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可茗在大家的目光下，点击了通过键。

　　杨羽大包小包地坐在小区楼下的花园里，看着关可茗通过了自己的验证，还发了一条消息：

　　“您好我是关可茗，请问您是什么事情？委托费整体较高，但是会依照事情的难易程度有所增减。”

　　杨羽感觉和自己说话的，是个假人，但是现在自己马上就要睡大街了，还在乎什么呢，便回复道：

　　“我想请你帮忙，但我不知道委托费付不付得起。”

　　韩雯凑在关可茗的身上，看到了这条微信，大喊一声：

　　“看吧看吧！就是不能说那两个词！一说就中！有委托还没钱！”

　　唐仁听着一脸尴尬。

　　关可茗示意韩雯别吵，自己忍着没钱还要养活六个人的忧伤，又打下了一行字：

　　“你先说具体的事情吧。”

　　杨羽把前因后果又给关可茗说了一遍，发了很长的一段话，关可茗把话复制到群里，以供大家看到。顾晗第一个看完之后，不禁感叹道：

　　“这么惨的啊。”

　　冷佳芝却说：

　　“找到我们的都是不幸福的，我们顾播音要是每次都这么多愁善感的话，那可能就累死了。关，他想让我们干嘛？”

　　“别急，我正在问呢。”关可茗说道。

　　杨羽看到关可茗的消息，想到了杨爸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正面看到过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自己在父亲眼里永远都是那个“不男不女的人”，突然无限的恨意涌上心头，他告诉关可茗：

　　“我想让我爸去死。”

　　关可茗想都没想就回复了过去：

　　“不可能，你死心把。”

　　杨羽不服，又说道：

　　“那至少让他看到我，不要再让他那么对我了，这都不行吗？”

　　关可茗抬起头，告诉大家：

　　“这可能是一个社会工作个案。出力不讨好的那种。接吗？”

　　“接吧。”

　　“接吧。”

　　“挺不幸的，还是接吧。”

　　“是不是又是一个特别贫穷的委托？算了，当做好事了。”

　　“我还不是你们小分队的，我不参与意见了。”唐仁被怼完之后，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再说错话。

　　“那好吧，我问问他能出多少委托费。”说着，关可茗又低下了头，手在飞速地打字。

　　“那所以，你准备给我们多少钱委托费？”

　　杨羽想到，支支吾吾地说：

　　“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的，但是我现在卡里只有一百块钱了，一百块钱够吗？”

　　“我们团队一共五个人，所以你想一个人给我们二十块钱帮你解决一个爹？”关可茗知道不赚钱，但是这也太过分了吧！

　　“那好吧，算了，谢谢你。”杨羽感觉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这是个做公益的活。这人没工作。”关可茗又抬起头，说道。

　　韩雯眼睛里闪着泪花，仿佛已经看到那个哥窑的瓷器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哎呀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当做好事儿了。”冷佳芝说道。

　　“那好吧，没有委托费，那我们也就都自愿参与吧，中间推出也可以，但是决心帮到底的人，一定要跟有委托费一样负责。”关可茗说道，又顺手给杨羽发了微信：

　　“我们讨论了一下，这次不要委托费了。有时间出门见面吧。”

　　杨羽收到了消息，停住了往天台走的脚步。

　　但是刚刚走到楼下，杨羽却看到杨琦站在自己行李旁边，杨羽赶紧走下去：

　　“妹妹，你怎么下来了？”

　　“哥哥，我不想你走。”杨琦抹着眼泪说道。

　　“哥哥会回来的，你放心。”杨羽嘴上说着，心里却并没有底气。

　　“可是哥哥，这是你的家，你走了住到哪里啊？”

　　“我有地方住，你放心，哥哥许多好朋友，每天晚上都会跟他们住在一起、做游戏，唱歌，可高兴了。”

　　“真的吗？”杨琦有点无法相信。

　　“哥哥骗过你吗？”杨羽蹲着，抬头看着杨琦。

　　杨琦摇摇头，笑了。杨羽见状，说道：

　　“快回去吧，哥哥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去找你。”

