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易
简慕音的爸爸从病房里走出来,轻轻合上房门。他看到了蜷缩在椅子上的符希那痛苦的模样,然后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慈祥地轻抚着她的头发,沉重地说道:“吓坏了吧?孩子,别怕,都过去了。”
符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没有应答。
简翰臣抬头时看到一旁的冷易,就问:“是你送慕音到医院的?”
冷易点了点头。
简翰臣打量了他片刻,才说道:“谢谢。”
他起身想要离开,符希忽然站起来,她说:“叔叔…”
医院楼下的庭院,小小的亭子里。
简翰臣嘴角含着慈爱的笑容,凝视着符希。她说她有事想问他。
“您…知道我的父亲?”
简翰臣顿了顿,然后点头。
虽然有过这样的猜测,但符希还是有些惊讶:“您怎么会认识我的父亲呢?而且,您还认识我。”
“呵,小希,你真的把我给忘记了。”简翰臣突然笑着喊她的小名,这让符希更为吃惊。
“您…”
“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妻子和你的母亲认识。”他说。
母亲?符希乍一听这个称呼,心就像被针扎过似的。似乎是意识到这个话题的禁忌,简翰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抱歉…”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关系。只是,阿姨和我母亲,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简翰臣深吸口气,才看着符希说道:“可能那时候你还太小,不记得是很正常的。是这样的,我的妻子和你母亲,同是芭蕾舞者,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好,甚至是你母亲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你母亲都坚持要她给她当伴娘,她们是很好的姐妹…”
有些惊愕。
“因为她们的关系,我在生意上经常和你父亲有联系,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符家的一些情况。我记得在你三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去看过你,那时候,慕音也在,他那时候才五岁,想来定是也不记得的。”
符希沉着面容,她不知道,自己原来和简慕音有过这样的交集。他们曾经也离得这样近。
“原来是这样。”
简翰臣又接着说:“你父亲想阻止你母亲继续跳芭蕾,慕音的妈妈也劝说过你父亲。不过,你父亲一向固执冷漠,又怎么会听从她的劝告呢。他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这也许,是因为你们符家的家规所至。有一次我们两家人在一起吃饭,我看到你规规矩距地端坐在你母亲身旁,就开玩笑地对你父亲说:‘为什么不让小希到外面走走?’说这话的时候,我留意过你的神情,你虽然小,却似乎早就想有人说这似的,所以你满脸期待地看着你的父亲,他却说:‘女孩子出去能做什么。’我就回他:‘时代不同了,圣。’你父亲是很固执的,没有你爷爷的命令,他不会做过多的决定。打从那时起,我们就再没提过让你走出别墅的事。…因为你父亲的固执,所以你的母亲才…”
符希平静地看着他问:“您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他点了点头,慈祥地凝视着她的眼:“是你父亲,亲口对我说的。他其实,很后悔。”
一丝冷笑浮现在她的嘴角。原来,她还是恨着的。父亲,他居然知道后悔,那个冷漠固执的封建尾巴的牺牲品。
她忽然觉得,她的父亲很可怜,他也是个被迫接受的人。至少,他爱她的母亲。
他曾经也做过一件伟大的、违背封建礼教的事,他勇敢地追求了母亲,然后勇敢地娶了她。
“小希啊…”简翰怜惜地望着她受伤的眼眸:“你到现在,还没有原谅你父亲吗?”
她没有应答。
他叹了口气,道:“他至少,已经放你出来了。”
“是我爷爷答应的…”
震惊,出现在他英俊的脸上:“你爷爷?”
符希苦笑:“是啊,就是我的爷爷,他居然会让步,答应放我出来。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的爷爷…”她喃喃地说道。
简翰臣突然像是明白了般,愣愣地看着一处,也忘了说话。
那个固执的老爷子都开窍了,为什么,圣,你还是执迷不悟呢…
“叔叔?”符希声唤他。
简翰臣回过神笑着看她:“折腾了一个晚上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符希却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呆愣了一下,他点点头:“也好,只是别累着。”
符希“嗯”了一声,两人都无话了。过了许久,符希才踌躇着开口:“我想,上去看看他。”
简翰臣对她说:“你去吧,我一会儿再上去。”
静静注视着她的离去,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焦虑和无力。忽然感到有些欣慰,这个女孩,能走到这一步,是多么不容易。
只是,他也不忘皱起眉头。看来,要替慕音推迟一下考试时间了,让他再读一年书,依他的性格,应该不会答应吧。
病房门前坐着冷易,符希走上前,看着他说:“谢谢你。”
他抬头,嘴角勾起:“谢什么?”
符希坐到他身旁,然后看着他答道:“谢你帮我,帮我在紧要关头拉回神智。如果没有你,简慕音就…”
“你别忘了,”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眉头皱起:“是我让简慕音突然停下的,没有我,他就不会出车祸。”
符希愣住。冷易,他的表情像是生气了。
“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低下头:“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可以早一点走到马路对面,他就不会过来,如…如果我能早一点…”
她忽然被人扯过去,然后紧紧拥住!
