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下午
走出医院以后,符希才感到一阵腰酸背痛,身体的疲累却没有心来得痛。
甩甩头,打算回学校去。掏出手机,她被吓了一跳,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古亦棋打来的,时间是在八点之前。而现在已经过了八点半,她早就迟到了。
拦了一辆的士,二十分钟到达学校。此时还是下课时间,操场上有很多人。他们看到符希后都围着窃窃私语,更有明目张胆的女生朝她猛翻白眼,似乎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才甘心。
符希不明所以,心里却隐隐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是因为简慕音的车祸消息已经传到学校了吗?
正低着头往宿舍走,突然感到左臂被人扯住,她吓了一跳,惊讶地转过头:“棋?”
还好地方比较偏僻,几乎没有人能看到两人的动作。符希任由古亦棋将她拉到地理园里面的隐蔽树丛里,然后听他正色地问她:“你昨晚去哪里了,为什么今天没来上课?”
符希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加上身体很累,她也不想解释太多。她说:“我想以后再跟你说,现在,我想休息一会儿。”她欲穿过他往宿舍走,手却又被他拉住。
“小希…”
她顿住,转身看着他。
古亦棋眉头轻皱,担忧地看着她:“你不说也没关系,其实,大概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符希深深呼出一口气,问:“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他静静地望着她:“小希,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一样支持你,像…过去一样。”
她猛得抬头,怔怔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浅笑着说道:“谢谢你,棋。”
“傻瓜。”他也笑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他忽变得严肃了:“学校你已经不能待了,我怕你受不了。”
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
“简慕音,他昨晚毕竟是和你在一起的…”他沉声说道。
符希顿时明白了,她,昨晚毕竟是和简慕音在一起的。
“我听说,还有一个冷易?”
她猛得瞪大双眼!
冷易,天…!他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了,她怎么一下子招了这两个人呢!
“我想,我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了…”她弱弱地看着别处,没敢和古亦棋对视。对于这种接近于“伤风败俗”的事,她觉得被古亦棋知道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
“那就先住我那吧。”他的语气依旧没变,属于他给她的温暖。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
“你确定,我住你那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吗?”
符希担忧地呆望着他。并不是担心他,而是担心她自己。古亦棋,他也是个风头人物吧…
因为不能去学校,所以符希几乎都足不出户,这个,她还是有经验的,至少不会在古亦棋的房子里憋出病。
左丘灵打过几次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简慕音,她吞吞吐吐地说不方便出去。其实,她还是觉得生气,心里有一块疙瘩没法清除。她发觉,自从那晚以后,她变得有些像左丘灵了。好像,总是会对某件事耿耿于怀。
她还是有问过左丘灵简慕音的伤势的,只是左丘灵说得特别含糊,让符希急得很。
高考前一天,符希接到简慕音的爸爸简翰臣的电话,着实有些意外。
“小希啊,你不会那么没良心吧,怎么都不来看慕音呢?”他在那头高声说道,音量高得有些奇怪。
符希还未回答他的话,就听电话那头传来抢夺东西的声音,夹着几个人的笑声。她听出了有韩温和左丘灵的。
“叔叔?”她尝试地问道,希望那头的人先别忙着抢东西。
“啊,喂,小希啊,你…你下午就来医院好不好,慕音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叔叔又忙,找看护我又不放心。听你朋友说你请假了是不是,那就麻烦你到医院帮我照顾照顾儿子吧。”
以下的话他越说越顺,似乎已经摆脱了和他抢东西的人了。
符希顿了有一段时间,才回答道:“他,是不是很严重啊?”
“嗯,我觉得有个人看着会好点,你说呢?”
“那…那我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就去照顾他吧。”说了这话,她的脸已经红得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她每次说些违心的话,总会心虚地脸红。
“好好好,那就先这样吧。你尽快来啊!”简翰臣表现得很兴奋,一点也没有自己儿子身受重伤的悲伤感。
下午一点左右,符希和古亦棋说明了去意。古亦棋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对她说:“我送你去。”
符希总觉得古亦棋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失落和欲言又止。所以她没有拒绝他的要求,点头答应了。
到医院门口下了车,古亦棋只说了一句“小心点”,就闷闷不乐地开车走了。符希看着他开车远去,正转身想进医院,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不知是这几天被左丘灵带给她的学校里的消息念怕了,还是原本就有想要躲避冷易的意识,反正,现在眼前突然出现冷易的身影,符希就是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条件反射地转身,还没想好要怎么顺利逃过冷易的眼睛,他就已经追到她面前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你在躲我?”
她立即摇头。
“没有就好。”他满意地笑着,笑容却维持不久,他又问:“你,是来看简慕音的?”
“嗯。”
“一起吧,我也是…来看他的。”他表现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符希正想认命地跟他一同进院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不用上课吗?”
他头也不回地回道:“我们学校高二可以随便点。”
符希额上三条黑线。谎话都不会说,哪有学校,特别是高二的学生…课还随便爱上不上的。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三个人坐着,已经沉默了十多分钟。符希和冷易坐在椅子上,简慕音躺在床上,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两人不到0。3米的距离。其实是因为椅子距离过近的关系,但是他的眼睛就是没有移开过。
冷易嘴角有笑,朝简慕音问道:“喂,伤还好吧?”
“不用你太担心。”他看着冷易回道。
冷易挑眉笑道:“看来你的精神挺好的,不如现在就陪我打一场?”
