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要是真的怕天道报应，就不会在圣器上做手脚了。我来人间数个月，找到三件圣器，收回了两个。过程虽无险但有惊，说句耗费心力也不为过——毕竟我可没有人家那么大的本事，没法提前知晓圣器会何时出现，又会出现在哪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季沉斐话里话外的自嘲。

　　要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他堂堂一个冥界之主，弄丢了六圣器不说，下界寻找圣器，还得行事全随机缘。唯一的那点外挂就是冥主与冥界圣器之间独有的联系了，然而这样的联系在茫茫人海之间显得极为虚无缥缈，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一言以蔽之，就是日子过得凄苦得很。

　　而反观藏在背后的那个人，他引着季沉斐一点点步入谜团，又总是比季沉斐提前安排好一步，几次交锋都略胜一筹。

　　这就好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和一只自诩凶猛的猎物之间的博弈——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渐渐露头，懵懂无知地肆意奔跑，又再一头栽到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里，才慢慢探出了身影。

　　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藏在何处。

　　这也正是季沉斐最为担心的地方，越是无法了解的对方，越难判断他下一步的举措和最终的目的，也就没有办法恰到好处地想出办法去对付他。

　　尤其是，自季沉斐来到人间，便在那人布好的局里与其周旋，季沉斐却偏偏能顺利收回圣器，也没造成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

　　这就好像是那个传说中的大boss，费劲千辛万难，只是为了把游戏难度从简单调成困难，给季沉斐的人间之行增加一点游戏难度，除此之外，互相之间相安无事一样。

　　要说反派能这么脑回路清奇，就是最扯淡且玛丽苏的动漫都不敢这么写，更何况，这是实打实的冥界之中的一场暗流涌动。季沉斐不相信鳄鱼的眼泪，更不相信猎人的仁慈。

　　事出其反，便只能说明那人的目的不仅限于此了。

　　这样想着，季沉斐话锋一转，彻底收住了眼底的笑意，便显出了些许锋芒毕露的锐利来。

　　“那个藏在背后的人，大可以直接把局面引向更恶化的程度，不给我留任何一丝生机，为什么他分明想让我无法顺利寻回圣器，却又偏偏要留下余地？”

　　江止淮听出了季沉斐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淡声问道：“所以，你让我配合沈穆安的傀儡狱主计划，是想将计就计，试探背后那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对，沈穆安他们固然是出头鸟，但大抵是那个人手底下的一步棋子，还是可以探出些虚实的。”季沉斐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有些戏谑地一扬唇角，“既然他在试探我，那就不妨也顺便探探他的底细，搞不好还会有意外发现，探出他到底是谁。”

　　江止淮略加思索，便很快应承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见江止淮应下，季沉斐眼底终于浮起了浅浅的笑意，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前两件圣器能顺利收服，天时地利占了一半，运气也是占了一半，我不能担保之后的事情继续这么顺利。我好歹担了个冥主身份，即使是为了冥界安危，这六件圣器我也会尽我所能收回，不过，至于是怎样收回的，我不能确定，假使......”

　　后半句话，季沉斐还没有说，江止淮便听懂了他的意思。

　　无非是假使终究还是造成什么坏的影响，惹上了什么纠缠不清的因果，最终圣器归位季沉斐却无法重修功德，这冥界，可能便是回不去了，冥主之位，也可以就此托付给江止淮了。

　　江止淮横了季沉斐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冷意：“没有那个假使，你是冥界之主，冥界的判官狱主鬼仙鬼卒都尚且等着你，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季沉斐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弯，倒是笑意更浓了，他连忙摆摆手，轻笑了应道：“成了成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那这段时间便有劳师兄且先帮我照看着，多费心了。”

　　见了季沉斐态度良好地改了口，江止淮的神色才终于缓和了下来，他不轻不重地开口：“冥界这边有我撑着，你不用操心太多，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你在人间寻找圣器，终归算是天道惩罚，不便与冥界联络太多，即使是和我，也是少见为妙。”

　　“我知道，方才说的这些都和你交代完了，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再去操心了，无非是各自管好各自的那摊事，也就罢了。”季沉斐轻声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师兄，我劝你还是去查查刀山地狱曾经的那位，多做些准备总没有坏处。”

　　“好，依你便是，我会去调查。”江止淮应了一句，又说道，“倒是秦钰那小子跑到哪去了，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啊，出差去了。”季沉斐随口说。

　　“出差？”江止淮有点诧异地一挑眉，“你不是说秦钰昨天才来人间寻你，怎么今天就出差去了？”

