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菱，你先代我保管。”外公语气郑重道。

　　不知咋的，我又想到外公甚至打算在他去世后用火化。

　　拿手里的印信突然变成烫手山芋，我有些惊慌地塞回外公手里，“外公，我保管不了，你自己保管吧。”

　　外公把印信装回盒子里，又塞到我手中，失笑说，“阿菱，别多想，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

　　可外公越这样，我越不安，“你可以自己收起来啊。”

　　外公敲了下我的脑袋，佯怒说，“阿菱，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外公？”

　　“当然不是，可我——”被外公这么一说，我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交给你了，好好收着。”外公当作我同意了，不容置疑道。

　　“里面有啥东西？”既然推不掉，我只好把印信拿起来琢磨。

　　印信是铜制的，用来驱邪除鬼的时候，会散发出金光。

　　但印信是一整块的，根本弄不开，看不到里面的是不是有东西。

　　“我师父说有东西，我也不清楚。”外公摇头。

　　他说这话时，目光微闪，明显没说实话。

　　要我保管，还不说实话，我不满地嘀咕，“外公都不知道，慕逍林咋会知道？”

　　慕逍林肯定知道印信里有啥，不然，他费尽心机，抢个啥劲？

　　外公表情微窘，不自在说，“我也不知他从哪听来的。”

　　我知道外公没说实话，总不能硬问吧？

　　真的很想把印信敲开，可要真的这么做，非把外公气死不可。

　　可能为了转移话题，外公主动提起伪千人冢的事。

　　外公当年刚听到伪千人冢时，特意去查看一番。

　　他当时挖的盗洞，和我们去挖的不是同一个，那个没有火瓦。

　　外公也没有深入伪千人冢、和鬼兵正面接触。

　　他发现伪千人冢外层的一副棺椁里、尸体所躺的位置下面有个隐秘的夹层。

　　外公临时生出一个想法，就是把印信藏在夹层里。

　　他打算在南沟村落户，不方便把印信放在身上。

　　南沟村离伪千人冢不远，他长住南沟村的话，也能留意那里的动静。

　　而且，别说一般人，就算有道行的人都不敢深入伪千人冢。

　　难得外公肯和我说这些，我本想再问他和慕逍林的关系，但想想还是算了，他们明摆着是兄弟嘛。

　　殊不知，因为没问清楚，导致往后的一些困惑和误会。

　　眼下我更好奇僵尸的事，可外公不想再说下去了。

　　他露出疲惫之色，“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离开外公房间后，厉行风走在我身旁，自从回来，他就一声不吭。

　　我也没想打破沉默，但他突然说，“你就这么喜欢将别人的事刨根究底？”

　　“外公哪是别人？再说他让我保管印信，我不该问清楚？”我辩驳。

　　“借口！”厉行风讥讽道。

　　每次他露出这种神色，我都觉得他特别讨厌我，又不得不忍受一样。

　　讨厌就滚啊，干嘛要缠着我？我差点忍不住问出口了。

　　******

　　殡仪馆被封了，老板、包括里面的员工都被捉到派出所了。

　　我不再理会这事，差不多要开学了，到时得住校，得做些准备。

　　到时厉行风应该不会跟去吧？住的是女宿舍，多不方便啊。

　　我和他说了，他俊脸直接黑了，我感觉扳回了一城。

　　厉行风抛下一句‘休想摆脱我’，就从窗口飘出去。

　　他最近总在晚上出去，不用时时面对他的冰块脸，我乐得自在。

　　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他出去干嘛，就问外公。

　　外公应该有发现厉行风经常外出，果然，他早就发现了，并知道厉行风在阴地修炼。

　　厉行风每次都在天亮前回来，这次一连两天都没回来。

　　嘴上说希望他干脆别回来了，可我竟忍不住担心他。

　　这天天刚黑，外公说，“万老三回来了，我去拿剪刀，你在店里待着。”

　　万老三失踪很久了，听说昨天回来了，人变得很古怪。

　　被舅舅抵给他可不是普通的剪刀，必须拿回来。

　　外公急着去找万老三，可能是觉得他的失踪很蹊跷。

　　自从外公说出师承阴阳道后，就开始教我阴阳术了。

　　我想跟着去看看，就殷勤地帮外公提小木箱，“外公，这么晚了也没啥事，我跟你去吧？”

