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一家西餐厅下了车,秦晋荀停车的功夫,舒嬅悄悄走到温玉身侧,目露微嘲。
“温小姐,我真的很佩服您,我们秦教授这样不爱与人交际的性子,也能与你相处得很好。”
温玉笑了笑,察觉到她话里的酸涩,不欲再火上浇油,只是岔开话题问道。
“你来是为了什么?为了蝙蝠的案子?”
舒嬅硬邦邦的回答,“这是我们事务所的事,跟温小姐你无关。”
马路对面,秦晋荀和秦妈妈一起走过来,舒嬅立刻换上了柔和的笑意,娇俏地迎上去。
可能是之前季景然出手大方到令邱峻乐得头脑发昏,邱峻似乎迫不及待地想从季景然所在的WH捞上一笔,再几日之后,就请了季景然和温玉到他家里“秘议”。
“今天大概就可以收网了。”
季景然将录音笔小心地揣进怀里,又对温玉说道。
“等将邱峻双规,我好好请你吃一顿。”
温玉见他如此有信心,倒是真心实意替他高兴,“再立几个大功,我想见你就得去京都了。”
季景然低头笑笑,“我还是喜欢……留在诸城,不然当初也不会回来。”
意识到什么,温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当没有感受到他异样的情绪,移开了目光。
季景然见状,不由得自嘲地笑笑,“好了,我们下车吧。”
季景然自然又是给邱峻带了些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异常贵重的“见面礼”,邱峻的嘴巴笑得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
“快进来快进来。”
理论上讲既然是邱峻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自然应该招待妥当,可是邱峻被人奉承惯了,显然没有这个意识,温玉便自动地站起来在厨房找了热水壶烧开水冲了几杯茶。
端到客厅的时候,季景然已经跟邱峻聊了起来。
“东城那片地,你就放心吧。”
季景然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还有点忐忑,“真的吗?可是,我听说参与招标的企业有很多家,实力我们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本土企业中也有不少势在必得的佼佼者,我还真没有信心。”
“这你不用管,既然我跟你打包票了,就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去年中央大街那块儿你知道吧。”
季景然适当的表示震惊,“我听说了,中标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开发商,难不成,是您?”
对季景然不敢置信的表情很受用,邱峻哈哈大笑了几声,喝了一口温玉倒好的茶,这才开口。
“当然是我运作的。”
“这,不怕上头查吗?”
谈话的环境在邱峻的家里,是让他感到最安全的地方,邱峻翘起二郎腿,将手臂伸展开搭在沙发背上,眉宇间张狂之色尽显。
“说出来你可能不敢相信,我不怕检察院来查,他们要查什么,要怎么查,早就有人给我递了消息过来,就连公安那边都有我的人,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呢?”
季景然喝了一口茶水,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他假作整理上衣,摸了摸衬衫口袋,碰到了那只录音笔。
季景然和温玉对视一眼,具是在对方眼里读出了同一个意味,就算幕后还有高官又怎么样,有一个便查一个,有两个便拉下来一双。
一时口快,说了很多的邱峻回过味来,内心也有点踹踹,但是又看到这个季总满脸只有预见成功的兴奋,旁边的妻子更是什么也不懂,只顾着给两人添茶,他提起的心又不由得放回肚子里,打开的话匣子越发收不住了。
午饭是温玉做的,挺家常的饭菜,味道只能称得上及格,倒是附和温玉目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的人设,季景然知道温玉的底子,吃了一口笑着瞥了温玉一眼,邱峻本就是为了拉近距离,更不会嫌弃,还特意开了一瓶不知道谁送的洋酒。
季景然借口开了车来不便多喝,邱峻不依不饶。
“没事儿,不过就是酒驾,我有人,保证没人敢抓你!”
