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头儿自称姓胡,是住在生苗地界儿的熟苗。
夏湘西第一次知道,原来苗族并非苗族那么简单。说它不简单,因为苗族分为两种苗,一种是“生苗”,一种是“熟苗”。
生苗还是住在山里面的,不会说汉语的苗族人。生苗同时又分为五种苗,红,白,花,黑,青苗,这五种。在湖南湘西这里就是青苗,因为服装都是青色的。
另一种苗族人有很多不同姓,也会说苗语,但并不是纯正的苗族人,而是以前他们的祖先和苗族人居住在一起,久而久之也变成了苗族人,这种苗族人叫做熟苗,也可以说是假苗。
夏湘西能理解这样的熟苗,就像中国人到了美国加入美国籍,也不再说自己是中国人,说自己是美国人一样。
胡老头儿言谈举止的倒是有几分风范。他的那个孙女始终看夏湘西他们不顺眼,此时虽然乖乖的站在胡老头儿身后,但是时不时的总是抛一个白眼珠过来,饶是她生的清纯俏丽,即使不礼貌,却也没有让人生厌的感觉,反倒觉得她有几分可爱的烂漫无邪。
只是女孩子的名字叫的有些怪,胡荔!有点像狐狸的感觉。夏湘西在心里就忍不住在想,这个胡荔是不是真的就是狐狸?这样想着她反倒放心了,只要不是环环那只怨鬼,一般的妖魔鬼怪的,爷爷应该能对付。或者这就是爷爷敢进到这里的原因吧!
睡觉的时候,夏湘西用鼻子到处嗅着,就像爷爷说过迷糊仙可以幻化路和树木的形状,但是没办法迷惑天上的月光,不能将月光照在草木上的影子消除掉,他们遇到的这爷俩儿要真是狐狸变得,一定会有狐狸那种特有的骚味的。
只是她到处闻遍了,除了一股莫名的花香之外,倒没有别的味道!即使这样,夏湘西还是不敢睡得,她自己一个房间,必须小心点儿。而爷爷和贺瑄一个房间,这还是让她稍微的能少担心一些的。
夏湘西将玉盅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小声喊着“戚浩”,想让他出来。她觉得这家伙是鬼,应该能看到她看不到的真相。
喊了半天,戚浩也不见从玉盅里出来,夏湘西也拿他没办法,坐回床上,就半躺着。
外面还是光打雷不下雨,黑烟似的乌云似乎都翻涌到她的床前来了。像雨丝一样的东西不断的打在窗户上,一点点的流下来,之后竟然在窗户上凝结成团,慢慢的变成一只像人又像兽的怪物。
夏湘西的心都卡在嗓子眼儿了,直盯盯的瞪着窗前的那只怪物,身子哆嗦成团。“呼啦”一声响,时间快到夏湘西都来不及反应,一只四脚的怪物扑开窗户,直对着夏湘西飞过来。
夏湘西大惊失色,大脑一片空白,等她想起自卫保护自己的时候,就觉得胸口被一块重物砸到,一下子就生出想要咳出血来的感觉。
“妮儿,别怕!”爷爷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夏湘西顿时安定不少。
爷爷接着说“闭上眼睛,眼前的都是幻觉,这些畜生最爱欺负胆小心虚的人,你要是不怕,就等于没它下手的机会!”
夏湘西按照爷爷所说的赶紧闭上眼睛,即使身上不断传来蚂蚁般噬咬的感觉,她都硬撑住,始终不肯睁开眼睛。这样过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夏湘西身上那种怪异的感觉才消失了。倒反而听到爷爷那房间里传来“啊啊呀呀”的惨叫声,夏湘西想也没想,直接冲出房间奔到爷爷的那间屋子里去。
别处都是墨汁一样的黑暗,就爷爷的屋子里竟然泛黄的明亮着,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照耀着,反正看不到蜡烛或者电灯。
爷爷坐在椅子上,疼得一个劲儿的挠着自己的胸口。夏湘西吓坏了,大声的问爷爷哪里不舒服了。爷爷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冷不丁的夏湘西却看到地上爷爷的影子旁边正有一个狐狸一样的东西在啃着爷爷的脖子。
但是在爷爷的身边,夏湘西却找不见半只狐狸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爷爷此时也说不出话来,就是疼得“呀呀”的惨叫着,并且他地上的影子竟然被慢慢的吃掉了半只肩膀。
问题好像就在影子上面!夏湘西一下就挡在爷爷的身前,想着挡住爷爷的影子,不让爷爷的影子被那只怪物吃掉。可是根本就不管事儿,夏湘西还是照样看得到爷爷的影子就像一片剪纸一样,慢慢的被撕掉大半个,在这样下去,爷爷的影子就要被那只怪物吃光了。
夏湘西急中生智,拾起床上的棉被,将爷爷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这样爷爷的影子也就不见了。那只涎着大滴大滴口水的怪物影子,茫然的抬着头望着地上棉被的影子,并围绕着爷爷躲在棉被里的那团影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就放弃了对爷爷的攻击,反而趴在夏湘西的影子里开始啃着夏湘西的影子。
夏湘西也想如法炮制,将自己的影子也藏起来的时候,更离奇的事情出现了。她竟然发现自己的影子离开了自己,和那只怪物厮打在一起。夏湘西望着没有影子的自己,吓得脸色鬼一样的白,她不可思议的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然而她在四周找她的影子,怎么也找不见,能看的到裹在棉被里的爷爷投到地上的大片影子,却看不到她自己的。她就光秃秃的站在那里,仿佛她就是一个透明人,光穿透了她的身体照在地上,所以才看不到影子。
这时爷爷突然对夏湘西喊“快去救贺瑄!”
