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先生你现在需要修复家庭关系。”关可茗说。

　　“我已经没有家庭了。”杨爸显得非常绝望。

　　“但是无论您的取向是怎样的，您都是杨羽和杨琦的父亲啊，可能您和您太太不能再做夫妻，但是你们却依然是两个孩子的父母，这个事实是不能被改变的。”

　　杨爸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那，怎么办？”

　　“杨先生，我觉得你的任务并不是去维系一个美满的家庭，而是学着去做一个好父亲。”

　　“我怎么不是好爸爸了？”杨先生说，“我供他们上学、供他们吃饭，让他们不学坏，以后能赚大钱，做大事，我都做错了吗？”

　　“杨先生，”关可茗笑笑说，“杨琦我不了解，您看看杨羽，他真的达成了您的期望了吗？”

　　“那还不是他不学好！”

　　“可是据我所知，杨羽每次都是因为杨先生您的话，对自己想要的生活选择了放弃啊。其实，您这么做，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

　　“什么？你这小丫头，还能说我不成熟？”杨爸看着关可茗，一脸不屑。

　　“杨先生，我很能理解您为什么这么说我，其实您自己本心想的也都是自己一定要为杨羽谋一个好生活、好出路，而自己一直想把自己的经验统统地都倒给他，因为您认为自己的经验才是孩子最好的礼物，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杨爸反问道。

　　“确实是这样，但是也要分清楚是哪一些经验应该给孩子，而哪一些事情是需要孩子自己去经历的，有些时候啊，凭我自己的经验来说，不走一些该走的弯路，是不会真正地独立的。”关可茗说。

　　“你这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孩子都没生吧，反而教育起我来了。”杨爸说道。

　　关可茗看着杨爸的眼睛：

　　“杨先生，您终其一生是不是都在想让杨羽变成一个乖孩子？”

　　“对啊，当孩子一定要乖的啊。”

　　“那您童年的时候，也一定很听父母的话吧。”

　　“对啊，父母的话都是对的，我当然要听，比如这件事情，我就照着我父母的意愿结婚了，婚后我还有两个孩子，是一个‘好’字啊。”

　　“但是，您幸福吗？发自内心的那种。”关可茗问道。

　　杨爸躲避开关可茗的眼睛：

　　“我幸福，当然，当然幸福了，人都说儿女双全，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杨先生，您应该还不知道我是学心理学的吧。”关可茗笑着说。

　　“我不知道，这和你找我有什么关系吗？”杨爸问。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告诉您，您如果说谎的话，我会看出来的，比如刚才。”关可茗说。

　　“可是，我应该是幸福的啊，别人都说我有福气。”

　　“可是我觉得，幸福不应该是别人说出来的，而是自己感受到的，对吧。”关可茗见自己已经聊了挺长时间，准备起身离开，“杨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您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当然了，我也有您的联系方式。”

　　“你等等。”杨爸一下抓住了关可茗的手，关可茗一阵紧张，按响了报警器，韩雯一听到有报警器的声音，马上冲到了楼上，开始砸门。

　　杨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坏了，赶紧松开关可茗的手，关可茗关掉报警器说道：

　　“对不起，我不习惯和他人有身体接触。”

　　“对不起对不起，之前不知道，”杨爸也慢慢缓过神来，“我只是想问，我该怎么做。”

　　“不如给杨羽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他的身体，毕竟他生病了。”关可茗说完，便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满脸紧张的韩雯，关可茗见状赶紧把她推出去：

　　“没事没事，我没事儿，误会，都是误会。”然后转身，跟杨爸道了别。

　　“我去你TMD吓死我了！我以为一基佬还要对你图谋不轨！”韩雯下楼的时候说道。

　　“也是把我给吓一跳，”关可茗说，“突然就抓住我了，真的挺吓人的，不过还好是误会。”

　　顾晗在楼下也听到了报警器的声音，赶紧跑上来看，看到安然无恙的二人，赶紧跑了上去，也不顾韩雯的想法，紧紧地抱住关可茗：

　　“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不要再吓唬我了。”顾晗说着，关可茗艰难地抬头，发现顾晗眉眼间的紧张混着泪花，全都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哎，可给我吓死了。”韩雯说着，想让粘成橡皮糖的两个人注意一下影响。

　　“好好好，这次是我‘狼来了’，走吧走吧，请你们吃饭。”

　　“我就不吃了，”韩雯说着，“唐警官约我。”

　　“我的天，你真是好事将近藏得这么严实？”关可茗一脸坏笑。

　　“哎，哪儿什么好事儿将近啊，他就是一傻子。”

　　关可茗和顾晗笑着看着韩雯，满脸都写着“我不信，你俩肯定要好上了”。

　　而待在家里的杨爸，看着自己的手机上杨羽的号码，沉默许久，自始至终都没能播出那个特别熟悉的电话。而杨妈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自己给杨妈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最后杨妈干脆直接关机，杨爸想着，这哪是幸福，分明自己这就是孤家寡人啊。

　　过了一会儿，杨爸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杨羽的电话，可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却再说：

　　“不要接听，千万不要接听，不要接起来啊。”

　　而此时的杨羽正在一家新的公益性质的广告公司面试，并没有听到杨爸的电话，杨爸听到“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时候，送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又被无尽的失落包围了。

　　杨羽在公司门口的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前台：

　　“您好，我是今天来面试平面编辑的人，我叫杨羽。”

　　前台的工作人员非常热情，帮杨羽倒了一杯水之后，便打电话去叫HR出来面试。

　　“杨先生您好，我们在招聘网站上看到您的简历，也看到了您附件上的一些作品，觉得您还是非常适合我们这个岗位的，但是还是想把您约出来谈一下，我们双方都能有一个更为透彻的了解。”

