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宝玉定亲的事便传开了,李纨探春一早也知道了,深怕黛玉知道了不好过,因赶早的都来潇湘馆找黛玉说话,只在门口就碰见了凤姐、惜春,彼此会意,便一起来潇湘馆了。
黛玉也早已起来了,正站在窗前逗着鹦鹉说话,颇奇凤姐李纨探春等这样早就来找自己,因笑道:“哎哟,大嫂子、二嫂子,三妹妹,惜春小妹妹,我又没下帖子请,这潇洒馆里又没什么喜事,怎么倒一齐来了,竟象是约好了似的。真真叫我受宠若惊了!”
凤姐李纨等人瞧着黛玉神色自若,明眸皓齿,俏语巧笑,甚是娇柔轻灵,不见一丝愁态,只当黛玉还不知宝玉定亲一事。
李纨笑道:“可知你是真招人疼了。我们并没约好,竟齐来约你去贾母那里说话呢!”
凤姐笑道:“谁不知道妹妹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呢,一天不来看看妹妹,老太太不知会骂我多少次呢!”
探春拉着惜春笑道:“凤丫头这张利嘴也只有林妹妹的巧嘴才能敌得过,若不来叫林姐姐,只看着凤丫头一人在老太太跟前卖乖得宠,我们姐妹心中是难服气的。”
黛玉拍拍手笑道:“好妹妹们,跟她争什么?她那破落户的名声我才不要呢。你们来的正好,我原想找你们一起去给宝玉道喜呢!你们去过了么?”
凤姐李纨等俱大惊,道:“妹妹知道宝玉定亲的事了?”
黛玉点头笑道:“这样大的喜事,我怎么会不知呢!”
凤姐含笑上来拉过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黛玉,奇道:“怎么素日竟是我看错了不曾,妹妹知道了竟是这般神情!”李纨等也不解地看着黛玉。
黛玉故意皱眉撇嘴笑道:“二嫂子这话我倒不懂了!我这般神情不对么?二嫂子倒说说我该是何神情,是该高兴的嚷嚷呢,是哭呢还是气呢?”说着两手一摊,歪头等凤姐回答。
凤姐笑道:“好妹妹,素日竟是我看走眼小瞧妹妹了。妹妹原该这样,我倒是多嘴说错话了。”
黛玉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好嫂子们,好妹妹们,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疼我。劳你们大清早儿的都来看我,怎么我好好儿的,你们反而奇怪了呢!真真叫我也不解了。
凤姐李纨等互相瞧了瞧,笑道:“真真咱们是想歪了。呵呵,好妹妹,看你这样我们都是极高兴的。”
惜春笑道:“瞧瞧,咱们可不是事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了。”
黛玉摇头笑道:“早听有人背后说我小刻薄人,我不知是不是姐妹们也这么埋怨我呢!今儿看到嫂子们和妹妹们这般体贴我,我倒真自愧多心了。想来素日我身子不好,性子又懒,姐妹们来了一时招待不周的也是有的。真要多谢姐妹们素日包涵了!”说着便款款施了一礼。
凤姐忙上前扶起黛玉道:“妹妹,是谁背后嚼妹妹的坏话,妹妹只管告诉我,凭她是谁,我保管撵了去。”
黛玉笑道:“我也不过是风闻罢了。那起没礼数的奴才说的话,我才懒得去追问呢,且我又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有二嫂子的话我也就知足了。若为了我又生起事来,又要有人说我轻狂拿乔了。”
凤姐一听这话倒沉默不作声了,李纨、探春也皆不语。
惜春笑道:“真真是林姐姐巧舌如簧,说得连二嫂子都无言了。依我说,咱们家里是该好好整饬整饬,不但林姐姐,连我也听了许多不好的闲话。若只在家里乱说也还有限,倘若传到外面了,咱们家几辈子的名声也完了,连咱们也没脸见人了。”
探春也点头道:“内睦者家道昌,外睦者人事济。却也不是单单整饬就能好的,幸而咱们家娘娘如今又怀了龙胎了。”
凤姐苦笑道:“好妹妹们,我虽不识书,却也懂你们的意思。你们看我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还真以为我是个当家的了。哪里知道我也就是听太太老太太的吩咐跑跑脚罢了,出了一点子差错太太头一个就是要问到我头上的!”
