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 点头同意, 对沈映康和江映洛说:“既然如此, 就让小喜子陪你二人去见见父皇吧。”
两人虽然心里纳闷:太上皇对他们一家人怎么如此感兴趣?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于是跟着喜公公往紫宸殿去了。
喜公公心里还纳闷呢, 平日里太上皇他老人家, 见了他小喜子就没好气, 总是看不惯他动不动就在房梁上窝着的行为。
天地良心,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暗卫出身, 可不就是要随时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吗?
一般没事他是不会离开皇帝身边的,太上皇也知道这点,平日里不会主动找他, 今天竟然让自己带身边的这两人过去。
心里虽然疑惑, 面上却不露声色,笑呵呵的带着沈映康和江绯白走出养心殿。
等几人走出, 皇帝将殿内所有人都打发出去, 眼眸幽深的审视江绯白, 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心。
江绯白眼观鼻鼻观心, 继续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凳子上。
半响, 皇帝开口, “江爱卿,这些日子,朕远远的看过几眼, 你将星星教养的极好。”
江绯白垂着眼眸, 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神态恭敬的说:“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想必朕的意思你懂,这些年,你的位置是不会动了,对星星的教养,你要更加上心。父皇与朕说过,你的才学,足以担任帝师,朕相信父皇的判断。”
江绯白依旧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清冷表情。皇帝也没从他脸上看出多余的神色。
“朕相信你能明白,你的恩宠,是需要将来留给星星来封赏的。”
江绯白恭敬的行礼,“臣惶恐,当初皇上与太上皇能将星星交给臣来抚养,本身就是对微臣的信任,至于封赏,臣倒是不甚在意。”
话虽然这么说,江绯白却是从皇帝的几句话里,明白了今上目前最属意的继承人选,还是星星。
至于另一层意思,皇帝没说,他也明白,现在星星养在他家里,他自然不能掐尖冒头,以防被人惦记。
而且现在要是他爬的太快,等星星将来真的坐上那个位置,自己已经封无可封,就成了星星的威胁。
他也明白皇帝的意思,星星当政时,对自家只能是荣誉上的封赏,到时候江家是不能掌握实权了。
要不然,凭借着江家对星星的养育之恩,现今的皇帝陛下也是不会把自己这么大一个祸患,留给星星的。
说不得就和太上皇与皇帝的交接一样,扶上马,送一程。先替自己儿子把他这个大患给收拾了。
免得星星上台之后收拾起来,被人说成刻薄寡恩。
江绯白眨眨眼,从袖中拿出一封在兴庆府时就准备好的奏折,双手递给皇上,“这是微臣对北疆未来五年的规划,以及过去五年北疆的发展变化,每一条都有具体的数据可以证明,陛下也可派人亲自去查证。”
皇帝饶有趣味的拿过江绯白捧着的奏折,打开看了起来。这些年,每个月江绯白都会给京中写上一封汇报工作的奏折。
刚开始自然是无人注意,到了后来,星星住在江家,皇上就让人悄悄地把江绯白的奏折找出来,每一封都看。
渐渐地从中看出一些有趣的事情。
别看江绯白现在表现的多么正人君子,想到密探收集来的关于江绯白资料,在一想他堂而皇之的带两个孩子去逛青楼,并且面无异色。
就觉得这家伙果然和父皇说的一样,是个脸皮厚实的家伙,是实打实的芝麻馅儿的汤圆。想想自己唯一的嫡子,让这家伙养的十分不错,本想夸赞两句。
但是话到嘴边,想到自己儿子每天亲亲热热的喊他爹爹,一副江绯白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的样子,违心的的夸赞怎么都说不出口。
细细的看了奏折内容,压下心里复杂的感受,“真的可行吗?”
江绯白躬身,“微臣愿意立下军令状,五年内北疆势必会是我大景第二个粮仓,要是完成不了,微臣自愿辞官归乡。”
辞官也好,总比到时候被皇家父子卸磨杀驴来的强一些,江绯白默默地想。
皇帝把江绯白的奏折放在桌上,转身对着江绯白,“军令状就不必了,江大人为官的能力,朕是相信的。”
江绯白连称不敢,“那微臣奏折中所说的让各地官府适当的给予配合的事情?”
