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夫，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爹怕是死过去了。”

　　微微颔首，我扬起一抹淡笑：“不用送了，小哥回去吧。”

　　转身，眼前是翠碧如洗的河堤。

　　野花迎风飘摆，似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新绿的柳条轻拂悠悠碧水，搅乱了春心柔情荡漾。

　　今年的春天竟是来的如此之快……

　　抬手轻抚微风吹乱的发丝，倒影中，缃绮罗裙迎风旋舞，乱了眼眸。

　　“恩……楚大夫。其实我是有话对你说。”

　　微微蹙眉，转眸凝视有些促狭的汉子，他略暗的肤色微微发红，晶亮的眸子闪出丝丝精芒：“这村子里，我秦飞虽及不上官府老爷大富大贵，也是家产殷实，良田百亩。我看楚大夫来这里已经有半年了，一个人也是凄苦，成日东跑西跑的医人，实在不是女人干的活计。那个……若是楚大夫愿意，我……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

　　“小哥，我有相公。”淡淡看着他，我轻声道。

　　“有相公？”那汉子吃了一惊，继而愤愤道：“楚大夫，我说话直，你别生气。若是我的娘子，我绝不会让她出来东奔西跑，为了生活吃尽苦头，楚大夫，这样的相公……”

　　“你为何喜欢我？”我清冷一笑，定定看着他。

　　“这……”大汉有些羞赧，低沉道：“我实话实说吧！楚大夫你貌美、健康、气质不俗，最关键的是心地善良……”

　　垂眸，我笑了：“我遇到夫君的时候，容颜尽毁，生命垂危，心里除了阴暗，再无其他。”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似没听到汉子的话，我继续幽幽道：“是他，恢复了我的容貌；也是他，用自己的命解了我的毒，差一点再也醒不过来；他不喜欢说话，看事情却异常深刻，而我，在他面前，反而像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但是，他让我任性，陪着我倔强，不惜一切。”

　　“我曾经走的路，艰难崎岖而黑暗重重。而因为他在身边携手，才一路走过来，尽管辛苦，却不孤单。我淡然，我平和，我宠辱不惊，是因为我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漆黑还是耀眼，都愿意牵着我的手把我带走。”

　　似乎陷入深深的追忆，我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那汉子的存在，在轻声的蓄念里追寻澋然的身影，等我回过神，转头时，汉子已经走了。

　　摇摇头，这是第几个了？

　　澋然，搞不好，我是会变心的呢……

　　春风入罗帏，我回到住了小半年的院落，轻启柴扉，木床之上，澋然静静沉睡着。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走到澋然身边，拿起梳子轻轻梳理他柔顺的墨发。继而，用帕子擦拭他如玉的面颊。难以自制，指尖触上他紧闭的双眼，睫毛刺痛了指腹，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他，不愿意醒来。

　　那日落崖，我抱着必死的心情，本以为会双双殉情，却是神奇的被树枝所阻，平安无事。而我依然因为身后伤口失血过多而晕死过去，昏昏沉沉之中，我看到一片黑暗之中，一个穿着黄色道袍，高居道幡的小道士朝我走来。那模样，竟然就是追踪血莲妖物那日，在满是迷雾的街角，看到的古怪小童。

　　“真是的，青龙儿你要死啦——那个夙世诅咒就又解不开了——我跟阎罗老儿的赌又得输一世！不好不好！”小道士撇着嘴，一副很不甘的样子：“当初要是你选了去救玄武儿，不是救朱雀儿不就好啦——他也不会因为妖蛊发作被擒咯！真是笨——”

　　有些懵然地看着小童，我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喃喃道：“我死了？”

　　“还没——”小童嘻嘻笑了起来：“这么多世我都是赌输了，这一世我要翻本儿！我让你回去——你可得好好活着，每个抉择都要慎重啊！”

　　“回去？那么澋然……”

　　“贪心！他心灵都被血莲魔性吞噬了，回去了也只会杀人，不认得你——”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若是澋然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你……”小童眼睛一瞪，气得直翻白眼儿：“你成心要我输是不是——好，我让他活——”说着从怀里掏出两粒红色丹药：“这个是仙家灵药，混元长生丹……世上就这么三颗，两个让我藏了，一个让魔界偷走，练成了血狐。现在……这唯一的两个也没啦……”

　　小童抽抽鼻子，把两粒丹药给我：“赶紧拿走！一会儿说不好我就改变主意啦。”

　　“多谢……”我接过丹药，喃喃道。

　　“谢啥？我告诉你，吃了这药，只能保证你两个身体伤势痊愈，恢复功力，康健如常。但是那玄武儿心魔已经触发，这管长生的药可治不了，醒来也还是个妖物——你想明白了再给他吃！”

　　微微一怔，我问道：“那么澋然的毒……无法可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我静静凝视着澋然。如今，他全部伤势都痊愈了，身体状况甚至是处于巅峰状态，却迟迟不肯醒来。只能说，他的意识不想醒来，他不愿做一个血莲妖物存活。

　　“澋然，若是你不想醒，便暂时睡罢。只要你还活着，总有醒来的一天……混元长生丹我们一人一颗，此生，你不醒，我不老……”话没有说完，眼泪却是涌上来。微微侧头，强行压下酸涩。这泪水，还不到留下来的时候。

　　可是……

　　这泪，忍得好辛苦……

　　转脸，扬起一个笑，轻轻拉起澋然的手，摩挲着：“嗯……今天又有人像我求亲了呢！好像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你看，我可不是没人要，你要看紧点呢！”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发丝上：“你说，我是不是该盘个锦云髻，这样人人都知道我成婚了，就不会这么麻烦了……唉，澋然，我好笨哪……这双手，除了舞剑，施针，不会梳头也不会女红的，邻家阿婆都笑话我来着……”

　　有些苦恼地笑笑，我放下澋然的手：“我去做饭了，澋然。”随即，皱了皱眉：“澋然不是因为我做饭难吃才不肯醒的吧？”

　　*

　　盛了碗稀粥，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再抬眸，天色略有些阴沉。

　　要下雨了？

　　这背上的伤痕，深入骨髓，每到阴天时节，出奇地疼痛。现在，我却是庆幸这痛楚。是它，提醒着我，曾经，澋然就是如此生动的在我面前。即便是伤害，至少——他醒着。

　　混元长生丹，一颗给了澋然，一颗我没有吃。

　　落崖后不久，我偷偷回过一次战场，寻找白凤。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活着。然而，我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反是……

　　从颈上拉出一条红绳，低端系着一个血红色的环佩。

　　曾经白凤倒下的地方，只剩下这如血的玉环。

　　救不成白凤，我把混元长生丹收起来。的确，我被死亡吓怕了，所以我要留着它，以防不测。

　　所以……澋然，你若再不醒来……我当真就老了……

　　叹了一口气，我端着碗回屋。踏进的一瞬，哗啦——瓷碗落地，尽碎。

　　视线的另一头，牵着一双水墨眸，一双深深凝望我的水墨眸。

　　“莳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两更，晚上八点左右还会再更，弥补咱昨天的断更。

　　预告——下一章，澈澈将被……

　　“被怎么样？怎么样？”

　　“本陌不说，就是不说哦~~你看了就知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