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别着急，”关可茗也不着急，因为知道自己生气也没有用，“您坐，我跟您慢慢说。”

　　“啊，说什么？对，还有，你已经转正了，他还是个小实习生呢，这可怎么行？”

　　“爸，以后人当主播上电视了，您可别后悔啊。”关可茗开玩笑地说。

　　“你这孩子，跟你说正事儿，怎么一点都不严肃。”

　　“行，爸，我也很严肃地说，在我看来，年龄不是硬伤，”关可茗的表情也认真起来，“您刚才说同年龄的男生都比女生要幼稚，好像是一个非常理所当然的真理，因为所有人都这么说对吧。”

　　“对啊，这是生物，生理上就是这样的。”关爸爸肯定地说。

　　“好的爸爸，但是法律并没有说女生18岁成年，但是男生20再算成年对吧。所以换句话说，大家在18岁以后，不论男女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在这个时候也应该成熟了，不论男女。既然都是成年人，就应该知道怎么样成熟地去处理人际关系，去自己独当一面，而不是继续当一个一有点什么事情就理所当然地跑到妈妈怀里哭的小孩子了。反正爸妈你们给我的教育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一点我非常地感谢你们，让我很早就能有对自己人生一些事情的选择权。我也希望，这一次，也能够相信我的选择，就算我选错了，我也完全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关可茗每一个字句，语气都务必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可是，我不喜欢一个比你小的男生，他没法照顾你啊，以后你老了，年老色衰了，他呢，他还一把精力在外面招惹小姑娘呢，这时候你怎么办？你哭都没地方哭。”关爸爸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爸，你现在可是在用亲情控制我了哦。”关可茗说道。

　　“谁控制你了，我是过来人给你的经验！”关爸爸心想，自己家闺女大学真没白上，现在想教育她反而被她给教育了一通。

　　“爸，您刚才说您不喜欢一个比我小的男生，所以我就不能跟他在一起，当然了，后面你说‘所以什么什么的’都是您表现的您爱我所以您担心一些根本就没有发生的事情，这其实就是您想让我用我自己的行为为您的情感买单，‘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不能’，但是通俗一点说呢，顾晗是在跟我谈恋爱，不是跟您谈恋爱，就算我们俩产生什么矛盾，也应该交还给我们解决，我们知道你们是想让我们少走一些弯路，但是不走这些弯路我们就永远不能长大。爸，您虽然是我的好爸爸，小时候的奥特曼大学时候的ATM，但是谈恋爱这件事情，您不能踩过界。而且，您只说您不喜欢，却从来没有问过我顾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对我好不好，他有什么优点。”关可茗滔滔不绝，关爸爸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哎哟，女儿大了不服管了啊，”关爸爸感叹道，“是我老了吧。所以，那个小男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是个很努力生活的人。也不是那个想要追我三分钟热度追不到就换人的人，虽然现在还是实习生，但是已经在播音组有了一席之地，毕业就可以直接转正了。而且很阳光啊，会每天都让我知道他爱我，不管是口头上还是行动上。”

　　“哎呀，这都什么评论啊。”关爸爸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的评价都已经这么抽象了吗？“你至少该说他们家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存款，是不是本地人吧？”

　　“爸，你说的这些都是他的附加品，不代表他啊。好了爸爸，我超困，明天还有事情，先睡了。转正之后真得超级累。”

　　“那你还说自己是实习生的时候不被人当人看？”

　　“那是两种不同的累，实习生的累是不值得的，但是转正之后，所有的累都很快乐。”关可茗说完便去卸妆洗漱了，关爸爸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关可茗从一开始就和别人家的小姑娘不一样，在别人还在玩洋娃娃喊妈妈抱抱的时候，她已经是那个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上学、还能戳穿骗子伎俩的女生了，这样的关可茗让关爸爸关妈妈看着欣慰又心疼，她的独立会让她独当一面，但是在两个人的教育下关可茗过早地成熟，过早地感受到了社会的残酷，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够被保护一辈子不经历人生的酸楚呢？

