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林大娘和那婆子果然就渐渐地全好了,那陆公子和陈先生便也没再来黛玉船中。()黛玉心中有高兴,也有一点点意外。
渐渐的,船已过了山东境内,连着几日竟全日晴朗的大太阳。黛玉便又可常走出船舱到外头去看长河落日晨曦晚霞。想着不日就要回到苏州了,‘近乡情更怯’,黛玉的心里很是激动和兴奋。
许志飞自那日以后已不再刻意悄悄儿的了,有时站在船头四下里打量时,看到黛玉紫鹃等人便也微笑点头示意。
船儿行的十分的快,又过了一日便已到了苏州境内了。
已过了十月初十了,澄净的蓝天里飘着几缕轻纱一般的白云,虽是个大晴天,一离开阳光仍会觉得非常的寒冷。
林大娘紫鹃等又忙着收拾船上的东西起来,黛玉依旧是那小丫头的装扮,跟在后头进进出出。
到了苏州泊岸码头,北静王府的几个侍卫已先下了船,将码头上的闲杂人等都拦出了很远。
早有林家的轿子并拉行李车辆在岸边伺候着了,林守义两口子张罗着命仆役婆子将箱笼物件搬上车辆,正准备到许志飞那里道谢告辞,却见许志飞先过来了!
许志飞先抱拳笑道:“林管家,这已上岸了。林有王府家的人送着,我就不跟着了。”
林管家两口子忙还礼笑道:“多谢许少爷一路相送!我家已吩咐叫在苏州城里最有名的得月楼摆下酒席了!就请许少爷赏光!”
许志飞忙辞道:“林不必客气,不过是应该的,又何须言谢!”
这许志飞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岸上不远处的有个女孩儿的声音大呼道:“三哥,三哥,让我过去!”
许志飞连忙转身看去,只见一箭之外两个王府的侍卫拦着一个戎装打扮的少女,正是自己的小妹,因大声回道:“小妹别淘气,你先等着,我就上去了!”
那两个侍卫见真是许志飞的妹子,便也不拦了。()那个少女便飞奔着跑过来,几个小丫头在身后紧跟。
黛玉紫鹃等都已出来看了,见这少女大约十二三岁,腰间别着一条长鞭,红扑扑的圆脸上,俊目修眉,英姿飒爽,十分活泼可爱,待见到少女当着众人搂住许志飞亲昵撒娇,也不害羞避忌,俱惊奇不已。
那少女拉着许志飞的胳膊笑问:“三哥,爹不是叫你悄悄儿的么,怎么看着你倒和他们很熟一般,那位林家千金长的什么模样可看见了么?”说着又忽然指了指紫鹃笑问:“比她还好看么?”
紫鹃不曾料到会拿自己做比,脸不由的一红,看了看黛玉。
黛玉因也歪着头朝紫鹃调皮的笑了笑。
许志飞看了看黛玉等人,忙给少女使了个眼色,笑道:“小妹,别胡说。林家千金岂是能让外人瞧见的!”
那少女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黛玉等人笑道:“她们都是林家千金的丫头么?看这穿着打扮就与别人家很不同了!”待看到春妮紫霞便挤了挤眼睛调皮的笑了笑。
许志飞忙抱拳对林管家和黛玉等笑道:“这是家舍妹,调皮任性,请别见笑!”
那少女嘟嘴笑道:“三哥说什么呢,谁任性了!人家这里有王府的侍卫守着,很用不着你了,快陪我去城里逛逛去!”说着拉了许志飞便要走。
许志飞只得笑笑依了,因边走边对林管家等抱拳致礼。
黛玉等站在船上看着许志飞兄妹俩牵着手离去,不由的羡慕于他二人的兄妹亲情深和江湖儿女的自在洒脱。
林守义两口子见那陆公子的船儿也静静泊在岸边,因走到船边诚恳相邀以谢相助救命之恩。那陆公子并未现身,只那陈老爷笑着出来婉言谢绝。
林守义两口子心里早有准备,因拿出两本书双手奉上,道是奉了家中之命权以为谢,务请收下,陈先生方接过收下了。这两本书正是黛玉从那日偶得的书中选了出来的,一本是医书,另一本却是棋谱,均让陈先生惊喜不已。()
黛玉船中的箱笼物价俱已搬上车了,紫鹃雪雁等忙着服侍黛玉换回了刚离京时的那身装扮,不过换了件葱绿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系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又戴了雪帽,几乎将脸颊儿全部遮住。林大娘在前头领着,紫鹃雪雁春妮等围在前后左右扶着黛玉下了船上了一旁岸边侯着的林家轿子。林大娘紫鹃雪雁等又分乘了两辆大车一齐往苏州城而去。
一路上有北王府的侍卫开道护行,故走的十分顺畅,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已进了苏州城,拐到城南的一条古朴清静的老街,便是林家苏州老宅了。
这老宅是林如海之祖列侯时皇家封赏的,林如海便是在此成长,中了探花后也是在此迎娶的贾敏,在此升的兰台寺大夫,便是黛玉也是在此出生到了四岁那年才随父母去了扬州。这林家祖宅经历了几世的风雨,虽不似贾府那般轩峻壮丽,却因浸染了几世的水墨书香而另有一种江南的典雅秀丽。