皇帝点头,“这是自然,要不以北疆现有的条件,这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壮举,怕不是轻易能完成的。”
其实在皇帝心里,并不是十分相信江绯白所说的,北疆在五年内能成为大景的第二个粮仓。
要是北疆那片贫瘠的土地,能自产自足,让当地人吃饱饭,不要每年向朝廷伸手请求支援,就不错了。
如果有余力,能供应北疆边军的日常所需,已经是最好的预测了。要知道朝廷每年从外地给北疆边军调拨粮食,在路上的损耗就是一大笔花费。
皇帝觉得自己能做出这个判断,已经是对江绯白能力的最大认可。
江绯白则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北疆的土地,已经慢慢的施肥改良五年了。
加上今年以来,各地的水库和水渠,已经基本建设完成。要是这样都不能提高粮食产量,他真的该想一想怎么被卸磨杀驴的姿势,才能不显得太狼狈。
他提出的要求,其实是对北疆商业的发展更有利,当然,对于江家的发展也非常有利。
以后,有了朝廷的官方支持,有些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两个打着小算盘的君臣,对于双方的第一次会面,表示相当满意。
“江爱卿这几年在北疆确实辛苦,既然你每年的考评都是优,朕会下特旨,擢升你为从三品太子少保,算是领个虚职。”
“至于沈映康那人,听明大人说,是个很不错的少年。”
江绯白听皇帝这么说,还能怎么办,皇帝已经明确的把他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告诉他,以后几年时间里,他是得不到晋升,就领一个从三品的太子少保,说出去名头上好听。
补偿的部分,就留给沈映康了,谁让江家就只有一个当知县的儿郎呢,想补偿都找不到地方。
不过沈映康算是已经进入皇帝眼里,算是他们君臣之间的另一种默契。
两人说完正事,皇帝对江绯白说:“去看看父皇和星星吧,今日就让星星和阳阳留在宫里,对外只说太上皇喜欢两个孩子,想留着多陪陪他。”
江绯白点头应是,跟在皇上身后,往紫宸殿走去。皇帝想和他儿子亲近,让自己儿子打掩护。这一切合情合理,就是想一想,心里有那么些不是滋味儿。
江绯白暗想:幸好现在还早,要是等正式开朝,朝中百官知道自己一个知州,无缘无故得到封赏,自己家的孩子还被今上留在皇宫陪太上皇,不得掀翻屋顶。
宫里那么多皇子公主,不说今上就有好几位庶出的皇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就是三皇子萧佑聪,膝下也有一儿两女,怎么都轮不到一个进京述职的外臣家的孩子在太上皇膝下承欢吧。
管他呢,反正等到那时候,自己一行人已经离开京城,至于留在京中的人,沈映康一个县令,想必还不会被朝中大佬放在眼里。
江绯白正跟在皇帝身后两步走着,皇帝突然转头对江绯白说:“五弟近半年每每给朕写信,说是要娶江大人家的小娘子,听说你不同意。”
江绯白稳稳心神,简直要被想一出是一出的皇家兄弟搞疯魔了。
“回陛下,非是臣不愿意,只是臣家中的家规对男女双方都比较苛刻,臣不希望自己亲手写下的家规,在臣妹手里就没有任何效用。”
“况且,臣总是希望妹妹的婚姻生活幸福,要是她心里对宁王并没有神女之思,臣不想强迫她。”
江绯白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免得这从来不讲理,动不动就威胁要砍谁的脑袋的人,一个不乐意,先给灵儿在小黑本上记下一笔。
这对灵儿以后的人生,简直大大的不利。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看江绯白,“朕听说,三弟也曾对你这个妹妹十分在意呢。”
江绯白躬身,“齐王殿下只是觉得兴庆府的生活无聊,想找点乐子,并不十分当真。”
江绯白这话说的也十分不客气了,就差直接说齐王是逗着他们江家的姑娘玩儿呢,齐王本人的品行有问题。
江绯白可不能让皇帝把这话说出去,要是被别人传成自己妹子在今上的两个亲弟弟之间周旋,那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了。
这时代对女子有多苛刻,他是在清楚不过,宁可得罪皇帝,让他不高兴一阵,也不能给自己妹妹泼脏水。
反正皇帝现在还用得着自己,就算想过河拆桥,也不会是现在。
江绯白心里暗叹:这就是把自己活成不可替代的重要性,要是这会儿有人随时可以替代自己,那自己怕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皇帝聊天了。
皇帝不接江绯白的话,转身继续在前面走着,“朕这个五弟啊,与朕和三弟都不同,他出生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全家人对他宠爱的很,朕几乎是把他当儿子养大的。”
“但是五弟天性单纯善良,并且执拗,他已经多次与朕说过的事情,朕很难拂了他的意思。”
江绯白的心扑通乱跳,面上还要一派端方,继续听皇帝说他们的兄弟情深,要是皇帝硬要灵儿嫁给宁王,他要怎么做?江家要怎么做?
“五弟与我们天生就不一样,他们孩子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都不插手,江大人看这样可行?”