夏湘西这才恍然,他们爷俩儿在这里却没看到贺瑄。她也顾不得在乎影子的问题了,到处找着贺瑄。
一出房间就听到女孩子的娇笑声,在另一间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少女婀娜的影子映照在窗前,此时只瞧着她正慢慢褪去上衣,那娇俏高耸的胸就颤颤的露了出来,少女嘴里还娇喃着“来抱我嘛!”
夏湘西也不知道怎么的,无名火窜起三丈。她自己看不到自己,如果她能看到她一定也会被自己吓到。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时竟然变成两团蓝火,她想也没想,用她自己也预料不到的粗鲁动作,直接踹开那间屋门,但是进到里面灯光已经熄灭,她只闻到一股说不清楚的难闻味道,然后一只猫似的动物从她身侧窜了出去。
夏湘西在屋子里找了半天才发现贺瑄根本不在这里,她脑袋“嗡”的一声响,感觉上当了,转身赶紧往外跑。到了爷爷的那间屋子,这次连爷爷也不见了。
夏湘西急疯了,抓开门就往外追,手掌碰到门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噼里啪啦”的着了火来。她本能的往回缩手,却发现火就在她的掌心上冒着,燃烧的很旺的样子,皮肉却感觉不到半点疼,反倒是那门框上的火窜了起来,两扇门都着了起来。并且那火头都是蓝火。
夏湘西有一瞬间的愣神,才想起用手将掌心的火搓灭,赶紧从已经着火的房子里冲出去。
房屋很快就淹没在火里,并且越烧越旺。夏湘西害怕爷爷和贺瑄还困在某一间屋子里,大声的喊着。结果没将爷爷和贺瑄喊出来,倒是窜出来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身上被蓝色的火焰包围,疼得不断的摇摆着身子,然后滚在夏湘西面前对着她翘起前腿,如人一样的叩拜着,似乎在求着夏湘西放过它。
夏湘西这下子也就彻底清楚了,他们误入的就是狐狸窝。
现在的形势也奇迹般的逆转了,夏湘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放火的好本事。就是这些火救了爷爷和贺瑄。
等到看到了爷爷和贺瑄,夏湘西体内的火气才逐渐消了,之前变成蓝色的眼睛也慢慢变回黑色。而燃烧中的房屋也慢慢的无水自灭。
那只向夏湘西求救的小狐狸就是那个女孩胡荔,而胡荔的爷爷胡老头儿那只老狐狸已经被烧得苟延残喘。夏湘西看到爷爷和贺瑄已经脱险,就觉得适可而止,就打算饶过那老少两只狐狸,爷爷却说千万放不得,竟然要将两只受伤的狐狸全都杀死,夏湘西觉得不忍,纵身拦了爷爷一下,胡荔那只小狐狸就乘机逃走了,逃出一段路后,那在夜色中泛绿色的眼睛仇恨的盯了夏湘西一眼,然后就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另一只老狐狸早就被火烧的半只身子都焦了,倒用不着爷爷收拾,没多会儿就死了。
爷爷却看着那只已经逃走的狐狸,长长的叹息,说夏湘西今日一时的仁慈却为她自己招来无穷的祸患。
夏湘西不懂,贺瑄也不懂。都想着听爷爷讲个明白。
爷爷说:“这世界上蛇和狐狸都是报复心最强的动物,不死不休。”
原来爷爷与这两只狐狸的恩怨已经纠缠多年了,并且这场劫难足足等了他二十年。他当年就掐算出此劫难逃,知道躲也躲不过去,所以明知祸已经落到头上了,也不躲不避。祸由是他二十多年前第一次来到小苗寨时遭遇到的事。
小苗寨里一户叫麻江的人家,夫妻两个多年不育,到了四十多岁才侥幸得了个儿子。老来得子本来就是件幸事,那个宝贝儿子还天资聪明,生的一副好相貌。麻江夫妻乐的脸上都开花了,将儿子麻宝宝看待的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麻宝宝长到十八岁时,上他们家向麻宝宝求亲的人就踩破门槛了。一般别的寨子里的姑娘都不乐意往小苗寨里嫁的,一是偏僻,二是穷,三是因为这里巫蛊盛行,谁家养的好好的闺女愿意送到这样的破地方来糟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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