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讲的主题是什么？”

　　“宇宙最大的一个奥秘不是关于生命，而是起源范围，你可以说大小。它包括的生命，而神坛则涵盖了它们。孩子总会有无穷的好奇心，他问：爸爸，天空上有什么？父亲会说：黑暗的太空，宇宙。孩子又会问：太空外面呢？父亲说：星系。孩子问：星系外面呢？父亲则答：另一个星系。孩子问：另一个星系外面呢？父亲说：没有人知道。你明白了吗？大小范围让我们无可奈何。对一条鱼来说，它生活的湖泊就是它的宇宙。如果这条鱼被钩着离开湖泊，来到一个新的宇宙，那里的空气可能会让它淹死。为什么那些二足兽要把它塞到致命的盒子里，夺取它们的生命。”

　　乔安娜盯着帝俊，她知道帝俊并不是他真实的名字，帝俊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知道铅笔芯并不是实心的吗？你们那个世界的发明。你把它切开来看，放在显微镜下放大观察。眼前的事实会让你目瞪口呆：铅笔芯并不是实心的，它由几百亿个不断旋转运动着的原子组成的。你看它们像什么？难道不像些星球吗？在我们肉眼能看见的东西而实际上是一张松弛的网，所有组成它的物质由引力在一起构成了网状结构。如果以原子的实际大小为标准，这些原子本身之间的距离也许就是几公里，有的像深渊，甚至望不到边际。宇宙万物是由什么组成的？证明物质微小到超光速粒子就不再也不可分了，是一个荒谬的笑话。不是吗？”

　　乔安娜沉默的看着他，并没有打算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他也并不是要她回答他的问题。答案很明显，它就藏在问题之中。她只是不明白这些有什么意义，于是她微微蹙眉。想象着铅笔芯在显微镜下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一张松弛的网。

　　帝俊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乔安娜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就像小学科学老师在讲台上那样，永远没完没了。

　　“如果你向宇宙外飞去，外太空，到达它的极限，你会不会看到那里挂着一块牌子：尽头？不会。你看见的那一叶草。它也只不过是原子组成。我们所能看到的一切，从显微镜下的病毒细菌到遥远的猎户座。所有这些会不会都只是位于一叶草之上，而这一叶草只能在时间的长河中存在短短一季？如果这叶草被镰刀割断了，那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这叶草开始枯萎，它的腐烂会不会滲透到我们的宇宙和我们的生活中来，让我们世界中的每样东西都变得焦黄干枯？也许这已经开始发生了。我们总说世界开始变了，也许我们真正想要表达的是其实它开始干涸。”

　　帝俊抬眼看乔安娜，看见她微启嘴唇。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萝拉，想一想，这种概念让我们变得多么渺小！如果真有一个上帝看到这一切发生，他真能为这无穷种苍蝇中的一种主持正义吗？当一只麻雀比漂浮在深邃太空中的氢原子还要小时，他的眼睛真能看到这只麻雀掉落吗？如果他的确能看到……那这位上帝又该又怎么样的特性？他能住在哪里？他又怎么可能居于无限之外？想象一下神农架山脉每一粒尘土，你曾和你的情人试图穿越这一片山脉。假使又亿万个宇宙——孩子，我指的可不是世界，而是宇宙——存在那里的每一粒尘土中。而且每个宇宙里又有无数个世界。从一叶草的角度出发，我们就像巨人附身看着这些宇宙，你只需要甩动一下你的靴子，便将十亿百亿个世界踢进黑暗之中，而这跟链条永远找不到尽头。再来想一想，孩子，假设链接所有世界，所有宇宙都在唯一一个的连接点，唯一的一座神坛，在一座神坛里汇合。在神坛里有阶梯一直通往神性。你敢顺着阶梯爬到顶吗？萝拉。在无穷无尽的现实之上。某个地方会有一个房间，你觉得这可能吗？”

　　“你不敢。”

　　在乔安娜耳边，这句话不断回荡：你不敢。

　　乔安娜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神坛，之前她也见过，神坛已经化为灰烬。萝拉公主和山鬼大战彻底烧毁了神坛（指之前她一直试图寻找的木坛）。她知道神坛的来历，尝百草的神农氏爬到了顶端成为了神仙。

　　“有人曾经上去过。”乔安娜说。

　　“那会是谁？”

　　“神农氏。”乔安娜轻声回答，她的眼睛闪着光芒。“神坛本就因他而建。他上去过，变成了神仙。你说的那个国王，有一双红色的手……不要耸人听闻，神坛早就被烧毁了。”

　　“我不知道。”帝俊脸上掠过恐惧的阴影，像红头秃鹰的翅膀那样柔软黑暗。“你真的确定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在害怕。”

　　“也许害怕是最后的清算。”

　　帝俊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夜特别漫长，乔安娜仰头盯着上方，她想自己应该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因为她意外的发现洞壁顶端竟然变成了银河，它们清晰可见，十分壮观。但星星之间的黑暗没有光亮能够填补，深邃得让人心惊。乔安娜不知道如果此时漆黑的天空一下子被劈成两半——就像盘古那样——让一束光涌进来，她会作何感受。

　　“点火，”她说，“我有些冷。”

　　“你自己点，那与我无关。”帝俊浅浅一笑。

　　乔安娜打了一个盹儿，醒来的时候发现帝俊正盯着她，目光贪婪，病态。她又想起了之前的蛆虫脸，那个在母亲尸骨未寒就迎娶新娘的帝俊。

　　“你瞪着我干什么？”这是萝拉才会说的话，“看到你那可笑的新婚妻子娇艳的脸蛋了吗？”

　　“我当然是看着你。”

　　“别这样看我。”她剁了剁脚，让它们更加温暖。“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看我。”她抬头望去，只看见长满青苔黑魆魆的石壁。银河消失了，星星没有了。

　　“那都不是真的。你在这里看不到光明和星星。”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苏釜？”

　　“啊，我差一点忘记了。你是来找你的情人的。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和我。因为这是我的主人，交给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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