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我也无处可去,乖乖的回医院,斜对角乔颂的房间门依然紧闭着,我也没看见周砚,百爪挠心。
蒋执一身白大褂在我房间里进进出出的好几趟,暴躁的逮着病历本翻得哗啦啦,我看着他嘴角的伤口,一天比一天新鲜,就是没结痂,又好奇,又张不开嘴去问。
吃了药被护士拉着出去散了一下步,这种悠闲的生活,让我真有种提前过上了老年生活的错觉,回房间眯了一会儿,心里难过得要命,却找不到发泄流淌的出口,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声音有高有低,有远有进,有近在咫尺的周砚的声线,又好像有对角线那头乔颂突然尖锐的音量,我就是睁不开眼睛,眼皮不听我使唤。
睡得昏昏沉沉中,一只咸猪手在我身上翻来摸去,我甚至疲懒的脑袋还分辨了一下这种游离在身上的速度和力道是劫财还是劫色,我正迷糊,没好气的声音就冲撞在我的耳膜上,“林蒹葭,你到底会不会爱惜自己?!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赶紧起来喝姜汤,我熬好久的!”
我几乎是被简安真掰着眼皮给弄醒的,我没精打采的瞅了她一眼,再摸了摸额头,瞬间无力的缩回被子里,“怎么会发烧?”
“长期的心理防御和抵抗,一下子山崩地裂消散了干净,扛了那么久,现在松了口气,能不得得病吗?”她把枕头给我立起来靠着,“赶紧把姜汤喝了再睡,你现在还在吃神经抑制的药物,蒋执不建议你吃感冒药,喝了躺被子盖好出几身汗应该就好了。”
我喝了姜汤抬眼看了下天色,已经暮黑了,我问安真,“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不过我马上要走,画廊还有一个策展要开夜车,你好好休息。”说着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收拾自己的包要走人。
“我看这样子要下雨,你注意一些啊。”
她背对着我,挥了挥手,真很赶时间一样走了,门也没关。
我拥着杯子坐起来,枕头在身后,心里的面绵软让我甚至觉得感冒发烧也不算什么坏事,脑袋正无序的天马行空,我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眼,对角线的乔颂房间的窗户,紧闭的窗帘被拉了一个缝,似乎有人站在窗户前。
天色本来就蒙蒙黑,我看不清楚。
下一刻窗帘拉得就更大了,是乔颂,又好像不是乔颂,她站在那里,显然跟我探寻的目光对上了,我正惊异,也不知道是不是暮色的原因,我看得不太真切,却也能分辨出她及其惨淡的脸色,和一身的阴郁,她的形象,就像一个惶惶不可终日被监押的犯人。
这种想法让我心里一跳,想到她跟周砚那段我还没弄清楚的关系,心里别扭,正要别过脸不看她,她在下一刻就伸出她一双手朝我挥了挥。
朝我挥了挥,我不太确定,靠着枕头的背脊也僵硬了一下。
我思怵着不对劲,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隔着一扇玻璃窗和一个半大的院子对角,我就跟看默剧一样看着这一幕,见我没动作,她似乎有些焦急,挥舞的手频繁又急躁。
我曾在心理上亲近过乔颂,所以不太确定的伸出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
她得到回应,拼命点头,变换着手势招呼我过去。
我脑袋因为发烧的关系还有些昏沉,心里又膈应,又好奇,掀了被子就下床。乔颂也机警,赶忙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我别出声。
她不想让人注意?乔颂到底是怎么进院的?
我满腹心思的走过去,晚上估计又是一场大雨,走进一看,乔颂整个人把我吓得定在了当场,回过神来后我甚至还倒退了两步。
乔颂脸色的惨淡不用再提,她在以一种神奇的速度消瘦,锁骨那块骨头几乎是贴着一层皮,仿佛随时都可能随着她的动作戳破外面那层皮,我咽了咽口水,对上她深陷的眼眸,如果说以前深刻的眉骨和眼窝让她看起来有一些异域风情,那么现在近乎空旷的两个眼窝里转动着玻璃珠大小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我,让我招教不住,心里发虚。
乔颂到底是什么病?
我甚至吃力的想,我以前最糟糕的那段时间,是不是也是这样?我对乔颂那莫名其妙的亲近的感觉,是不是源于我们像同类?这种被某种梦魇般的东西折磨着变成一样的同类?周砚那段时间见到的我,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这个想法让我有些崩溃,像被人活生生的扼住了喉咙,我指甲掐进手心,急速的告诉自己要镇定。
乔颂有些发急,甚至有些慌乱的朝窗户上哈着气,嶙峋的指尖在上面写着字,歪歪扭扭,像是很吃力,“帮我”,她看住我,眼神期待。
我实在看不下去她的样子,别开眼睛看着窗户上随着气液很快消散无踪迹的字,艰难开口,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帮你什么?”
