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蒹葭,咱俩有好到我要啥事都跟你报备的地步?”简安真抿了一口酒,不为所动。
我一下子就被咽住了,想说些什么,又郁结,张不开嘴。
“逗你的。”简安真笑得就跟小孩子一般清澈,长腿往我坐下的转椅上一搁,“也不枉姐姐那么疼爱你一场——我的事,我会处理的妥妥的,相信我。”
我盯着她半晌,看不出端倪,只好放弃,等她的主动。
我说,“安真,我跟周砚分手了。”语气里是我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情绪,也许是经历的鸡零狗碎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周砚跟我,彼此没有一句话的解释,就这样风劲水急的分手了,就像……唔…战时情侣,过一天没一天,灾难临头时的彼此慰藉。这话也不对,是我一直抓着他不放,他就是战地烟硝里清绝的志愿医生,而我,病入膏肓。
这样的比喻,让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到嘴的柠檬水喷了一个吧台。
简安真招呼着小酒保揩桌子,拍了拍我肩膀,“还能笑,那隔岸观火的安慰话就不用我说了。下周三我们画廊有个展览,来看看?购进的这批画里面,倒是一副画勉强让人惊艳。”
我刚想答应,又转了个念头,“下周三?不巧,电影首映礼,霍宁的邀请函都送到我手里了,我作为编剧,怎么着也得出个面。”
“下周三?”简安真轻皱了一下眉头,拎着酒杯跟我的杯子轻碰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结束了跟简安真的小聚,我回去倒头就睡,睡到半夜被渴醒了,我往床头柜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水杯,才猛然记起,放水杯是周砚的习惯,我躺在床上对着虚空眨了一下眼睛,右侧身翻身下床,直接撞到了墙壁上。
脑袋里是火冒金星般的眩晕,该死!周砚房间的构造已经让我无法适应自己的家了。我瘪了瘪嘴,只觉得莫名的心酸。
赌气一样的躺回床上,毫无例外的失眠我,我决定回一趟林家。上一次醒来撞头,是在林家,这样回想起来,竟然是太遥远的记忆了,我脑子里乱得跟浆糊一样,心里像是堵了一团茅草。
赶了早回学校按部就班的上课,一大帮子人涌起画室研究立体构成,郑博楠后跨进来,一看见我,头一侧就退了出去,我静了一下,追了出去,他在绘艺楼底下的草坪盘腿坐着,研究他立体构成的木材,我看着他偶尔伸出手揩了一下鼻子眼睛,心里就又跟自己较上劲了。
回林家正好赶上晚饭,许绮年围着围裙端着菜碟子不冷不淡的招呼我入座。听林妈说,她怀孕了,我想起之前把订婚戒推给我,傲然不可一世的样子和如今洗手作羹汤的她,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种感受,我甚至觉得我已经失去了记述的能力,我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敏感易碎的透明容器,我只能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笨拙方式来避免周围的人和事再对我产生任何的震荡,我的言语开始无无序,我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维护着我自以为是的平衡。
我终于肯承认,周砚的离开,带走了我最后的安全感。
晚饭后,林远送我回家,我太阳穴一直在跳动,他稀疏平常语气问着我一些日常,我甚至想不起,原来我跟林远,在之前的岁月里,曾经有那么短暂的,没有过交集碰撞的,相爱过。
车停在我的小区门口,我没有急着下车,林远开打车窗,从杂物盒里翻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木然的看着通明的车灯,把车头前的那截路面映照的就像科学探索里面经常播放的——月球表面,光怪陆离。
我侧头问林远,“你爱上了许绮年了吗?”
“还没,但我希望我能爱上。”他答得很快,一只手伸出窗外磕掉烟灰,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敲着,“蒹葭,我欠了绮年的,我要还,我只是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不再挣扎。”
我把头别向窗外,“所以那时候许印辉行贿,从林氏账上拨出去的340万,并不像外界所说的,你不知情,相反,你很清楚那笔钱会用在哪里?”
“对。”林远掐了烟,“许印辉为了绮年要保全我,而我,接受了,蒹葭,你很失望吗?”