“愿意奉陪。”说着作势要起身,却被符希闪身过去紧按住了!
她面有怒色地对简慕音说道:“你的伤没有好,不可以乱动的。”
他盯着她的双眼,没有说话。
冷易冷笑道:“是啊,你现在,只能好好躺着,还是不要逞强了。”
“冷易,你给我安静一点。”符希调头,皱着眉看着冷易。
他只撇撇嘴,然后无语。动作竟然有些吊儿郎当的可爱。
符希重新面对着简慕音,站直身子很认真地说道:“说到底也是冷易把你救回来的,你不应该这样对他。即使是赛场上的对手,在生活中难道不能做朋友吗?”
“赛场上是对手,生活中,还是对手。你说是不是,简慕音?”冷易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意。
符希把目光投向简慕音,发现他,竟然露出了一种,介于撒旦和天使之间的怪异笑容,他说:“是。”
被两人搞得莫名其妙,符希决定还是不掺和到他们的话题之中。转而看着简慕音问道:“叔叔说你伤好得不顺利,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冷易一声不吭地起身站在窗口。简慕音眼里似乎有懊恼的神色闪过,只侧过脸说:“还好…”
模棱两可的回答,眼神躲躲闪闪,表情像被抓抱的小偷一样,符希皱起了眉头。
“那,你想休息,还是想出去走走呢?”她问。
“我看还是待房间吧,比较安全一点。”冷易突然把头从窗户转过来,扯起大大的笑容朝她说道。
“噗哧!”符希被他可爱的笑容逗得笑出声。
简慕音黑着脸,僵硬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要、出、去。”
夏日的午后,树荫把所有的阳光都挡在了密密麻麻的叶缝里,只输送下来一阵阵薄凉的空气。庭院的走廊里乘凉的人比较少,大多都睡午觉去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老人还在下着象棋,或者谈论些医院的见闻。
简慕音坐在轮椅上,身后是符希在推着他慢慢走着。她的身边是冷易,三个人的气氛还是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温馨。简慕音还是面无表情,冷易依然嘴角噙着笑,符希小心地看着前方。
斑驳的树影映在他们的身上,有一丝宁静在慢慢扩散。
“将!嘿,老徐,你又输了!”
“唉哟,这局不算,我刚刚有点犯困,晃神了。不行,得再来一局,我非得赢你不可。”
经过一个小凉亭,里面正热闹地下着象棋,两个老人对坐着争吵不休,旁边有哄笑的几个老人劝说着分析局势。
被叫作老徐的老人争红了脸:“不行,我得再赢你一盘,不然今晚我准睡不着。老麦你待会上,别推我。”他身旁的老麦似乎等不及要上阵来一局,直推着他,最后实在推不动了就说道:“老徐你别这么顽固行不行,愿赌服输。您就休息一会儿吧,让我们这些年轻点的下一盘,啊。起来起来。”
老徐可不乐意了:“说什么呢,摆明了说我岁数大是吧?你们也好不到哪去,要说年轻啊,那,那也得像…”他四处地看,推开挡住他视线的老麦,顿时眼前一亮!
“哝,得像他们这样的才叫年轻!懂不懂啊!”他指着符希和两个男生得意地说道,像是在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孙子孙女。
三个人面面相觑,暗自觉得有些好笑。
赢了老徐的老人却说道:“年轻人可不爱下象棋,他们不懂!”他摆摆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冷易这会已经看不下去了,忙应道:“谁说我们不会下的?”
他的声音有些突兀,令所有的老人都惊讶地看过来。
“你们,都会下吗?”老麦欣喜地问道。
冷易笑着调头看坐在轮椅上的简慕音,道:“简慕音,要不要下一局?”
符希低头看简慕音。他轻扬起眉毛,一脸轻松地答道:“奉陪。”
于是,所有老人都好奇地退到一旁,换这两个男生上阵。所有人,包括符希都瞪大了双眼盯着他们。
只见两人先是摆好阵势,然后,静静地凝视对方几秒。冷易开口道:“输了怎么办?”
“悉听尊便。”简慕音冷静地说道。
冷易嘴角微勾:“好,输的人,一天不准和她说一句话。”
“没问题!”
符希来回看着他们,一脸疑惑。
棋局开盘!这是两个年轻人气势汹汹的对决,每一步都是一气呵成的,除了开头几步自顾自地移位外,接下来,几乎每一块棋都能拉下对方的一位败将!
符希不懂象棋,勉强能依照棋子的块数看懂他们下棋的情况。身旁的老麦一直夸张地“啧啧”个不停,一会儿说:“绝啊!”一会儿又赞叹道:“妙,妙!”
其他老人也紧张地来回观察着这两人几乎没经过大脑的手部动作。那速度,确实够快!
冷易一副胸有成竹地笑着,但随着棋子的减少,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再看简慕音,已经不再是靠坐在轮椅上了,他很严肃地盯着棋盘,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局外人也跟着紧张,甚至在凉爽的树荫下都纷纷渗出了汗水。
符希皱着眉头,猛眨着眼睛来回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完全不在状态之中。
正疑惑着为什么简慕音还不走棋,就听老麦喃喃自语道:“这盘棋…这盘棋…”
“这盘棋已经走绝了,已经是绝棋。”冷易忽然笑道。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他!
“绝棋…是什么意思?”符希问。
“绝棋,就是和棋。”简慕音呼出一口气,重新靠坐回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