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八月末,被燥热控制了一个暑假的临城终于没有了往常虽酷热,却因为人烟稀少而显得冷清的萧条景象。大街上不再是上班族皱着眉头直拉领带恨不得下场大雨的苦瓜脸,穿插其中的还有一群群三三两两刚刚离开空调房、准备到学校报道的在校学生。
临城已经这样干涸了整整一周,也就是说,这个城市已经整整七天没有下过雨了。
刚走出家门的学生大多汗流浃背,有的本就体质不好,又吹了一个多月的空调,难免不适应这种闷热的天气。在他们的身边,还跟着几个随时准备“接驾”的家长或者同学朋友。
“这地球快不行了吧,热成这样还能住人么。”混在人群中的某个同学已经眼冒金星了,无力地让身边的同学搀着往前走。
“我看是你快不行了吧。”身边的同学有些好笑地回她一句。
“没法,谁叫我们这些入学学生命苦呢,考上一中容易嘛我。”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也是啊。…呀,你别晃,真要栽下去啦!”那同学急得大叫。
“没,就是有点激动,激动那即将见到的美丽校园。”那同学颇有些诗情画意地憧憬着。
“犯桃花癫吧你,还爱上陌生的学校了。不过,我听说一中的帅哥挺多的…”
“是吗是吗?”她显得很兴奋,身体立即有劲了。
…
人群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到一个中心--临城第一中学。校门口可谓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射在一辆辆奔驰、大众的车皮上,透过攒动的五光十色的发型,热气腾腾的灼热气息包围着烫得吓人的车身,空气都变得抽象而扭曲了。
校门口很热闹,但确实是太热了。人们只想快点结束这趟行程,于是人流涌动的速度在到达校门口时变得更快了。
临城一中的用地规模可以算是所有中学中最大的,而它的设施和环境也是有过一番精心的设计和布置。说起来,这临城第一中学也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以其教育质量在全省的排行一直处于先进水平,早在它建立后的20年里就被评为省一级达标学校。期间装修过多次,而规模也在不断地扩大,俯瞰临城的景色,那临城第一中学的红绿相间的橡胶跑道和大面积的草地,竟显得非常清晰。
此时虽是酷热难当,但对一中向往已久的许多学生也不忘在校园四周观赏风景。在宣传栏处的学生尤其多,一排排电脑刻印出来的红色名字以班级的顺序全部排列其上,这就是每个学生所分配的班级了。
“九班。”人群中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轻笑了笑,转身对着身后正不住地朝脸上扇着风的三个女生说道:“我在九班,你们呢?”
“哦,我在二班。”一个长发女生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是十二班。”
“我在十一班。”
另外两个女生也相继回答。
那个皮肤白皙的女生有些失落道:“都不在一个班级啊。”
“这有什么的,以后还是会碰面啊。好热哦,我先到班上看一下。”那个长发女生不耐烦地甩着马尾就走了。
其他两个女生也寻了个楼梯就上楼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身旁人太多,热得她的齐肩的黑发粘在脖子上,非常难受,她随手拨了拨。
手肘碰到一簇柔顺的头发,轻轻地磕到了头发主人的后脑勺。她有些惊慌地调头…
“抱歉。”她马上说道。转过头来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细碎的刘海,又浓又长的睫毛,细挺的鼻梁,粉嫩的樱唇。她轻扯开笑容:“没关系。”
易晓游轻叹口气,正想转身离开,肩膀却被一双纤细的手搭住了,她疑惑地回头。
“能帮个忙吗?”那女孩有些窘意地问道。
易晓游微愣,继而笑道:“没问题啊。”
“我对这个学校不是很熟,恐怕是找不到班级了。你能不能陪我找找?”
易晓游有些哭笑不得,她也是新生啊,找她帮忙等于白找。
但她还是礼貌地问道:“你在哪个班级?”