　　关爸爸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唯父母之爱不同，父母之爱是为了离别啊。女儿长大了啊，自己也应该得体得退出了。

　　第二天，杨爸在沙发上蓬头垢面地醒来，沙发的空间太小，杨爸睡了一宿都没敢翻身就怕一个不小心掉到地上，当然第二天无可避免地落枕了。杨爸想叫杨妈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突然又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只好揉着自己僵硬的脖子，走到阳台自己拿衣服。刚刚走到阳台，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没有像原来那样被叠好放在一边，他才知道，原来衣服不会自己把自己叠好整理起来，只好顶着不能转动的脖子，拿着晾衣杆艰难地把衣服拿下来。

　　然而这却不是最难的。杨爸走进厨房，却发现桌子上没有早饭，只有昨晚的残羹冷炙，想找杨妈和杨琦，却发现两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原来自己每天早上坐在这里享用的饭食衣物，并不是理所应当说来就来的。杨爸随便扒了点昨晚上剩下的饭菜，穿上皱巴巴的衣服，出门走在路上，感觉每个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自己。

　　而关可茗也是早早起床，洗澡梳妆打扮一番，早早地到了约定的地点，点了一份早餐全餐，坐在麦当劳里，慢悠悠地吃着。而旁边一对母女也在吃饭，女人的脸色憔悴，但是因为看着女儿吃着开心，自己的鱼尾纹中竟然也藏着笑意。

　　“妈妈，你别光看我你也吃啊。”小女孩儿说着。

　　“好好，妈妈也吃。”女人咬了一大口汉堡，满脸都是满足。

　　两个人吃完东西便离开了，关可茗也差不多吃完了，把自己周围都收拾干净，看着杨爸还没有来，自己又没什么事情，便看起了自己随身带的书。过了一会儿，关可茗便感受到有一个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关可茗抬头看，是一个脸上虽然还是那种不容侵犯，但是浑身上下早就偷着落魄的杨爸。

　　关可茗站起来，礼貌地说：

　　“杨先生您好。”

　　“你别扯那些虚的，”杨爸丝毫没有变得友善一些，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你就说你想干嘛。”

　　“杨先生，昨天晚上应该不好过吧，”关可茗说道，“我来呢，是想帮您的。”

　　“帮我？呵，你就是一小跟班吧，不如把你后面那个想搞我的人叫出来。”杨爸斜眼看着关可茗，不相信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能掀起多大的波澜，认为她的身后一定还有什么幕后推手。

　　“我背后没有人，要真说有人的话，倒是有一个。”关可茗说得坦然，心想这男人怕不是还活在大清朝，觉得女人非得有个推手才能掀起波澜。

　　“说，谁。我倒要看看谁跟我这么大仇这么大怨。”

　　“杨羽。”关可茗说道。

　　“嘁，那小子。”杨爸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他说，他希望和他的父亲，也就是你和解。”关可茗说。

　　“呵，那怎么没见到他来跟我陪个不是？”

　　“因为他没有错啊，他为什么要道歉呢？而且我以为，昨天的事情，应该让您对杨羽的处境有足够的理解了，但是现在看来，杨先生您，还是非常习惯性地把所有的问题都归为外部的原因呢。”关可茗内心说着要找这么个老公，自己早就离婚八回了，杨妈守着这么一个性格的人还是个同性恋竟然守了三十多年，这究竟是何等的境界。

　　“他没有错？他怎么能没有错？男人都没长个男人样，我教育他这么多年都没掰回来！”杨爸咆哮道，引来四座围观。

　　“杨先生，我对您呢，了解不是很多，”关可茗看着异常暴躁的杨爸，很理解他，因此情绪并没有随着杨爸的情绪而起伏，“但是就我掌握的这些资料来说，您每次在教育儿子的时候，应该是在和当年那个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那个小男孩，也就是青春期的您自己，在对抗吧。”