　　“好的。”杨羽说。

　　“我看您之前的简历都是在做会计方面的工作，这个和设计差别还是挺大的，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我之前，觉得学会计是对的，学画画是错的，所以就一直学的这样的专业，但是后来我发现这只是职业不同而已，而我应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我才不会每天在生存中挣扎，我想要的是生活。”杨羽如实说道。

　　“我能听出来，这是您的肺腑之言，那您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公司呢？”

　　“我也是在招聘网站上广泛投递简历了，”杨羽说，“但是我觉得您们公司的氛围，应该会更适合我这样的人吧，公益性质的。”

　　“您这样的人？”HR有点好奇。

　　“对，我这样的，”杨羽说，“就是，比较边缘的人吧。我是一名艾滋病患者。”

　　“哦……”HR显得有点惊讶。

　　杨羽知道自己的坦白又丧失了一次工作机会，但是对于自己前面三十年整段糟糕的人生来说，这又算什么呢，杨羽笑了笑说：

　　“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杨羽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杨羽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HR说：

　　“您什么时候能上班？”

　　“您决定录用我吗？”杨羽不敢相信。

　　“我想，”HR笑着说，“比起那些站在正常人的视角无端洒眼泪悲悯到不行的样子，好像站在道德制高点那样的广告，我想杨先生做出来的作品，才能更贴近我们真正想要帮助的人吧，也能让更多的人产生共鸣。您如果明天就能来上班的话，我可以帮您安排住宿的，工资是税前5000元，至于您的身体情况，我再看看能不能帮您争取到多几天的带薪病假。”

　　“真的吗？好啊，我明天就能来上班。”杨羽高兴得不能自已。

　　杨羽跟着HR去签完合同，出来之后感觉天都亮了。杨羽看到自己手机的未接电话，迟疑了一会儿，拨了回去：

　　“爸，你找我。”

　　“哦，对，啊，不是，打错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苍老了很多。

　　“爸，你还好吗，我都知道了。我看到了。”杨羽问。

　　“你现在有理了是不是？”杨爸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现在来看老子的笑话！”

　　杨羽不想在高兴的日子里吵架，只好挂了电话，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应该告诉关可茗，又在微信中告诉关可茗：

　　“谢谢你，我找到工作了。”

　　“祝贺你，也不用谢我，是因为你自己的能力让你得到了这份工作。”关可茗倚在顾晗的身上，顺手发了一条微信。

　　“我能见你吗？我有点想你。”杨羽打完字，迟疑了一会儿，又把“我有点想你”这几个字删掉了。

　　“宝贝儿，杨羽要见我，咱俩一起去吧。”关可茗说着，把手机递给了顾晗。

　　“好啊。”顾晗答应得很痛快。

　　关可茗拿回手机，给杨羽回复：

　　“那好吧，你现在在哪儿？我们去找你。”

　　杨羽给关可茗发完地址之后，又回到镜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隆重得仿佛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关可茗，谢谢你，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

　　“我会为了你，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的。”

　　“……”

　　杨羽在不断地给自己排练，脑海中不断浮现起关可茗的脸，人的灵魂足够善良有趣，连赘肉都显得可爱，想到自己当时调侃关可茗有150斤的样子，杨羽都想给自己两耳光。

　　杨羽在约定的地点不断踱步，远远的就看到关可茗走了过来，然而高兴了还不到一秒，就看到关可茗身后的顾晗。

　　“祝贺你啊，找到工作了。”关可茗说。练的话，杨羽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没事，这只是我们的工作而已，不仅是对你，对每一个找我们来帮忙的人，我们都会这么做的。你后面还有什么安排吗？”关可茗说。

　　“原来是这样啊……”杨羽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这样吧，请你喝杯奶茶，就当庆祝了，我们后面还有事情，可能不能一起吃个饭了。”关可茗看到旁边正好有一家网红奶茶店，便顺手买了三杯奶盖茶。

　　“好的，谢谢。”

　　“我们后面会再联系的，帮人帮到底嘛。”顾晗在关可茗点餐的时候，说了一句。

　　“哦，对不起，你是关可茗的朋友吗？”杨羽问道。

　　“哈哈，我是她男朋友。”顾晗说着，把手搭在了关可茗的肩膀上。

　　杨羽见关可茗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嗔怪道“好重啊你的胳膊，直接给我压矮五公分啊”，自己便彻底死心了，自己表面微笑着，心里想到，对啊，这样好的姑娘，应该就是找这样优秀的男生啊。

　　三个人后面又寒暄了几句，便分开了。在车上，顾晗对关可茗说：

　　“茗茗啊，我总感觉，杨羽好像喜欢你啊。”

　　“你都看出来了，”关可茗叹了口气，“我能没看出来吗？”

　　“也对，那你准备怎么办啊。”顾晗问。

　　“其实这个事情啊，总是时有发生的。大家都会把感激和爱情混为一谈，就会出现这种我们在专业上面说的这种‘移情’现象，缺爱很久的人，如果突然有一个帮助他、支持他的人出现，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支持感和满足感，就会对这种帮助他的人产生依赖，误以为自己遇见了爱情或者亲情吧。”关可茗说得很平淡，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

　　关可茗转过头，看见顾晗似懂非懂又有点担心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

　　“放心，顾醋坛子，我会分清楚界限的。”

　　关可茗转身望向窗外，心里想这个世界上，能划清楚界限的人是真的不多啊，如果杨羽的父亲能够知道为人父母的界限，杨羽的人生或许会好过一点；如果自己的父亲在刚刚踩过界的时候自己没有及时制止，可能和顾晗的这段关系也就戛然而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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