“九班。”
“这么巧?我也是九班呢!”易晓游开始有些兴奋。
“那太好了。”那女孩轻笑。
“对了,我叫易晓游,你呢新同学?”她边走边问。
“符希。”
上午10点整,学校依然热闹。但有些班级已经开始开班会了。大扫除、发课本、选班委…最后,还有寄宿生的安排。
“寄宿生的名单已经核对了吧?”讲台桌上的九班班主任颜若卿戴着一副五百多度的黑框眼睛,大大的杏眼扫视了一眼已经将名单传到第一排的学生,开口问道。
第一排的小个子男生刘义将名单看也不看地递给颜若卿。
“我念一遍,有遗漏的同学要说。…男生有:谈升、孔明亮、戴腾、陈永汉。女生有:郑巧月、易晓游、孟飞。有错吗?”她再次看了一眼台下的学生。
“你不住校啊?好可惜哦。”易晓游沮丧地看着符希。
看着她这么失望,符希低头想了想,然后举起了手…
“老师,我想寄宿。”她温和地说道。
“好的,那就再加一个名字。你们寄宿生今天下午……”
“符希,好棒哦!”易晓游颇显激动地搂住符希的胳膊不住地晃动。
符希只是笑着。
下午2点,符希一身轻松地站在203号的寝室门口。清爽的短发随着闷热的夏风吹散,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寝室门没开,她有些失落地走到走廊边上向下看,二楼不高,顶多也就三米五。楼下寝室的人也没到,隔壁也是。她知道,是她早到了。
上午已经把家仆遣走了,她什么也没拿,除了母亲留给她的那串银链子。她知道,学校发下来的卡里有定时从家里汇来的高额生活费。但是到这个城市,她要过得和她们一样。
她有她自己的规划,现在,和未来的。
“符希!”
她收回涣散的目光,立即看到了一楼大包小包地朝她挥着右手的易晓游,被她当手旗的是一杯冒着冷气、淌着“汗珠”的冰镇奶茶。
…
“累死我了!”
易晓游卸下手里最后一个手提包后,全身无力地瘫倒在还未收拾的床板上。
符希笑着摇了摇头,将易晓游随手扔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到一边。
“你怎么什么也没带?”察觉到这间宿舍里还没有其他的行李,易晓游诧异地问道。
符希怔了怔了,说道:“我…打算去买。”
“可是明天就上课了呀!”
“今晚去。”
易晓游有些无法理解。
“帮…帮帮忙啦!”
正当此时,宿舍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并且伴随着某人喘着粗气的呼吸声。丝毫不亚于先前到达寝室时易晓游的狼狈样儿。
“看,又有一个倒霉鬼被行李一路压迫过来了。”易晓游无奈地摇摇头。
符希可不跟她一起调侃,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我帮你吧。你在哪个寝室?”符希笑着问着面前的女生。
程默感激地笑道:“203。”
…
“你们好,我叫程默。是程序的程,默默无闻的默。”程默满脸大汗地坐在床板上,笑着说道,可爱的婴儿肥的脸颊上显出两个淡淡的酒窝。
“符希。”她笑道。
“我叫易晓游,我们俩都是九班的。你呢?”
“十班。”
“各位…”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只背了一个军用背包,外加一个手提包。
“你也是203的?”易晓游问。
“对啊,我叫左丘灵。二班的。”
“正好你来了,那么我们四个就齐了,咱们开始分铺子吧!”易晓游兴奋地说道。
经过商量,四人一致决定:左丘灵和程默分别睡上下铺,符希和易晓游分别睡下上铺。房间不是很大,但校方明显是有将学生床进行更换,床看起来很新。
几番折腾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多。走廊外的喧闹声不绝于耳,走路声也是络绎不绝。203宿舍的四个女生已经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最后只剩下擦床板、铺草席。整理完后,大家决定去食堂吃饭。
“符希,晚上我们俩去买些生活用品吧,你看就咱们缺。”左丘灵边走路边说。
符希点了点头。
易晓游听到她们要逛街去,便兴致极高地说道:“我也要去!”
