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角落里说小话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做贼，我耐着性子说：“啊，我刚刚跟您说过，我是来体验生活的，换句话说，我是来找写作素材的，我打听她也就是这个意思。”

　　马姐舒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了呢？你们这些后生仔不懂，这女人呐，越是年轻漂亮，那越是小心点为妙……”

　　马姐说到这里，我在心中暗叹，难道她忘了自己也是女人？马姐看我神情专注，话匣子就打开了，她给我讲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那个叫做小倩的姑娘来自于一个偏远的山村，跟其他落后的山村一样，父母在外打工，常年不回来。她和自己的妹妹在年迈的外婆抚养下艰难度日。外婆身体不好，农村里的活又多，所以基本没工夫照看她们姐妹俩，所以平时都是姐妹俩在一起相依为命，互相玩耍，互相陪伴。

　　这种平淡的日子姐妹俩也过了很多年，都是相安无事。可就在小倩十五岁的某个夏天晚上，下着雷雨，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冲突，那也许是因为争夺某一件玩具，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谁偷吃了谁的零食，姐姐居然拿出锋利的剪刀把妹妹捅倒在了地上。

　　等外婆干完一天的活，从外边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满地的血泊和倒在血泊里的血人，她顿时晕了过去。等孩子父母连夜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的妹妹已经宣告抢救无效死亡，而年迈的外婆也扛不住沉重的自责，也长病不起，没多久也与世长辞了。小倩的父母也因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母亲半年后也离婚走人，只留下孤零零的父亲和小倩两人。父亲把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这个狠心对自己妹妹下手的小倩身上，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女儿怎会有如此狠辣的心肠，最后干脆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

　　马姐的讲叙绘声绘色，就像在讲一部精彩无比的电影，她的眉飞色舞让我觉得心里仿佛被压了一块千钧巨石，我实在难以理解这个故事里的诸多谜团，也难以理解为什么总有些人会把别人的不幸当作自己的精神食粮。

　　打发马姐走后，很快我就意识到是我身上出现了问题，我不应该责怪马姐这种人。纵观世界上的众多名著，我敢说半数以上都是悲剧，而我们不都是吸收着这些悲剧的负面能量长大的吗？何况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是收集病人的素材写小说，这不也是把别人的痛苦拿出来展示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突然就多出来这么多的感触，难道那个美丽女孩已经影响到了我的情绪吗？她已经让我在心中感觉到了重量？这个想法让我吓了一跳，我来这里可不是要寻找一份邂逅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所有的病号都拿着餐盘出来打饭，所以我得以再次见到那个叫小倩的姑娘。她还是那么的恬静，眼观鼻鼻观心，我担心的四目相对的情形当然就没有发生。我穿过人群向她那边靠，可惜她仿佛感觉到了危险一般，打了饭马上转身就走，根本没给我靠近的机会。

　　“还要饭吗？”胖护士不耐烦地看着跟前还在扭头看的我。

　　“要饭要饭！”我有点窘迫地说道，却发现自己的回答很搞笑。好在周围的病友根本就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这才没有引起大家的哄笑。

　　“小伙子，看上她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吓了我一跳。我回头一看，又是那个九号病人，这回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家伙，这家伙个子小，弯着个腰，一副贼兮兮的样子。我很奇怪这个人怎么老是在我身后出现，仿佛一个附在我背后的鬼魂一般，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我不会跟一个精神病人一般见识的。九号仿佛没有意识到我的不友善，担着盘子跟着我，直到我在一个桌子旁坐下，他也挨着我坐下。

　　我吃了一口菜，少油少盐，又寡又淡，可谓是难以下咽。我一边吃一边看着九号：“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九号贼兮兮地笑，那笑容让我想到了一种动物——黄鼠狼，一个刚刚偷完小母鸡的黄鼠狼：“你没病！”

　　他的话让我紧张了一下，我反问：“你有病吗？”

　　“我也没病，所以我找你聊天。”

　　这几句话让我的兴趣大增，这个九号看起来还有点意思，也好，在这个大环境，找个熟悉情况的人聊聊天，对于我的素材收集也算是一件好事，尽管我还不能确定这家伙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改变了我的态度，面带微笑地对九号说：“这么说，这里面四十二人中只有三个人正常啰，其他人都是疯子？”

　　九号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对着我低低说道：“错，是四十三人中只有三个人正常！”

　　“四十三？”我心底纳闷，难道我在人员名单上看错了数字，我说：“这正常人有你、我，还有就是那个小倩啰？”

　　九号摇摇头，但是并没有说话。

　　“那你什么意思？”我盯着就好的双眼。

　　九号再次靠近我的面前，我还以为他会再告诉我一点儿所谓的秘密，却发现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看，就是不说话。

　　“怎么啦？”我被他的眼神搞得有点发毛，因为我发现他的目光里突然充满了各种情绪，害怕、不安、焦虑和恐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看了很久，最后我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在看我的眼睛，而是在看我的眼镜，准确地说他应该是在看我的镜片。

　　“啊……”九号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大声尖叫起来，像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孩子一般，一边叫一边往后退，结果把身后的椅子“咣当”一声推倒在地，在安静地房间内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搞得懵了，而其他病友则没这么幸运了。几十个原本还在安静吃饭的病人们有几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得盘子都掉到了地上，同时也发出了刺耳的尖叫。这还没完，这些噪音仿佛传染病一般，从几个人蔓延到十几个，最后蔓延到几乎所有的病人都惊慌失措地大叫尖叫，整个场面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胖护士突然如山神一般，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把混乱的源头——九号一把就死死地控制住，老鹰抓小鸡似得把他拎了起来。好像以前发生过很多次一般，胖护士提着九号走了回去，然后用饭勺在铁案板上使劲地敲击，案板发出了刺耳的巨响，一下子就盖过了所有病人的叫声。

　　“都给我安静点！否则打针关禁闭！”胖护士中气十足的喊道。令我感到无比惊讶地是，所有的病人马上闭上了嘴巴，一个个都乖乖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场面再次寂静，好像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地上的餐盘和还被胖护士夹在胳膊下面的九号尚且展示刚刚确实发生过一件诡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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