　　外公想了下，颔首同意了，带着我往万老三家里而去。

　　万老三的家在赌坊后面，我们刚到他家外面，就听到传出一阵哭嚎声。

　　“外公，他家出事了？”我皱眉，看向外公。

　　其实拿回剪刀就好，没必要管万老三的闲事，他可不是啥好东西。

　　外公看出我的想法，说道:“阿菱，凡事因果相成，有因不解果，必有后患。”

　　我问，“外公，你说的因是指他拿了咱们的剪刀？”

　　外公笑而不语，直接推开万老三的家门。

　　院子里聚满了人，也有人守在主屋门口，哭嚎声是从屋里传来的。

　　不知谁先看到我和外公，大声问，“你们找谁啊？”

　　院里的人大多是男人，看起来都不像好人，应该是赌坊的人。

　　有人认得外公，激动大喊，“是沐老爷子！嫂子，沐老爷子来了！”

　　原来他们正准备去请外公，刚好我和外公就来了。

　　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几个人，其中一个是身穿开叉老式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

　　她是万老三的婆娘，镇上的人都管她叫兰姐，以前开红灯区的。

　　听说她和万老三在红灯区认识的，嫁给他后，才收手不干。

　　兰姐表情夸张地扑向外公，大声哭喊，“沐老爷子，你快救救我家老三！”

　　眼看兰姐要扑进外公怀里了，我急忙挡在前面，怒斥道:“你干嘛呢？不能好好说话啊？”

　　“万老三咋了？”外公说着，绕开兰姐。

　　他刚走到门口，就顿住脚步，脸色骤变，“好重的鬼气！”

　　我也察觉到了，点头附和，“里面的鬼气确实重。”

　　“沐老爷子，你说啥？有、有鬼？”兰姐吓白了脸。

　　其他人听到有鬼，一个个都惊懵了，但没人怀疑外公的话。

　　兰姐着急地问外公，“沐老爷子，鬼在哪？”

　　她可能怕自己在有鬼的屋子待那么久会有事。

　　“你咋不担心担心万老三？”我打趣道。

　　“对啊，老三还在里面呢。”兰姐好像才想起万老三般，面上划过一丝尴尬。

　　她正要走进屋，一个身材高大、留着大胡子、两眼发青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门口。

　　这男人就是万老三，他这样子明显不对劲。

　　在场的人见到他，都恭敬地喊他三哥，有人悄声议论，“哎，你说三哥是不是撞客了？和平时一比，根本就是两个人嘛！”

　　撞客是农村的迷信话，就是人撞见了鬼魂或者邪祟的东西，说白了，就跟鬼上身差不多。

　　兰姐堆在脸上的担忧显得很虚伪，她急忙上前，“老三啊，你咋出来了？”

　　她伸手要扶万老三，却被万老三大力推开。

　　万老三直勾勾地盯着外公，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缓缓举起手，动作很慢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进！”

　　万老三脸上的诡笑仿佛僵在了脸上，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见外公迟迟不进屋，万老三就抬腿开始迈门槛。

　　他脚的姿势很怪异，脚趾是紧绷着的，脚尖朝下，后脚从门槛上迈过来时，由于抬得不够高，竟在门槛上磕了一下，传来两声轻响。

　　我觉得奇怪，万老三明明只有一只脚脚尖被门槛磕到，为啥会发出两道响声？

　　“看来是冲我来的！”外公冷笑道。

　　我很震惊，可不会傻得以为他说万老三找他，肯定是另有其人。

　　联想到鬼气，我明白是咋回事了，万老三被鬼上身了。

　　外公要过去，被我拉住了，“外公，他鬼上身了？”