果然是手眼通天啊,季景然的神色冷了下来,温玉见他神色不佳,恐被邱峻发现,于是轻轻用胳膊碰了碰他,之后站起身来,笑着对邱峻说道。
“邱科长,你们吃着,我再去给你们炒一个菜。”
“不用麻烦。”邱峻站起来拦他,他喝了几杯,一个没站稳,反而将温玉拽住。
“砰”一下,温玉被带的摔在地上,袜子划过一处尖锐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口子。
季景然立刻站起身到温玉身边查看。
“哎呦,对不起你没事吧。”
邱峻又跌坐回座位,揉了揉脑袋,又看向温玉。
温玉笑着摇头,揉着膝盖分出神去想,自己最近可能真的是流年不利,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腿上又添一道新伤,没注意季景然为了防止感染将她划破的袜子往两边扯了扯,以免碰到她的伤口。
“没事儿就好——”邱峻笑着说,目光不经意略过季景然的手的位置,话音突然止住。
他的表情十分奇怪,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盯着她的脚踝,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且费解的事情。
温玉低下头,看到自己脚踝暴露在外的那个明显的纹身,不由心下一凉,一下子握住季景然的手腕,将腿收了回来。
季景然着急她的伤口,根本就没有留心别的事情,见温玉起身,便扶着她站起来,一边问道。
“怎么样,用不用回去包扎一下?”
温玉摇了摇头不说话。
邱峻回过神掩饰性地咳嗽起来,然后也站起身。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我先去一趟书房,你们自便。”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走进来书房,生怕有谁拦他,门关上,甚至还有反锁的声音传出来。
季景然意识到不对,皱着眉头问温玉,“怎么了?”
温玉沉声说道,“那个邱峻,看来不止是个贪官,还是为那个组织效劳的贪官。”
拔出萝卜带出泥,恐怕,邱峻受贿的案子,比想象中复杂得太多。
书房传出了脚步声,季景然飞快地说,“先见机行事,今天回去我立刻就申请抓他。”
邱峻从书房走出来,目光奇异地看着温玉。
“温玉小姐,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一个忙。”
温玉从沙发上站起来,假意不解地问道,“您说。”
“我有点感冒,但是家里的感冒药吃完了,我家楼下有一个药店,能不能请您帮忙给我买一些上来。”
季景然眉心不易察觉地一动,不明白邱峻为什么要支开温玉,“我陪她一起下去吧。”
“哎,季总,你可得留下来,我这儿有几份好的策划案,想要给你看看。”
尽管这个要求很突兀,温玉还是点点头,和季景然对视一眼,悄悄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那意思是,有什么事给她打电话。
邱峻家楼下并没有药房,温玉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看到一个绿色的标志,她走进去随意捡了两样感冒药,药房的护士小姐将收款单据开给她。
温玉上下翻了一番,才意识到没有带零钱出来,不由面有羞赧,“可以刷卡吗?”
护士小姐点了点头,又在收款机前操作一番,结好账,将单据递给她,“麻烦这里签一下你的名字。”
温玉拿起笔,“温”字才写了一半,她却突然顿住,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扔下笔就往外跑去。
护士小姐远远地追了出来,“这位小姐,你的药没拿。”
温玉充耳不闻,胸腔里的心脏在狂跳,她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打给季景然,漫长的等待声,每一下都让她的心更沉一分。
无人接听。
一定是,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心上涌起巨大的恐慌,回忆起邱峻方才叫她,“温玉小姐。”
温玉是她的名字,可是他们面对邱峻,明明用的都是化名。
邱峻知道了,知道了她叫温玉,自然也会知道他是季景然,就在他进入书房的那五分钟,有人通过某种途经告诉了他,他们到底是谁。
她被支走了,说明对方的目标只是季景然……
可是他们究竟是要对季景然做什么?
她喘得不像样子,跑到邱峻家楼下的时候,冷汗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襟。
邱峻楼下,警灯闪烁着,几个警察正聚在一起争论着什么,有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刘子科面色严肃地从楼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温玉,他面上闪烁着复杂的光。
温玉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艰难地问,“怎么了。”
“邱峻死了。”
她的心不上不下,恍惚间听见自己的话透着虚弱,“那季景然呢?”
