看，他要说这里没鬼魂了，那就没事了……”

　　说着话那边的赖先生和郁垒已经准备完，郁垒在桌旁敲打法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赖先生也敲了件什么东西以示开始，然后像唱歌一样吟诵起来。

　　余小六觉得新鲜，原来做法是这样的，真跟唱戏差不多，他们这样唱，真的就能管用吗？唱完那三个鬼魂就消失不见了？

　　她越发感觉兴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

　　满院子只有她一个小姑娘，又挤到人群前，郁垒敲法器的时候眼睛有空，扫了一眼就看到她，悄悄朝她使眼色，示意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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