失望,确实有一点。
可是我现在走上了跟许印辉一样道路,为了这三年来温柔似水的俞艾,而要不惜一切的去保全那个杀了郑卫青毁了我的俞艾。
而她,也接受了。
我干笑了一下,打开车门和林远道别,林远叫住我,他也解了安全带,走过来,抱了抱我,他的气息呼在我的耳蜗,我缩了缩,“哥哥,我也变成了一个可悲的宿命论者,我爱上了一个男人,爱到我自己都还无法测量的程度了,但是我再也没有以前的胆子去争抢了,我觉得我要不起他。”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放得很轻柔,“林蒹葭,你很珍贵的,身价那么高,不适合自暴自弃。”
林远放开我,跟我道别,车里发动离开的瞬间,我侧头,看见了周砚。
他站在不远处,拎着超市的专用口袋。
我干着嗓子跟他“嗨”了一声,干巴巴的。
周砚也点了点头,走到小区门禁口,刷卡开门让我先进去。电梯里只有我们俩,他突然开口,“俞艾出国了,是你安排的?”
“是。”我答得很利落。
他仿佛低吟了一下,“林蒹葭,你最好是清楚你在做些什么。”
无论我想没想清楚,我都没法回头了。我挺直背脊不肯露出丝毫的怯弱,冲他笑了一下,走出电梯。
《蒹葭情事》的首映礼场地选在市奥体中心体育馆,场地提前搭了一周,据说是用了国内最大IMAX巨幕,这样的派头是我没有想到的。礼裙是霍宁派人送邀请函的时候一并送来的,谢天谢地,幸好不是什么露背装,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处理。
老实说,我还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老是有一种走错场地的尴尬和紧绷,大台上是演员和制片方、出品人同媒体游刃有余的对答,我拒绝的霍宁的建议,并没有上台。
我窝在一个背光的角落看着台上的一幕,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正儿八经的追过什么电视剧电影了,但是这个女主角“林蒹葭”的饰演者,乔颂,让我印象有些深刻,她的出道传奇我并不关心,反倒是她的气质,又高挑又紧绷,有些深陷的眼窝和没有太多表情的脸,让她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孤傲和压抑。霍宁给我演员名单上配了照片,这个乔颂所透露出来的东西让我一见钟情。
这个拙劣的剧本被拍成什么样子了,我突然就期待起来了。
记者依然还在闹闹哄哄的提问,有人突然问到了剧本,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聚光灯就在霍宁的指示下投到了我身上,“底下这位低调的林蒹葭林小姐,就是我们这部戏的编剧。”
一大帮记者转了方向,长枪短炮对着我,我有些恨上了霍宁。
“林蒹葭小姐?您作为编剧,而故事的女主角,为爱杀人的女囚犯,也叫林蒹葭,这跟您的名字一样,有什么深意呢?”
“您的创作初衷是怎样的呢?您想表达一些什么呢?到底精神病患者该不该承担刑事责任?”
“您如果是剧中的林蒹葭,你会不是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呢?”
“……”
噼里啪啦的问题还在继续,我看了眼台上抚着指甲看着我的女主角乔颂,再扫了眼笑意嫣嫣的霍宁,我的脑袋又开始嗡嗡嗡作响,烦不胜烦的开了口,“笔写我心,我是生活中的林蒹葭,我也是故事里的林蒹葭。”
台上的霍宁看着我脸色剧变,赶紧出面找台阶,“我们这部戏的编剧林小姐确实很低调,但是她也很尽责,好的故事最先打动的一定是创作者本身,这样才能打动别人,林小姐把自己充分代入到故事里来考虑角色,是我们非常敬佩的。但是一千个读者心里就有一千个汉姆雷霆,在场的媒体朋友不妨把心里的疑惑放到待会儿的首映*上,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解读。”
霍宁果然是在镁光灯下待惯了的人,三言两语就让媒体转了方向。接下来的放片预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却只觉得思维都快黏腻阻塞起来,指尖额头全部都在发汗,整个会场太热了,我看了眼巨幕上正开始播放的片头,干脆起身,穿过过道朝外面走出。天已经黑透了,体育中心很大,我饶了一圈,挑了一个乒乓球台坐下,哆嗦着翻出药片干咽几口,干爽的冷风让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下。
我正松了一口气,身旁就有人坐下来。
我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乔颂的笑容有些恍惚,她说,“你也来透气啊,好巧。”她捡起我搁在乒乓球台面上的药品,左右看了一眼,“奋乃静?你...有神经病啊?”
话一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无力的摇着药瓶子补救,“我的意思是说……”
“对,我有病,神经病。”我拿过她手里的盒子塞进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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