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看到郭晓央死的那么惨，我这个心里.....真的是，不是滋味。”韩然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珈蓝下手太狠了，郭晓央脸上刻的字，还有她攥在手里的那节舌头，哎.....珈蓝怎么忍得下心.....”

　　想必，刻得活该二字是蒋珈蓝发泄自己一直以来积累的怨气，而割下郭晓央的舌头，就是这位靠演戏和唱腔出名的戏剧社女神独有的报复方式了。

　　想起郭晓央的死状，叶陌白这位见多识广的特案处处长也不免皱了皱眉头，他的目光一厉，追问了一句：“蒋珈蓝为什么会突然对郭晓央下手，这期间还发生了什么？”

　　“其实珈蓝对郭晓央下手，主要是为了救魏泞。”

　　韩然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在太阳穴上，缓缓开口：“前一阵子，珈蓝忽然和我说她找到了起死回生的办法，可以不必再和我阴阳相隔，而是以人的身份和我厮守一生。我听了之后很开心，想着如果生死的问题解决了，我们之间所谓的感情危机，以及她加害我的学生们等一系列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我问她，到底需要怎么样，我得如何配合她。可是这次她极为神秘，一丁点儿消息都没透露给我，只是说一切都由她来解决，让我等着就好。”

　　听到这里，季沉斐已经大概猜出了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无非是当蒋珈蓝与婆娑石结契之后，发现了婆娑石逆转阴阳的能力，又刚好遇到了与她生前命格极为相似的魏泞，于是想要夺舍了魏泞的肉身，死而复生。

　　可惜，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很难再找到一个像魏泞这样适合她鬼魂的容器。而且这个阵法需要很强的灵力支撑，她才刚刚得到婆娑石，立刻行动多少有几分贸然。

　　于是，她便没有急于一时，而是打算过一段时间再采取动作。

　　谁知还没等到蒋珈蓝接下来的行动，沈曼漫那边的佛牌和牵魂锁阵法就打破了她的计划。若仅仅是一个佛牌中入的灵，蒋珈蓝倒也不放在心上，偏偏牵魂锁同为冥界圣器，即便是蒋珈蓝手中有婆娑石，也只能做到抵消部分诅咒，而不能将诅咒完全消除。

　　为了救下魏泞这个完美的容器，蒋珈蓝施法把诅咒的对象替换成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郭晓央。

　　郭晓央之所以死，是因为她不明不白的成了魏泞的替死鬼，而魏泞忽然发疯，失去了一魂一魄，不过是被牵魂锁冲煞的正常反应罢了。

　　韩然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把一次性纸杯里的水喝了大半，手指把纸杯捏的有些变形，才缓缓开口。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心里还想着熬过了这段日子，或许一切都会开始好转了。一直到郭晓央死后，我才知道珈蓝的真正打算，也才终于觉出自己太过想当然，有些荒唐了。最初见珈蓝救下魏泞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庆幸，以为她平素害那些女学生，不过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又嫉妒心强了一点，都是些小女生的任性与别扭，只不过珈蓝是鬼，表达的方式便显得偏激了些，但是她骨子里还是善良的。直到，郭晓央的死——”

　　郭晓央的死，是韩然心里过不去的坎，即使知道事情的起因是沈曼漫设下的诅咒，但是见了郭晓央那近乎于凄惨的死相，韩然便清楚，他和蒋珈蓝，至此再也回不去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蒋珈蓝彻底变了，而我，也没有能力让她回头了。”

　　韩然的这句话说得极淡，最后几个字像是隐在了叹气声里，几乎听不太真切，就像一缕遗憾般，悄无声息地便散去了。

　　监控室内，方才还在吐槽才子秀恩爱的岳姗姗，此刻没来由地皱起了眉头。

　　虽然明知道案件的走向，但真的听当事人全程讲述了一遍这段爱情是如何从才子佳人的佳话，走成殊途不同归的陌路时，她还是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大抵情深不寿，如果没有当时的那场车祸，或许这一切会是完全另一番走向。

　　季沉斐看着岳姗姗，漫不经心地开口：“不用觉得难过，这都是他们的命数，韩然和蒋珈蓝注定此生犯冲煞，可以两相忆，不能长相守。即使没有排练厅的变故，也会有别的事，岳副处也是玄门中人，应该看得透。”

　　听了季沉斐的话，岳姗姗收回思绪，淡淡一笑：“还是冥主看得透彻，我只不过是替他们两个惋惜，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季沉斐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眼里却无甚笑意，倒像是感慨些什么似的：“岳副处，你觉得，什么是刻骨铭心？”