黛玉见众人神情都有些暗淡,忙笑道:“罢了,别想这些没意思的事了。说了半天了,也没去给宝玉道喜,也没去给老太太请安。你们又都在我这里,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怎么样了呢!”
凤姐因笑道:“正是呢,那么着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咱们先往怡红院闹宝玉去!”
潇湘馆离怡红院近,姐妹们一会子便到了。见袭人出来迎了,凤姐便笑道:“宝玉呢,快叫他出来!”
袭人笑着指了指里间,低声笑道:“二爷正躺在床上发呆呢!”
凤姐忙问:“宝玉没事吧?”
袭人看了看黛玉探春笑道:“也没事,早起来就叹气。也不说话。”
凤姐心里明白,因笑笑道:“真是的,倒没听说定了亲反不高兴的,定是害臊了!你们等着,待我去闹他起来!”
说着自往宝玉里屋走,果然宝玉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呢。
凤姐笑道:“宝玉,快起来,林妹妹她们在外头等着给你道喜呢!”
宝玉一听林妹妹,忙坐起问道:“林妹妹也知道了?林妹妹可生气了?哭了么?”
凤姐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倒不懂了。林妹妹好好的,气什么哭什么!”
宝玉不信道:“别哄我了。我是不信的。”
凤姐笑道:“你又不是孩子了,谁又哄你呢。林妹妹才和我们一道来的,有说有笑,不信你到外头瞧瞧!”
宝玉心想难不成黛玉真变心了,便随着凤姐来到外间,正听着黛玉探春等打趣袭人道:“好嫂子,也要恭喜你呢!”
果然黛玉笑颜如花,浅笑频频。暗想,果然袭人没说错,林妹妹变了,唉,也是,我这泥猪蠢物真能比得上北静王呢。也好,不然我也对不起她!罢、罢、罢,只要林妹妹不怨我就好。
当下宝玉心里思绪纷杂,脸色时阴时晴。
凤姐忙推了宝玉笑道:“定了亲了反倒更呆了,这会子怎么竟不知道说话了!”宝玉醒了过来,只不知所措的傻笑。
探春笑道:“二哥哥是拿架子呢,怪我们没给他道喜呢。”
黛玉笑道:“可不是,咱们快给二哥哥道喜!恭喜二哥哥!”
探春惜春笑着跟了黛玉屈膝低头向宝玉行了礼。
宝玉忙笑道:“使不得,妹妹快起来!”一边上前来要扶黛玉起来。
却见黛玉已笑着走到李纨跟前笑道:“大嫂子你瞧,二爷定了亲,果然更客气有礼了!”
李纨也点头笑道:“妹妹说的很是,果然定了亲大变样了。”
宝玉听着越发手足无措起来,只呆呆的看着众姐妹们打趣自己。
正热闹着就见琥珀也来了,先给宝玉道了喜,方笑道:“二奶奶原来和姑娘们在这里了,老太太等了半天没见二奶奶过去,便打发我找来了。”
凤姐忙笑道:“老太太有什么事?早起我不是过去请过安了么!”
琥珀笑道:“也没事,还不是坐着没趣,想听二奶奶说笑话呢。”
李纨拉着凤姐笑道:“瞧瞧,好大的脸面!老太太这么多孙子孙女没想,偏想你这个辣子了,可见你素日的孝心都没白废!”
探春笑道:“是呢,二嫂子惯会耍嘴皮子的,偏生又投了老太太的脾气,一时一刻竟也离不得了。”
凤姐笑道:“啊哟,妹妹们,少打趣我了。还不知道要指派什么差事给我呢。罢了,宝玉这里也闹过了,这会子就都给老太太请安吧。”
袭人怕宝玉闷出病来,也推着宝玉跟着姑娘们去给老太太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