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

　　下半场的哨声吹响，全体各就各位。场外再次喧闹着，加油声、叫喊声，此起彼伏。

　　符希在篮球架下看到简慕音经过，说了一句：“加油。”他回头望了她一眼，然后…

　　笑了。

　　下半场比分增长速度比上半场的更为迅速，两队人马似乎是拼了命地在抢球、运球，并且没有犯规。女生的尖叫声像疯掉的乌鸦般满片都是，却没有人皱眉头。因为这种气氛是可以感染到其他人的。

　　除了，那些简慕音的粉丝…

　　那些看到简慕音，居然对着符希露出笑容的粉丝，她们已经完全漠视了赛场上激烈的比赛。全部都低头耳语着些什么，并时不时朝符希看来。她们当然呆滞过一段时间，那也是她们第一次看到简慕音的笑。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们认为这样的情况更应该理智处理。

　　符希，见到简慕音笑容的那刻起，已经呆愣了，而后立刻把目光不安地转到其他地方。

　　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心里突然冒起的一丝悸动。这，不是属于她该有的心情…

　　赛场外的高声欢呼唤回了她涣散的注意力。她看到了简慕音抛出的一条抛物线和进了的球，场上的欢呼都是因为他。他大汗淋漓，迅猛如虎，每一个动作都是标准而牵动人心的。她看到韩温他们在简慕音再次进球的击掌，看到二中队仿佛是吃人的目光，却要保持着该有的矜持…

　　符希知道，简慕音，已经真正爆发了。

　　原来他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安排，有自己的主见。他不是一个不顾全大局的人，他是一个知道为所有人负责的人。他是简慕音，是出色的简慕音啊。

　　比赛结束，总比分：124：103，一中获胜！

　　有女生想上前慰问简慕音，但都被篮球社的场外负责人挡住了。简慕音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着，眉头习惯性地微皱，眼里似乎有一抹失望。

　　走在学校地理园的一条羊肠小道上，符希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耳边没有了喧闹嘈杂，记忆回忆起来就更加清晰了，让她的心又再次乱糟糟的，脸上也显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懊恼地坐在石椅上，甩了甩头发，强迫自己镇定。

　　有属于初夏的墨绿色叶儿从头顶飘到她的身旁，她轻轻捡起，看着上面纹路清晰的叶身，像看到脉搏一般跳动着似的。

　　手微一松，绿叶飘落。抬头。心，忽然冷却了。

　　有一个男孩，倚在榕树干上，紧紧凝望着她。那眼神似乎居高临下，让她微微皱眉。

　　一头褐色碎发，一身水蓝色的球服，不是冷易是谁？

　　他身上的汗水还未擦干，显然是比赛一结束就离开了赛场。只是不知道，这个男生到底有什么意图。

　　“有事吗？”她问。

　　冷易再次勾起笑容，说道：“你说呢？”

　　皱眉，她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和这样一个陌生人说话，她只想逃离。

　　起身，说了一句：“没事，就不奉陪了。”从另一个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是简慕音的女朋友？”

　　顿住。心生疑惑，他怎么这么认为？

　　“早就听说简慕音性格冷淡，原来他也会有女朋友啊。呵呵，我冷易算是又认识了他一点了。”

　　符希转过身，淡淡地回道：“我不是。”

　　他的眼中有一丝惊讶，但也只是转眼。他冷笑道：“不是？那他怎么还对你笑，你不知道，他的粉丝们都快气炸了吗？”

　　惊愕地看着他，符希的心咯噔了一下。简慕音对她笑的那一幕，竟然被那些女生看到了。凝视着面前的男生…

　　他的观察力很强，能够来回地把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看来，他是有目的的，连这次球赛也不例外。

　　“不管我和简慕音是什么关系，都与你无关。”她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意识里已经开始在逃避这个男生和他所谈的话题了。符希知道他不简单，哪怕是和他说一句话，她都感到有压力。

　　冷易轻扯开笑容，眼里一片冰寒：“不管怎么样，我对简慕音的事，还是挺感兴趣的。”顿了顿，他忽然凑近了符希，她下意识地退步。这次，冷易的眼里才露出真正的笑意，他接着说：“尤其是，他的女人…”

　　“我说过了，我不是…”她出现懊恼的神色，第一次发现跟人沟通也需要很大的耐心。

　　似乎是被符希的神情逗笑了，冷易的双眸闪现出一丝亮光：“呵，我以为你会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看来，你也是个可以研究的人。”

　　丢给他一个波澜不惊的白眼：“你以为我是微生物啊…”

　　还研究。

　　“哈哈，果然是简慕音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他居然笑得很爽朗，符希很无奈地转身离开。她已经觉得没必要和他说下去了，再说只会越描越黑，到时候引来更多麻烦。

　　忽然觉得，认识简慕音，真的是一件麻烦的事啊。

　　“我记住你了，下次，总还会再见面的。”

　　她只当是冷易经常调戏女生的无聊举动，所以自动把他说的话过滤到脑后了。

　　她反感这个男生。

　　高考将至，然而，简慕音的生活依旧如常，这是韩温说的。他说他还是每周去一次印巢，一般时间里都有去社团，偶尔和社员打几场球…

　　而大多数时间里，韩温都是和符希说的。

　　有一次在篮球社里，韩温忽然对符希神秘地说：“你知道，六月末，也就是高考后，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符希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