　　“我们店里接了单委托，秦钰便替我跑了一趟z省。”听出了江止淮忽然问及这些的潜台词，季沉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您就甭跟着操心了，我会让他尽快回去的。”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万事注意。”

　　这句话的话音还没有彻底落下，江止淮的身影，连同车厢内的那阵黑雾都开始渐渐变浅变淡，直至彻底消散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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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钰这张嘴可能是有毒，说好事从来没应验过，说坏事倒是一来一个准。

　　被秦钰的车轱辘话提着耳根子念叨了一路，季沉斐已经够烦的了，并深感这货终于走了，今晚可以安静安静了。谁知这事儿根本没完，念叨来念叨去，正主居然被秦钰给念叨了出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季沉斐居然发现叶陌白正等在那里。

　　季沉斐用了两秒钟时间，借着路灯了昏黄光晕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又用了一秒钟时间稳定好心情，才找了个空着的车位停好车，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朝人走了过去。

　　“叶处？”季沉斐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了季沉斐的称呼，叶陌白的目光不易察觉地黯淡了几分。

　　他和季沉斐相识至今，见过那人最初的针锋相对，每句话都像是吃了枪药，非得占几分上风才算完，也见过那人放下了身上的刺，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说，暖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的做，也算着实甜蜜过一些时日。

　　如今，这一句叶处没来由地透着些生分，倒像是把之前几个月的兜兜转转都抵消了个干净，一切又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起点。

　　不过叶陌白喜怒不言于色习惯了，纵然心里千回百转，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只淡淡说了句：“来找你，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季沉斐不置可否地一点头：“既然你都发话了，我能说不么。”

　　说罢，季沉斐上前一步，走到叶陌白的前边又错了个肩过去，先他一步进了楼道，叶陌白便跟在他的身后，隔了一米的距离，走得不急不慢。

　　就这样一直到了电梯间，两个人还是相对无言，各怀心思。

　　季沉斐心想着，这人忽然过来是想干嘛，又该以怎样的态度应对才好。而叶陌白却想着，自己这么过来，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今天凌晨在处理郭景南的案子时，叶陌白没来由地想到了季沉斐，而后他回到特案处忙活了一天，到了下班的时候，非但没有沉淀下来克制这些千丝万缕的情愫，反而是那人的身影没来由地一直在脑海里晃荡，使得他越发想见那个人。

　　许是因为这样的念头太过强烈，回家的路上叶陌白路过自己家门口时，居然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多开了十几分钟的车程，直接去了清正轩。

　　见到突然到来的叶陌白，林想然显然很是惊奇。

　　他对昨天夜里那场不甚愉快的争吵毫不知情，还以为这位大处长大驾光临清正轩，是对自家那位小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得天天来店里逮人。

　　于是，在笑话这对儿新晋的小情侣蜜里调油之余，林想然成功地把自己代入到了季沉斐的亲友身份，十分自然地和叶陌白自来熟了起来。

　　林想然从八卦叶陌白和季沉斐之间的感情发展，到嘱咐叶陌白一定要多包涵季沉斐嘴毒人损的货，说得叶陌白哭笑不得，只得单字单字地应着。

　　后来兜了好大一圈，林想然可算想起来人家叶陌白大老远过来一趟的真正目的。他终于回归正题，告诉叶陌白，季沉斐此刻不在店里是因为秦钰的突然出现，以及南光集团那单价格砸死人的豪门委托。这会季沉斐去机场送秦钰，估摸着今天也不会回来了。

　　叶陌白淡淡点头，心里却在不动声色地分析着。既然昨天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果然是秦钰，那么也就变相确认了冥界那边确实出了些事情。

　　而那个金光集团的委托，既然劳得秦钰亲自出面，不知道是否和忽然冒出来的牵魂锁有关系。

　　这倒是给叶陌白找了个更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此刻去找季沉斐，固然有私欲，却也是公事，便无所谓纠结着去或者不去了。

　　可是这会儿真见着季沉斐，叶陌白才忽然发觉，什么见鬼的公事，他分明就是想这个人了，想确认他昨天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今后又是什么态度。

　　想知道，季沉斐是不是和他一样，也在翻来覆去地回味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心底是否也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波澜。

　　因为个人感情太过浓烈且不愿克制，叶陌白甚至不想再扯上“公事”的这一层掩饰，只想开诚布公地和季沉斐聊一聊那些千回百转儿女情长。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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