　　“没错！”外公点头，他说万老三这种症状，不是普通的鬼上身，叫‘恶鬼占身’。

　　平时我是能看到鬼的，但上了万老三身的鬼，很不简单，瞒过了我的眼。

　　“阿菱，你看！”外公掐了手诀，往我额上点。

　　我眼前骤变清明，看到万老三后背上驮了一只脸色惨白、七孔流血的鬼老头。

　　人身上有三把火，两把在肩头，一把在头顶，鬼老头的两只手搭着万老三的肩上，下巴顶着他头顶，正好压了这三把火。

　　鬼气盖过人气，导致万老三反应迟钝，身子发沉，动作也就变慢了。

　　我以前听过鬼上身，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这时，鬼老头的嘴动了，声音却是从万老三嘴里发出来的，“怎么，你不敢进来？”

　　“有何不敢？”外公冷声道，浑身透出令我陌生的凛人之气。

　　他跟着‘万老三’走进屋，我赶紧跟了进去。

　　兰姐这些人都吓傻了，没一个人敢进来。

　　外公进了屋，直接往炕上盘膝一坐，大有一副谈判的架势。

　　鬼老头操控着万老三的身体，坐到外公对面，冲着外公桀桀诡笑。

　　一人一鬼紧盯着对方，都不说话，看似打量，实际上，应该是在探对方的底。

　　坐了很久，他们谁都没先开口，好像在比赛耐力一样。

　　我等得有些焦急，凑到外公身边问，“外公，你咋还坐上了？不除掉它？”

　　他稳坐不动，没理我，倒是对面的鬼老头沉不住气了。

　　它阴声说，“久仰你的大名，今日一见，和传闻中大不同。”

　　外公曲指轻敲着炕桌边沿，不紧不慢道:“说吧！你是何方神圣，咋会借老老三的身来找我？又所为何事？”

　　这鬼还真的来找外公的？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我心下一沉，悄悄拿出一颗朱砂弹握在手里。

　　这个动作做得很隐秘，没想到还是被鬼老头察觉了。

　　他呵呵冷笑，“小泵娘，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地好！”

　　我吃了一惊，外公皱眉说，“阿菱，你先出去！”

　　“外公，让我留下吧？”我着急道。

　　哪能留外公一个人？虽然我没啥本事，但他真的和鬼打起来，还可以扰乱鬼，让它分心。

　　外公脸色一沉，语气有些不悦，“出去！”

　　我知道外公肯定有他的用意，不情不愿地走出屋。

　　关上门时，我恰巧听到外公说要和鬼老头盘道。

　　所谓盘道，就是有道行的人和附在人身上的妖魔鬼怪谈判论事。

　　鬼老头附在万老三身上，没有立即伤人，而是专门等外公来，动机肯定不简单。

　　我既担心外公，又好奇鬼老头的目的，就趴在门上偷听。

　　隐隐听到鬼老头管外公叫慕逍遥，似乎还说起前清僵尸、被万老三拿走的剪刀之类的话。

　　隔着门，又离得远，我听不清楚，断断续续的。

　　我费劲地把听到的字眼联系起来，得出事情的大概。

　　应该是万老三得到剪刀的时候，正好要到外地办事，就顺手把剪刀带上了。

　　他这人匪气很重，惯会惹是生非，在外地时，因醉酒和人干起架来。

　　万老三运气很背，得罪的不是普通人，但不知这人具体啥身份。

　　他把万老三打得半死，又在万老三身上发现那把剪刀。

　　这人认出剪刀不是凡物，就把万老三囚禁了起来。

　　他应该和窝藏僵尸的主谋是同伙，僵尸被毁后，双方才碰面的。

　　经过僵尸一事，再加上剪刀，他们怀疑和外公有关。

　　他们严刑拷打万老三，问出外公如今的身份。

　　这些人中刚好有控鬼高手，施法控制鬼老头附在万老三身上。

　　控鬼高手能通过鬼老头的眼睛，看到发生在这里一切，把想跟外公说的话，借由鬼老头的口传达。

　　也就是说，和外公盘道的是那些正在找外公的人。

　　以上全是我的猜测，之后证明，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还想继续听，屋里突然传来一道冷喝声，“小泵娘，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远点！”

　　被发现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正要走开，就有人凑了过来。

　　我转身一看，发现是兰姐，她身上的香味很浓重，差点把我晕吐了。

　　“你干嘛呢？”我退开几步，和兰姐拉开距离。

　　她故作担忧地问，“沐丫头，他们在里面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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