刘子科叹了口气,“......没有发现,现场只有邱峻的尸体,季检应该是被真正的凶手带走了。”
温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邱峻死了,被一柄尖刀从身后捅入,正中胸口,当场气绝身亡。
作为现场唯一的见证者,季景然却不见了踪影,而事发现场刀柄上又只有季景然一个人的指纹,一时间,矛头直指季景然。
问讯室里,温玉第一次做到在了主位对面,刘子科递给她一杯温水,转身在她对面坐下来。
刘子科也是坚定的相信季景然不可能是杀人凶手的人之一,他安慰着温玉。
“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会查清,还季检一个清白的。”
温玉眉间笼了愁绪,“我从不怀疑是景然做的,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全。”
“你别太担心,我们已经全城布控了,各个迹象表明,季检他,应该还没有被带离诸城。”
温玉无言地点了点头,这时,问讯室的门开了,秦晋荀走了进来。
秦晋荀走过来,单手将椅子托到温玉身边才坐下,“你们去邱峻家的时候,邱峻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么?”
温玉知道,作为现在现场唯一的知情人,她必须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尽可能地回忆细节,才能够帮得上季景然。
“一开始都很顺利,邱峻完全信任我们,我们从中套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还得知了一个邱峻的秘密账户,可是中途,邱峻突然往书房去了……再出来的时候,他就让我下楼替他买感冒药。”
“他出来的一瞬间,我透过门缝看到,书桌上的电脑似乎是开了,如果有人通过电脑给他传递了什么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的。”
温玉揉了揉额头,“我和景然以为邱峻有什么话想要单独跟他说,也就默认了。”
秦晋荀的手指有规律地敲了敲桌面,“那台电脑已经有技术人员去检测了,但是目前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这种躲在幕后操纵,事发之后没有任何痕迹可寻的做法,让温玉有种难以言喻的眼熟,她突然想起来。
“你记不记得于敬堂?他曾经在滨江公安局录了一份口供,他说是有人通过入侵他的电脑给他传递指令,过后警方再去查也是毫无痕迹,这两件事……会不会,都是项骁安排指使做的?”
这两者之间原本关联不大,秦晋荀只当她关心则乱,压下心头陌生的酸涩感,秦晋荀蹙起眉峰,“别想了,邱峻的事情我会多加上心,你不必太过自责。”
“不,跟我有关系。”温玉面无表情地说。
“那个邱峻,是在看到我脚腕上的刺青之后,才进了书房的,我曾经在邱峻的手腕上,见到过一个疑似蝙蝠的纹身,只是还没来得及确认。”
秦晋荀背着手在窗边走了两圈,如果邱峻真是蝙蝠的一员,基本就可以确定季景然确实是被那个组织带走了。
刘子科费力思索着,“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问什么要杀了邱峻,再嫁祸给季景然?”
秦晋荀回过头来,沉吟道,“假设邱峻也是‘蝙蝠’的一员,那么季景然从邱峻口中无意得知了什么线索,导致幕后之人将邱峻灭口,同时嫁祸给季景然,这样一来,即便不要了他的命,只要一日季景然不能洗清嫌疑,他的证词便一日无效,这种斩草除根的手法,倒很像是他们的作风。”
“刘队。”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刘子科见到来人就是一愣。
“王队?你怎么找到我这儿了?”进来的是刑警一处的队长。
被唤作王队的人有些尴尬,神情还有些费解,“那个......情况是这样的,陈局长说你和季景然的私交过甚,恐怕会影响调查,让你把这个案子移交给我。”
刘子科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怎么可能,不行,我去找局长去。”
“等一下。”温玉叫住了刘子科,“我跟你一起去。”
“行,来吧。”
被孤独地留在问讯室的秦晋荀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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