江绯白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点头对皇帝说:“微臣本来也无意插手妹子的婚事,只想让她的后半生,不会所托非人,这仅仅是一个兄长对妹子的心意。”
两人一路走到紫宸殿外,远远地就看见宽阔的院子里,没有一点装饰,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东倒西歪的,像是被抢劫了一样。
跟在皇帝身边的人也大吃一惊,急匆匆的进去打探情况,皇帝和江绯白虽然觉得没有人能在皇宫内院造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引来周边的守卫。
倒是对于太上皇几人的安危没有什么担心的,但出于关心,也疾步走进大殿内。
进去以后,就见星星和阳阳一人一边,在太上皇腿上坐着给太上皇剥橘子皮。
杏仁儿开心的给太上皇捶肩,沈映康和江映洛一副受了惊吓没回过神儿的表情。
喜公公脸色阴沉,这会儿倒是很符合江绯白心目中太监的形象。之前看喜公公无论如何都笑嘻嘻的样子,还觉得别扭呢。
皇帝和江绯白进来,大家又是一阵见礼,等各自又落座后,杏仁儿喜滋滋的对江绯白说:“大哥,您看,当初在将军府的萧家大伯,竟然是太上皇唉。”
江绯白为了不打击自己妹子的自尊心,只好装出并不成功的惊讶样子。其他人对杏仁儿这种出门不带脑子的样子,已经不想吐槽了。
就连阳阳都知道,殿试前三甲的士子,是要经过皇帝亲选的,江绯白当年曾高中探花,怎么可能在北疆认不出太上皇。
显然是知道对方身份,只是不能告诉他们而已。几人已经不想和杏仁儿说话了,实在是拉低自己的智商啊。
杏仁儿见江绯白的表情,自然的接着说:“大哥,喜公公真的好厉害啊,两百招以后,杏仁儿就不是他的对手了呢。”
江绯白一听,就这道外面院子为何是一片狼藉的原因了。看来还是杏仁儿没忍住。
见了太上皇,就和以前在家里一样,让太上皇特意找了喜公公来紫宸殿,两人还大战了两百回合。
杏仁儿话一出口,喜公公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
皇上听见杏仁儿的话,朝喜公公看去,喜公公对皇帝微微点头,表示他没有放水,而且杏仁儿说的是实话。
皇帝转头看向杏仁儿,就见对面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除了长得十分貌美外,最显眼的大概就是眼神清正,没有一丝杂质。
在宫中各种美貌女子都见过的皇帝,也不得不承认,江家的这个小姑娘长得确实出众。
但是最引人注意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如这殿中的江家人一样。
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让人想亲近。外人见了这几人,就算几人长相各异,也会下意识觉得他们就是一家人。
在看看自己那个蠢儿子,身上的气息也和这几人一样。皇帝悄悄地磨磨牙,感觉后牙槽都痒的慌。
继续看那小姑娘,一边不走心的给自己父皇捶肩,一边接受自己蠢儿子的喂食。
嘴里还不停的说:“萧叔叔,您也看见了,杏仁儿在江南,就没遇见几个能打的,外面的人啊,都没用透了。”
“还是喜公公好,大哥说,皇宫中有许多高手,要是其他人不方便的话,就让杏仁儿这几日和喜公公多多讨教一番可好?”
说着,还对太上皇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顺便把阳阳剥好的橘子拿到自己手里,借花献佛,送到太上皇嘴边。
明明是每一处都不合规矩极了,但是太上皇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边上按耐不住要出来的小太监,都被喜公公不动声色的打发下去了。
皇帝看的啧啧称奇,瞧瞧,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就叫上“叔叔”了,举止间,是真的一点不见外,就好像他们真的是相交已久的亲戚一样。
太上皇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杏仁儿啊,你不是说,过完年,还要去北边找高手切磋吗?”
杏仁儿理所当然的说:“这一点都不耽误杏仁儿和喜公公切磋啊,杏仁儿觉得,过不了半年,喜公公就打不过杏仁儿了呀。”
喜公公听见杏仁儿的话,本来就阴沉的脸色,直接可以从上面拧下水来。太上皇和皇帝都惊讶的看向喜公公,喜公公只能无奈的默默对两人点头。
这就是喜公公不爽的原因了,他也看出来了,以杏仁儿的资质,根据他刚才了解到的杏仁儿学武不走心的经过,确实用不了一年,可以超越他。
想他作为皇宫明面上第一高手,今日被人如此下了面子,偏偏对方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以前他就没听说过对方的名号,这就很伤害高手的自尊心了。
沈映康和江映洛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给江绯白一个眼神,几人只能默默地叹口气。
江绯白见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刚才的打斗,肯定又一次刷新了两人的三观,以至于那两人现在还没缓过劲儿。
星星和阳阳却一点不在意杏仁儿拿他们剥好的橘子借花献佛的动作,还不停的给杏仁儿说好话。因为刚才的打斗,让两人对姑姑的功夫有了新的认识。
“皇爷爷,你就答应杏仁儿姑姑吧,姑姑学功夫可快了,只要是姑姑说她能学会的,就一定不会食言。”
阳阳坐在太上皇的腿上,拉着对方的衣袖,眨着眼睛撒娇。
皇上忍不住继续啧啧称奇。瞧瞧,江家这一家子,真是一点都不见外,这么快,爷爷都叫上了。
在看看自己父皇的神情,分明是乐意的很呢,说不得几人如此没大没小,就是他老人家纵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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