　　杨羽看着杨琦蹦蹦跳跳地回去，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能蹲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突然杨羽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杨羽，你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吗？”

　　杨羽抬起头，听出来是个陌生的声音，顺着声音过去，发现是一个身着套装、有一点微胖的姑娘，杨羽惊讶道：

　　“你？你是关……”

　　“对，我是关可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手机上开了GPS，我们有专门的技术宅，而且找你并不难。”关可茗说得很轻松。

　　杨羽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机，果然自己一直都开着GPS定位功能。

　　“可是，你……”

　　“我看你的手机发现这是一片住宅区，所以心想直接到你家跟你父亲谈谈，但是我一过来就看到有个人铺盖卷都被扔出来了，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附近这么惨的，估计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吧。”关可茗走了过去，也蹲了下去，看着杨羽。

　　杨羽惨淡地笑了一下，一句话都说不出。

　　“先走吧，”说着，关可茗拿起了杨羽其中一个行李，“你得先找到住的地方还有工作是不是？”

　　“你真的不收我钱？”杨羽将信将疑。

　　“你有钱让我收吗？”关可茗问道。

　　杨羽不说话，只是径直跟着关可茗走在后面。关可茗在附近给杨羽开了一家快捷酒店，预付了一周的房费，杨羽看着冷汗直流：

　　“我，我住不起啊……”

　　“那怎么办啊，”关可茗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可是房间我已经定了哎。”

　　“退，退了吧。”杨羽紧张地说着。

　　“那你要住哪儿呢？”关可茗问道。

　　“我……”杨羽突然被噎住了。

　　关可茗看着他那个样子，一边从柜台拿到房卡，一边告诉他：

　　“这一周的房费我借给你，你有工作了就要及时还给我们，知道吗？这是借条，你签个字。”

　　杨羽没办法，只好把字给签上了。一边签一边还在怀疑关可茗是不是哪里来的什么骗子，而关可茗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接说道：

　　“你觉得我能骗你点什么？”

　　杨羽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关可茗上楼去了。

　　到了房间，杨羽打开门放下行李，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在床上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关可茗走进来，关可茗顺手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杨羽的面前，伸出了手：

　　“现在正式认识一下吧。”

　　“你？不怕？”杨羽惊讶地看着。

　　“我需要怕什么吗？”关可茗问道。

　　“没事，只是我得病之后，所有人都在拿我当瘟疫。避之不及。”杨羽说道。

　　“先不管别人，至少我们先握手吧。”关可茗的手僵在半空中，已经有点酸了。

　　杨羽迟疑了一下，象征性地跟关可茗握了握手。

　　“你看，”关可茗说道，“也不是碰一下就会死掉的病啊。”

　　杨羽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知道不会。”

　　“除了你妹妹，应该还有别的支持你的人吧。”关可茗说。

　　“没有。”杨羽这两个字却回答得干脆利索，不假思索。

　　“但是你应该是有个好朋友的吧，那天在法院门口，我见过你们俩。”关可茗说。

　　“怎，怎么可能啊……”杨羽想反驳，明明你就随意扫了我们一眼，怎么可能记得住。

　　“我呢，记忆力一直都比较好，所以看到你的头像就想起来了。”关可茗说。

　　杨羽没说话，心想果然只有天才才能掌握社会上的大部分资本，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可能早就已经被社会抛弃、被世界忘记了吧。

　　关可茗看着他，说了一句：

　　“能跟我聊会天吗。”

　　“啊？”杨羽看着关可茗，这不会是个以看别人笑话为乐的人吧。

　　“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长大之后，困扰你的事情，所有关于你自己的事情，我们来聊聊吧，这样我才能找到一个最适合你的办法。”关可茗说得很真诚。