家里的仆妇早已打开了正门垂首恭身迎接。进了正门,又转过腰门,便来到了一座三开间的正房,上悬着篆书匾额"德馨堂"。黛玉已下了轿,扶着紫鹃雪雁走进正房刚刚坐下,便有小丫头端着茶盘来上茶。
林大娘忙叫进外头几个垂首侯着的婆子来见过黛玉。
自打知道黛玉要回来,林守义两口子便在家里添了些奴仆,把几年前贾琏遣散的一些知根知底的仆妇又请了来。林守义总领几个男仆管理家中采买看家护院等事,林大娘便总领这几个婆子管理内院打扫进出等事宜。
林大娘忙着黛玉说明了缘故,又一一的介绍了目下家中几个婆子各自分管的事情。
黛玉见都是以前家里的老人,林大娘分派的又十分细心妥当,便已十分放心。当下款款站起,走到婆子们面前,一一含笑见过,道了辛苦,又说了些小心勤谨之类的话,便放心交由林大娘调度去了。
北静王府的侍卫送了黛玉回家后便要回京去了,林大娘也不便挽留,只依着黛玉的意思,送了许多的土仪并一千两银子,又请捎了信给外祖母告知自己已平安回到家中。
那北王府的侍卫官带着随从离开林家又去了一趟苏州府衙,交待了王爷关照的一番话后,方雇船回京复命。
一路的舟船飘摇十分疲累,回到了自己家中,黛玉心神俱安。回到自己幼时住的‘远清苑’,黛玉又重梳洗了一番后,看着紫鹃雪雁等放置安插好各色东西,方趁着暖暖晴日四下里走走。先到父母曾居住的‘羡鸳苑’里了会子,又请林大娘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以备十五祭宗祠。
到了第二日,黛玉才用完早膳,就听得外头婆子来报苏州府知府夫人来求见。黛玉不知何事,只得命请进"德馨堂"。
比及见面寒暄后,黛玉才明白是北静王的侍卫官到知府去传了王爷吩咐,虽素来讨厌趋炎附势之辈,然想及自己如今孤身一人,也不能得罪了,因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着。
那位知府夫人倒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见黛玉仙容玉貌,气度不凡,心下就已赞叹折服。又见黛玉对自己不冷不热,轻言慢语,言行举止自然流露出的那种名门闺秀的矜持娴雅更叫人不敢轻慢,因略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黛玉才得闲喝了半盏茶,又听婆子来报又有几位官宦乡绅的夫人来看望,又有几房远房堂族夫人来看望,只得耐住性子,一一请进相见了。
一日下来,黛玉直觉得比一路舟行还累,只请林大娘吩咐婆子们以后再有人来看视,只以自己身子弱,受了风寒不宜会客为由婉拒。黛玉打小身子就弱,林家为着黛玉请医延药的事大家也都记得,因此倒也无人怀疑。只来送药送补品的又多了起来,黛玉无法,只得酌情命林大娘或收下,或婉拒,却都备了回礼以谢!
十五那天,黛玉恭敬虔诚地在父母及祖宗灵神像前行了进香,焚帛,奠酒祭拜之礼。林守义两口子也跪在林如海的灵位前将林如海生前交于二人保管的一个描漆木盒交给黛玉。
黛玉见那木盒封口处的火漆完好,便叫林守义打开来,只见里头是一串钥匙、一叠田产房舍的地契和一厚叠银票。
林守义因道钥匙是家中后院一个隐蔽库房的钥匙,里头放着林如海生前从扬州运来的几箱子珍奇物品。那一叠银票,是林如海生前预留的另四十万两银子。
思及父母的养育爱护,黛玉自是难免心中悲戚,痛撒了一番热泪,好在并没有劳紫鹃雪雁等很劝便自己恢复过来了。
林守义又拿出一帐本、一张地契并一叠银票一些对牌钥匙等物,道是这几年林家祖产的进益积余十万余两银子及日常花销帐目并扬州房宅的地契。
黛玉心中感慨不已,深敬林守义夫妇的忠义至善,因请了二人坐下,亲自给二人奉了茶,又含泪向林守义夫妇二人敛衽行礼,谢道:“大伯,大娘,这么些年难为你们辛苦尽心操持着林家事务。玉儿难以言谢,从此只把大伯大娘当亲人,先父留下的这些仍由大伯大娘照管!”
林守义夫妇哪里肯坐,忙上前扶住黛玉,说道:“使不得,此举折煞我们了。我们受了林家多少的恩德,无以为报!那些原是我们份内的事,只怕有负老爷夫人的信任和托付。且这么些年也没能好好服侍,这般抬举我们,岂不叫我们越发愧的慌了!”
黛玉却仍是恭敬的向二人行了一礼,又双手将那描漆木盒并帐册等物仍奉与林守义两口子。
林守义两口子感动的老泪纵横,哪里肯收。几番推辞后只肯收下那管事的帐册对牌等物。
黛玉无法只得留下一万两银子给林守义两口子为家用开销,将其余东西仍放入那木盒中,命紫鹃雪雁二人仔细收好。
黛玉又和林守义两口子商量了:事务仍如旧例只由林守义两口子酌情办了。上下仆妇每人月钱添一吊钱,到了年底,若都尽责勤谨便嘉赏以双月的月钱。黛玉也不容林守义两口子推辞,将二人的月钱增加一倍。
自此林家上下仆奴更是忠心耿耿,心无外念,各司其职,黛玉甚是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