“你去干吗?”左丘灵歪着头问道。
“逛街嘛!女人怎么能抗拒得了这个。”
“原来你已经成女人啦!哈哈。”一旁的程默毫无避讳地爽声大笑让其他两个女孩都捂嘴偷笑,只那易晓游气极败坏地追着她打。
食堂离学生宿舍很近,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喧闹声。待她们走近,才着实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
食堂的面积可以说是很大了,然而从打饭处开始,便排起了一段长龙,队伍一直延伸至食堂门口。
“太…太吓人了!”易晓游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可不是。”程默闪身让门口还在往里挤的同学进去,然后发出感叹:“不会每天都这样吧!”
“极有可能。…姐妹们,排队吧。”左丘灵耸了耸肩,开始排在队伍的后面。
大家也都无奈地跟了上去。
一顿饭花了她们整整40分钟。
“老娘不干了!国家不是提倡计划生育么,咋一个小食堂还这么多人,简直是对我的胃的摧残!”程默颇愤怒地踢开寝室的门,嘴里不住地骂道。
“你是不是吃不饱啊,要不我请你们吃东西吧?”符希体贴地说道。
“气都气饱了。”程默嘟着嘴唇躺在床上。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出门吧现在?”易晓游跃跃欲试地说道。
“好啊。”左丘灵点头。“对了,我们宿舍的钥匙归谁管?”
“晓游管吧。”符希难得插话。
“我想也是,总不能让你管吧。”而后又对着其他两个女生说道:“说实话,符希看起来挺聪明的,可是下午的时候连钥匙都不懂得到门房取,还是我路过时顺便问的。”
符希有些窘迫地低着头。
几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符希只带了一张建行卡。
出了校门,大街上已经没有了白天的闷热。现在才七点左右,正是人潮密集的时间段。
她们决定还是先去家具城买符希和左丘灵需要的凉席,然后再去超市购买生活用品。
对于临城,符希还是基本陌生的。来这个城市之前,她只是草草地看过资料,至于具体的,以后定是还要熟悉的。
一躺行程花了她们两个多小时。九点多她们才提着一大堆东西踢开了寝室的门。
“对啦晓游,看你这样子,是第一次住宿吧?”程默咬开署片的袋子,扔进一片啃起来,还大方地递到左丘灵的面前。
“嗯,我是第一次住宿,想体验下住校生活嘛。你们呢?”
“我从小学开始就住宿了。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没空照顾我的。”程默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我也是第一次住宿。我爸爸被调到其他城市了,只好自力更生咯。”左丘灵无奈地说道。
“你爸爸做什么的呀?”易晓游随口问道。
“说出来也许你们不信,我爸爸是本市局民警,他叫左丘肖!”左丘灵一脸骄傲地说道。
除了符希,其他两人皆一副吃惊的表情,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整只鹅!
“左丘肖…是你爸?不可能吧。”程默一副被署片噎到的模样。
左丘灵闭着眼睛、昂着脑袋缓缓点头。她很满意她们的反应。
“我想也是,姓左丘的这世界也没几个。”程默继续眼神涣散地塞着署片。
“我也听过不少你爸爸的丰功伟绩,他曾经亲手抓获过手持凶器的歹徒、在街上徒手制服一名精神错乱、企图危害路人的病患……唉,真羡慕你有那么勇敢的爸爸。”易晓游满脸羡慕地看着左丘灵。
左丘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见对面上铺的符希正埋头整理着床铺,于是问道:“符希呢,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女身上。
她不自觉地伸手抚着胸口,只是一会儿,就扯开嘴角道:“我母亲她,已经去世了。”
盛夏的夜晚也只有像女生宿舍这样依木傍林的地方才会有凉爽的风吹来。203宿舍敞开的窗台正对着楼下郁郁葱葱的草木,微风吹来,竟让这四个女生感到一阵微微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