　　“什么？”杨爸愣了一下。

　　“这个地方并不是很隐私，介意我去您家跟您细说吗？”关可茗说完，看了一下坐在另一边的顾晗和韩雯，两个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表示可以。

　　“家里乱……”杨爸说，昨天杨妈发疯留下的“战绩”还没清理呢。

　　“没关系，我应该能帮上您。”关可茗微微笑道。

　　“那，好吧。”杨爸离开了座位，在前面带路。韩雯和顾晗见状，马上跟了出去，以防关可茗出现什么危险。

　　“你胆子真大，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跟别人走了。”杨爸一边开门，一边转身看着关可茗说。

　　“我会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能跟您到这来，我也是做了后备措施的。”关可茗说，意思是你就别做梦惹我了。而此时，韩雯正在楼下，把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进来吧。”杨爸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关可茗看了一眼门锁，果然有刚刚换好的痕迹。

　　“您的锁，是刚刚换过的吧。”关可茗说着，顺手把门口的一些杂物归拢了一下。

　　“是。刚换没几天，你怎么知道？杨羽告状的吧。”杨爸有点诧异。

　　“这倒没有，”关可茗说，“新锁一般都是有痕迹的，而且一般人家如果没出现什么变故，都是不会换锁的。”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记者，之前跟您说过。”

　　“那杨羽的委托又是什么意思？”

　　“一点小副业，全当助人为乐。”关可茗说着，把碎掉的东西都拿扫把扫了起来，归到了垃圾箱里。

　　“不用不用，这些事情我来吧。”杨爸有点难为情，赶紧把扫把接了过来。

　　“没事儿，两个人整理会快一些。”关可茗说道。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可算能有一个坐下来聊天的地方了，杨爸给关可茗倒了杯水：

　　“辛苦，谢谢啊。”

　　“应该的。我也是为了我们谈话有一个更舒服的空间。”

　　“你说吧，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就是。”杨爸的防御卸下来一些，但却依然站在关可茗的对立面。

　　“您不觉得，您的儿子，杨羽，和您非常地像吗？”关可茗说。

　　“呵，他要是能跟我像一点点，就好了。”

　　“你看，两个人觉得彼此根本不是父子这一点，都很像。”

　　“呵。”

　　“而且，两个人都无法和对方和解，都想做对方的好爸爸和好儿子，但是现实却总和理想差得太远，杨先生您为了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选择去早早结婚生孩子，把自己包装得和大多数人都一样，但是您的内心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地改变，反而还觉得非常地煎熬，总是忍不住去发泄自己的欲望，对吗。”

　　“我……”杨爸的眼睛出神地望向天花板，“好像是吧。”

　　“杨羽不也是这样吗？”关可茗紧接着说。

　　“什么？”

　　“杨羽也是这样啊，为了迎合父亲的需求，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选择去学自己并不擅长的金融专业，但是就算照着父亲给自己指好的路自己走下去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父亲眼中的异类了，但是自己的内心却从来都没有开心过，反而最后为了生计去做***，最后生病了却也得不到家庭的一点支持啊。”

　　关可茗说完，看向杨爸，杨爸听得出神，没有说话。

　　“您看，”关可茗接着说，“两个人都是那种想要迎合外界的需求，拼命在违背自己心愿的人啊。不是吗？”

　　“是吗？我不知道。”杨爸说道。

　　“其实，您看着杨羽的时候，没有一种他就是年轻时候的你的感觉吗？您和杨羽的每一次对抗，实际上是在和当年的自己抗衡啊，为什么不能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欢同性是不对的，但是为什么自己总是忍不住喜欢？看到儿子长得眉清目秀，就更加害怕他步自己的后尘，所以您想把每一次的苗头都扼杀在摇篮之中。我不知道事实是不是这样，所以我更想让您说出您的心里话。”

　　“你，究竟是谁？”杨爸坐直了看着关可茗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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