　　“我？”杨羽指了指自己，无法相信。

　　“对，你。”关可茗说得很肯定。而在关可茗微型耳机麦克风的另一边，安昊阳早就已经准备好记录下杨羽说得每一句话了，还有一个通过语速语气判断说得是否属实的设备，帮助剩下的人一起去分辨出案主的话语，倒不是不信任杨羽，说谎是每个人的习惯，有的时候是为了美化自己过去悲惨的记忆，有的是为了给自己辩护，都是人之常情。

　　“我的人生有那么重要吗？”杨羽说了一句，眼神中透着不理解。

　　“你的人生就是你的全部，难道不重要吗？”关可茗说。

　　“嚯，”韩雯在隔壁房间，摘下了耳机感叹了一句，“鸡汤金句大王关可茗啊。”

　　“好吧。我觉得我的人生挺失败的，不是挺失败，应该就是很失败，”杨羽说道，“我从小学什么东西都很慢的那种，我不会系鞋带，无论我爸教我多少遍，最后气到打我，可我还是学不会；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穿那种不需要系鞋带的鞋子。”

　　“但是我看你今天的鞋子是帆布鞋，应该系鞋带这件事情在后面也就慢慢学会了吧。”关可茗说。

　　“是啊，最后我们班上有一个女同学告诉我一个非常简单的系鞋带的办法，后来我也就慢慢学会了。”

　　“所以说，系鞋带应该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是啊，现在想想一点都不难。后来上初中之后，就因为一直都不怎么长高，然后在学校里被一些高个子的同学欺负，说我是‘女人’，‘娘娘腔’什么的，放学之后会被他们围堵在门口，有的时候会把我逼进女厕所打我，说什么‘这才是我该待的地方’，可能他们说的也是对的吧，我回去的时候也没法交待，只好说今天摔到门，明天撞柱子上，反正被别人打还会被说‘为什么不打回去’，索性就当个笨孩子吧。哈哈。”杨羽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是你的这个方法，也是在保护自己，对吧。”关可茗说。

　　“我的天，这种解释都可以？？”冷佳芝摘下耳机，一脸惊愕。

　　“中考之后勉强上了一个高中吧，如果还算是高中的话，”杨羽接着说，“后来我妹妹就出生了，好像家里除了我也没有谁很高兴，我知道我爸我妈是因为觉得我废了，所以想要再生一个重新培养，也是让他们俩老了之后有一个可靠的着落，我知道这些是我给不了我父母的，我很想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但是我总是做不好，惹他们生气。”

　　“为什么生了妹妹还不是很高兴？”

　　“因为妹妹最终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所以你认为父母也不喜欢妹妹？”

　　“不知道，但是感觉比喜欢我要强一点，因为我真的是太烂了。”

　　“在你跟我说的这些话中，我感觉你好像觉得自己的一些需求并不是很重要，你有一些非常想做的事情吗？”关可茗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却一口一个“自己很烂”，能有多烂？或者，谁没有点黑历史？关可茗当年还差一点被留校察看，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现在不还是一点点都过去了。

　　“我的需要？”杨羽很惊讶，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他想要什么，好像都是所有人都在要求他做什么，他做的只是努力符合所有人的要求，不打不骂不吵架，悉心照顾妹妹，虽然好像就算自己努力达到别人的要求，也并没有让别人满意。

　　“对，你想做什么？”关可茗问道。

　　“我，”杨羽想到，“我想画画。”

　　“画画？”关可茗问。

　　“我高中想考艺校，但是我爸说艺校出来的都是戏子，是最低级的工作，我就报了金融专科学校，但是在那里面，我好像什么都学不会。”

　　“那你在工作之后，有没有想到自己在业余时间画画呢？”关可茗想要问出来至少一个杨羽的优点作为突破口，这样后续杨羽自己的人生就好办了。

　　“没有，我爸不让我画画，我高中时期的东西已经都被他扔掉了。”

　　“嗯，这可能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可是我记得你的工作并不是在余青，而是在上京啊。在被辞退之前，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之前在一家小公司里当出纳，月薪4000左右吧，但是上京的房租我租一个隔断就要一个月3800，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我当时想到去打兼职，但是夜班的兼职总是让我第二天困得不行，没办法做出纳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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