“傻瓜,为什么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他有些气极败坏,口气非常不好。然而,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时,动作那么轻柔。
末了,才认真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眉心微皱,像是在隐忍着不让自己发火,他说:“你没有错,我本来就不该出现,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符希不懂他的意思,呆呆地看着他。
冷易顿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说:“从篮球比赛开始,我就已经不怀好意了。我讨厌简慕音,是我想要挑战他的。我想近距离地接近他,然后进一步了解他。没有想到,让我见到了你。从他对你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他喜欢你!”他的话让符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果然是有目的的,果然…
“所以,我想从他身边把你抢过来,我要让他失去他最心爱的女人。这是…我最初的目的。”他说,目光深沉地望着符希。
他左耳的黑宝石在医院黯淡的灯光下也变得黯淡,他的表情,是她看不懂的深沉。
“所以呢…”她看着他,问。
他的眼中闪过疼惜:“因为你,所以我决定放弃这所谓的目的,我要…堂堂正正地保护你。”
他在说什么?!
有被人表白过,很多次,可是符希还是愣住了。他的目光太认真,让她觉得很难控制心情。
“我想进去看看他,你先回去吧。”她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口气对他说道,然后起身,推开房门,轻轻关上。把他,阻隔在外面。
符希对着房门闭上酸痛的双眼,她知道他肯定还在外面,也许会留一会儿再走,也许不会走。只是,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更需要她去关心的人。所以,她又重新睁开了眼睛,转身。
昏暗的病房,很安静。她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凝视着他被擦伤的脸庞和脖颈,那里,还包扎着透着血丝的纱布。
他的睫毛很浓很密,嘴唇有些干裂。其实他的肤色天生就是白皙的,只是经常运动,才晒成小麦色的。听韩温说起过,他近来似乎不怎么爱去篮球场了,每天傍晚都去印巢,打两个多小时的球。他说他似乎有些困扰着什么,只有因为一些会困扰他的事,他才会表现得这样不正常。
因为一段时间不晒太阳,他的皮肤变得白皙了许多,却让符希分不清那是肤色的视觉效果,还是因为他此时的虚弱所造成的苍白。
轻握住他修长的手,安静地看着他的脸庞。他睡着时,脸部有一点难得的温柔,看上去一点也不冷。
安静得,像个孩子。
被吵醒的,是暖暖的某个东西…在她脸上轻抚的动作。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的。
她噌得一下从他身侧坐直身子,尴尬地说道:“我…我怎么睡着了…”声音很弱,很,沙哑。
是昨天哭了太久,太大声了的缘故。
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符希深呼出一口气。刚刚抚着她脸的,应该是他的手吧?
抬头时,却见简慕音还在看着她,面无表情。
“怎么了?”她有些担心地问,该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应答,依然兀自盯着她瞧。
“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她抚着脸问。
这会儿,在他的嘴角才显出笑容,他的眼睛因此看起来很亮。他开口道:“不喝点水的话,声音会恢复不过来的。”
符希愣了一下。然后起身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再给他倒了一杯。
“哭了?”他喝了口水,然后抬头问。
无奈地看着他,符希发现他有些让人受不了。“一般,死里逃生的人是不会问别人这种问题的。”
他挑挑眉:“那该问什么?”
“你不是应该问问自己的伤势吗,还有你即将泡汤掉的高考。”她认真地说。
简慕音又开始盯着她瞧了,没有说什么话。
符希被盯得脸都红了,只好佯装生气地问道:“你干吗这样盯着我?”
“你…没有忘记昨天看到的吧?”他忽然认真地问道。
昨天,他原来脑子挺清醒的,连事情发生在昨天都知道。
可是,他所说的话却让她无法回答。她抬起脸,像他刚刚盯着她那样也盯着他,很重地问:“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发生这样的事,还要我一生一世都记得,你才甘心,是不是?”
惊愕于她突然的质问,简慕音有些惊慌失措。他第一次在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他想解释,他知道她误会他的意思了…
“不,我不是…”
“你真的坏透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简慕音,扔下这句话,扔下不明所以的简慕音,然后起身走出了病房。
简慕音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她坐过的位置,忽然有些心疼。因为他看到了她离开时眼里的伤痛,他知道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病房再次被推开,他抬头,眼里有抹失望。
“爸。”
简翰臣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桌上,问:“符希怎么了?我看到她好像闷闷不乐地跑出去了,我喊她也没应。”
简慕音眉毛一挑:“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简翰臣盯着自己的儿子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吃你老爸的醋了?”
简慕音看着窗外,道:“你在说什么啊。”
“别以为老爸看不出来,你对那丫头有意思,是不是?”
他说得太直白,让简慕音反应不过来。
“我高考怎么办?”他扯开话题。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病一好就可以回去考试了。不过,儿子,毕业证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吗?”
“我说过了,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简翰臣挑了挑眉点头道:“好吧!我祝愿你取得成功,老爸我,就负责给你说媒去好了。哈哈。”
简慕音脸色一沉:“你偷听我们说话?”
“没有啊,我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外听的,阿斯可以作证。”他朝他身边的秘书努努嘴。简慕音看向阿斯,他很恭敬地朝简慕音点头。
“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和符希的关系啊,老爸?”他忽然问。
简翰臣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道:“儿子,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这个问题,在杭州的时候,你就想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