　　岳姗姗虽然有几分不明就里，但还是略一思索，应了一句：“两情相悦，至死不渝？”

　　季沉斐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两情相悦，相爱容易相守难，至死不渝，白头偕老的凡人又有几对。”

　　虽觉得季沉斐的话有几分悲观，但岳姗姗转念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便问：“那冥主觉得，什么是刻骨铭心？”

　　“情至浓时只留下一个念想，然后截然而止，生离永远敌不过死别。”季沉斐单手撑着下巴，朝监控的方向扬了扬眉，“就是他们两个这样了，不论结果如何，定然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还有后半句，在季沉斐的喉咙间转了转，又终于没说出口。

　　或许很多时候，真正放不下的从来就不是哪个人或是哪件事，而是自己心里的执念，以为看透彻了，其实只是熬成苦酒，藏得更深罢了。

　　至此，审讯告一段落，一切真相大白。

　　原来c大闹得轰轰烈烈的灵异案件背后，无非是一段让人颇有些怅然的爱情故事。

　　叶陌白扣上了签字笔的笔帽，淡淡抬眸：“那你今天来特案处，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韩然叹了口气，颇为酸楚地开口：“这几天c大的流言纷纷扬扬，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表演系受害的两个女学生里，其中叫李楚希的那个，还算是我半个熟人。她选修了我的课，还曾经跟我说过，她上高中的时候看过我们戏剧社的演出，才下定决心考c大的表演系的。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所谓才子，大抵温柔多情，而李楚希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韩然至此终于下定决心，做一个了断了。

　　“既然蒋珈蓝和那块石头结契的时候，是我从中做了引子，那如果我现在想解除这个契约，是不是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韩然的语气颇为认真，没有一丁点赌气的成分在里边，可越是这样，叶陌白越是不经意地微微一皱眉头，他抬眸淡淡打量了韩然一会，方才开口：“你知道强行解除契约，会有什么后果么？”

　　早在蒋珈蓝从表导楼逃脱的那天夜里，叶陌白和季沉斐就不约而同地想到，或许想要处理蒋珈蓝的事情，症结在婆娑石，只要找出帮助蒋珈蓝结契的那个引子，加以解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当时，叶陌白一针见血地点出：“那个引子，十有八九就是韩然。”

　　季沉斐微微眯着眼睛，轻笑了一声：“麻烦就麻烦在，这个引子是韩然。”

　　叶陌白一扬眉，似在等着季沉斐说的更明白一些。

　　季沉斐微垂下眼眸，语气若无其事，但依稀还是可以听出很淡的惋惜来：“韩然一没害人，二没作恶，若说真的有什么错，不过是太过恋爱脑，分不清是非对错罢了。可是热恋中的愣头青，大多数都有这毛病，就这么让他死，这因果，我们两个都担不下。”

　　“让他死？”叶陌白不轻不住地重复了一句。

　　“不然呢，陌白，你该不会以为与冥界圣器结契会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吧？”季沉斐顿了顿，慢悠悠地开口，“阴阳，生死，善恶.....这些都是讲究平衡的，冥界圣器也不例外，蒋珈蓝和婆娑石结契，从婆娑石中获得能力，但是这些东西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当初以血为盟，以魂为契，立下了契约，强行解除，自然是血尽魂灭。”

　　叶陌白没来由地想起在办公楼那次简短的问话，韩然见了蒋珈蓝的一缕残魂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想想就觉得不忍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季沉斐轻轻摇了摇头，想了想，他又开口：“不过，也说不定，就看韩然自己想不想承下因果了。”

　　叶陌白听季沉斐说的云里雾里，不禁又问了一句：“阿斐，你是看出这件事有什么转机了么？”

　　季沉斐故作神秘的一笑，漂亮的桃花眼半是调侃地瞥了叶陌白一眼：“蒋珈蓝的事不用担心太多，只要好好看着韩然，随时可能有意外惊喜。”

　　而后，这位冥主大人，死活一个字都不肯说，叶陌白也没再继续问了。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韩然的唇畔浮起一个堪称为释然的微笑，“不过，来特案处之前，我已经把最坏的后果都想好了。”

　　若说方才韩然在讲述他和蒋珈蓝的故事时，语气里还是酿满了苦涩与无奈，这会儿却已经彻底透彻了下来，像是把心间最深的伤口抛开来见了光，便也就无所谓隐痛了。

　　此刻，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不甘不愿，而是极为释然。

　　“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让这场闹剧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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