　　“详细一点就是，六月三十号。”韩温依旧期待地看着她。

　　六月…三十？符希垂下头，这个日子的下一天，真的有一个她知道的日子。

　　只是，前一天有什么事，她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是简慕音的生日啊，你真不知道？”韩温这才惊讶地看着她。但转而一想，符希不知道，似乎不奇怪，她一向都和简慕音一样，淡漠。

　　只不过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叹气说：“几乎全校女生都知道的日子呢，你居然不知道…”

　　韩温走开了，只留下符希呆愣在原地。

　　六月三十，竟是他的生日。

　　高考时间为六月十五号。

　　大家没有看到简慕音多么疲累和忙碌，却看到程默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左丘灵开玩笑地说她即将参加高考，是史无前例的一次人生进步，让大家别打扰她。符希却不这么认为，她开始担心起程默了。

　　但看程默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做习题，成绩却反而没有提高，已经是够让人担忧的了。仔细看她，双眼凹陷，肤色暗黄，无精打采。

　　符希开始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

　　晚自习回来的时候，程默开始背单词，很呆滞地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字母，一个单词，她背了足有一分钟。

　　一旁的易晓游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终于说道：“你能不能别挥来挥去的，挥得我头晕！”

　　没好气地瞪了程默一眼，她继续做作业。

　　程默使劲揉了揉眼睛，打算还是把单词放明天背，只希望会起得来。打着哈欠从书包里抽出物理书，开始做课后习题。

　　一道题，她花了半个小时都没做出来。

　　只好安慰自己，课后练习不用交，暂时留着明天解决吧，有时间问问老师去。

　　然后翻出化学练习册，拿着笔的手都有些抖了，却还是坐直身体，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题目。

　　十分钟，整整十分钟，她没动过笔。易晓游抬起头看向她，她的眉眼被刘海遮住，看不到眼睛。易晓游只以为她睡着了，这是这几天经常发生的事。所以只对左丘灵说道：“她又睡着了。”

　　符希坐在床沿，听到这话抬起头。见左丘灵在程默耳边说了一句：“怎么又睡着了！”

　　程默还是没什么动静，只是，肩膀有些轻微地抖动。

　　正在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一阵抽泣声闷声传来。大家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明显是从程默颤抖的身下发出来的。

　　像是，她哭了？难道是做恶梦？

　　符希她们慢慢地踱到程默身侧，观察着她。符希看着她轻声问：“小默，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持续增大的抽泣，紧接着是程默“砰”地一声趴到桌上的大幅度动作，所有人都被吓一跳！

　　“呜…！！”她哭得全身都在颤抖，以至于被她吓到的三个女生没人敢上前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第一次看到程默哭成这样，而且还不是放声大哭，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忍耐着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符希，她马上上前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企图平复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嘴里也安慰道：“怎么了？没事吧？”

　　其她两人都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许久才也相继上前慰问。毕竟，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么厉害。

　　然而，程默的哭声并不减，反而越来越沉闷，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围抱着自己身体的两侧。

　　像是冷得发抖的可怜孩子。

　　四十多分钟过去，生管已经吹哨了，程默才停下抽噎。大家默默地爬上床，开起台灯，很沉重地坐在床上看着程默。符希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她身边。

　　她喝了口水，用红肿的双眼看着大家。清了清疼痛的嗓子，才开口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而已。”

　　符希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到底怎么了？”

　　“是啊，突然哭起来，害我以为你做恶梦。”左丘灵也说着。

　　程默苦着脸说道：“是不是，在你们眼中我一直都是这么没用的？又笨，又懒，还总是无事生非。”

　　她受伤的双眼像根刺扎疼了符希的心。她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自卑和痛苦。一向快乐的小默，竟然，也会悲伤吗？

　　她看到程默眼里的泪水在打转，桔红色的灯光下，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虚弱。她说：“和你们住在一起，好像越来越自卑了。得不到肯定，总是被开玩笑地骂笨蛋。我知道是开玩笑啊，可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大家都沉默地望着她。

　　“因为讨厌大家把我当玩笑，所以我选择不去理睬，可是，心里的伤疤还在加深。我是很笨，所以才选择去恶补一切，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弥补是需要资本的，过程原来很艰难，很痛苦。”

　　她的泪水还是流下了。

　　三个女生不说话，全都安静地听她说。她们渐渐懂得，一直被忽略爱的人，是程默。

　　像左丘灵，她有韩温；像易晓游，她有她被爱的过去；像符希，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可是，程默，她们的小默，如她的名字一样，一直是默默无闻的。然而，她的自尊心，却又是极强的。

　　她在乎的已不是一天吃不上一包完整的零食了，也不是第二天早上能不能顺利起床，而是，有没有人看到她的存在，然后，帮助她。

　　“我努力过了啊，付出了我的时间和汗水，努力去学习，努力去进步。可是，我真的觉得够了，成绩依然是那样，哪怕只是提高一点点的成绩也好。可我的卷子还是红叉叉，练习册还是空白的…”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读下去了…”

　　深夜，知了在鸣叫，扰乱人心。一阵阵凉热交替的风自窗外吹进，有种，夏天的味道。

　　难眠，一直到深夜2点多，有人才睡着。隐隐约约只听得有人在哭，很悲伤。

　　那是，谁在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