她迅速在窗户上接着哈气,写了一串电话号码,重复了好几次,让我记住。
我点头,她在窗户里面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接着写,“让他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怎么给?”
“他知道,你带给我,快!明天!”她打了两个感叹号,目光恳切的看着我,接着跟我示意噤声,我艰难的动了动喉咙,心里还没彻底把这一切给消化掉,只能木然的点了点头。
刚点下头,天上蕴着的闷雷一下子就打了下来,劈出一道闪光,我缩了一下头,乔颂“唰”一下就把窗帘给拉上了。
我没太搞懂这是什么情况,精神恍惚的朝自己房间走,刚回房就看见有面色肃然的护士拿着饭盒掏出钥匙打开乔颂的房间,心里就更加好奇,什么病还得锁着她?
我掏出手机把她写出来的号码记下来,看了看外面很快就倾盆的雨势,暂时就把这事搁浅下来了,正心乱如麻的时候,有护士进来给我量体温。
我不放心,问了问她,“对角住得人是什么病啊?我看挺神秘的。”
护士停下动作看了我一眼,平时眯眯笑得眼睛,现在也神神秘秘,一副“不可多说”的样子,“医院跟病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你别打听。”
我正纳闷这态度,蒋执顶着一个文件夹一身水滴答的冲了进来,护士很快就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放心,犹豫了一下又嘱咐了我几句,“你也别好奇,更不用理会那头。”
蒋执睨了我一眼,“怎么?”
我舔舔嘴唇,语气随意,“哦,我就是看乔颂关那屋子不见动静,问了下护士什么病,好歹是我剧本的女主角,我其实…挺喜欢她的。”
“少打听,小心惹祸上身,你好好养你的病!”蒋执没好气,逮着我最近的状态一通数落。
我一听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安安分分谈坐在床上等他说,他说舒服了,我还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佯装着冷不丁的问他,“你要是在我身上撒气舒坦了,就跟我讲讲你这嘴角边挂了些天数的伤口吧。”
他一愣,接着是尴尬,最后是恼怒,又丧气,我就跟看川剧变脸一样看着他颓然的坐在沙发上,仰头抬着手往自己眼睑上一搭,语气嗡嗡然,说不出额沮丧,很快就被外面下得酣畅的雨水稀释了,“周青订婚了。”
我惊愕的抬起眼睛,“所以…这是她咬的?你强迫她?”如果不是之前在半里坪撞见他跟周青的事,我真要以为蒋执冷情冷血,一辈子就跟心理治疗耗着了。
他不做声。
感情这事,我自己尚且深陷泥淖,哪还敢给他指指点点,我卷了一下舌头,简短的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这不才订婚吗,又不是结婚。”我安慰人的本事,果然是一塌糊涂。
蒋执冷笑,抽了抽嘴角,“是啊,又不是结婚,周砚改天要跟其他女人订婚了,你也能这样催眠自己就好。”
我一咕噜从床上翻下来,紧张的问,“周砚订婚?跟谁?乔颂?!”
语气里的激动让蒋执都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看神经病一样,哦,不对,我本来就是。我有些尴尬,灰溜溜的又缩回被子里,只觉得太阳穴那里传来撞击一般的疼痛。
“我只是打得比方,你还真是…以前可不见得你这么紧张,怎么?悔不当初了?那时候怎么没想着对我们好点?”
蒋执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他的阴阳怪气,也真是本事,我心里没底,也不敢在周砚这个话题上多逗留,脚在被子里一蹬,“你爱人周青,人周青爱你吗?”
蒋执终于闭上了嘴巴。
我于心不忍,想说些什么来调节沉闷的气氛,“要不这样,现在也只是订婚,要真结婚,新郎不是你,你就抢婚去,真的,我帮你,也算是报答你这几年如一日的对我宽容。”
为了表示匪气,我还拍了拍床,强调了一下,“真的,保不准周青就感动了,我以前听周砚说,你们三从小一块长大,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就是太唇红齿白,白面小生了,人找不到安全感。现在女人都这样,就跟张爱玲笔下那白流苏一样,要等要香港沦陷,男方穿越枪林弹雨的把人给救下来,她才会察觉到这是真爱,你这样做,准保她感动的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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