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阴暗的天空

　　大学里的世界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便像是一座神秘的堡垒，充满着无尽的魅力与色彩。而每年的9月都会有一批幸运儿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美丽的大学校园，来感受那份神秘与美妙，同时也来渡过他们人生的另一个驿站。但就在这些人里，也有着一部分并不开心，甚至怀着低落、消极的心情走入大学校园的。他们是名校的落榜生，被甩到了地方院校，从而开始了他们原本认为不该属于他们的大学生活。

　　计算机系几乎是各类地方院校里出这样的抱怨最多的系，因为他们的分数线与重点极为接近。程杰就是这样的一名学生。他毕业于北方的一座城市里的市一中――也是全市最好的一所重点高中，无论是老师、家长还是他本人，都认为完全可以顺利地拿下一所全国重点院校，可是高考的失常却将他送到了这所市属的本科院校。他心灰意冷之下，也没有再考的决心，最后，终于选择了迎接这个结局。

　　新的环境并没有给他带来好感，仅仅是拥有一点新奇的感受而已。九六级学生来校报到那天，程杰在还未接到住宿通知前，随意地四处逛着。望着一个个急匆匆的身影，他知道那是同他一起来到这所校园的学子们。他无心去多理会他们，因为他认为那是一群不求上进的人，所以最后才会来到这儿。这时他感觉有点累了，于是便想找个地方歇歇。他见到身旁有个宿舍，便直接走了进去，想进去休息一下。不想刚一进去，便见到里面的墙上写着几个字：女生宿舍，男生禁入！他吓了一跳，立时走了出来。这时有几个女生在门口进出，见到他时惊讶地望了他几眼。他觉得很窘，便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终于分到宿舍了。学校里大部分寝室都是八人的，而他却幸运地分得了一个四人间。论完年龄后，他们也很习惯地排出了顺序。老大叫李强，老二叫马义飞，两人是在郊区居住；老三叫韩阳，则居住得距学校较近；程杰最小，他虽住在市内，却离学校很远。逐渐地习惯了环境后，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在宿舍里住的第一天，白天时大家还有点生，说话时还有些拘束，可是到了晚上睡觉时，当灯一熄，似乎几个人的话匣子才真正地打开了。

　　“难得我们几个人聚在这里，而且一聚就是4年，也算有缘了。今天是第一天，我想听听大家在这4年后的理想，有兴趣聊聊吗？”老大李强首先说道。

　　“好呀，那就从你开始吧！”有人附和道。

　　于是李强便当仁不让地首先发了言：“说实话，来到这所学校我可并不甘心，我的同学们都四面八方地到各处去追求他们的人生理想了。而且还有的去了清华北大，只有我被甩到了这里。所以，我毕业后想考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好还一个重点大学的愿。”

　　“老大其实可说出了我们大多数人的心声呢！”马义飞接着说道，“不过大家都有这个想法，注定大部分会失败，甚至可能中途就打了退堂鼓，毕业时根本不会去考研。我想我八成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更倾向于好好研究专业，这4年用来打打工，学学实际本事，毕业后不见得比所谓名校学生差。”

　　轮到韩阳了，可是他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更像是一个对时光得过且过的人，所以他想了想，说：“我没想过，不过我们计算机系可是最好的系，毕业了一定会有好的出路的。我相信到时候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的。另外如果老二的发展很好，我也没准决定跟二哥混。”

　　马义飞听后笑道：“那好，我要是混出个名堂来，决不会亏待你的。”

　　这时焦点就集中在了程杰身上，可是三位兄长却待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于是韩阳有点等不及了，便问道：“老四，你到底有什么目标呀？”

　　程杰自从中午进错宿舍后，心里一直很不痛快，此时见舍友问他，便冷冷地回答道：“没什么目标，我没想过。”心中却想：“你们尽管吹得天花乱坠吧。来到了这样的学校，你们还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混过4年而已。”

　　舍友们听过他的话后，都觉十分意外，没料到他会用这样的口气来说话。不过都是初次相逢，也便没太挑他的理，于是，第一晚的夜谈就这样结束了。

　　大学里的生活在学子们还没入大学前都会拥有着无限的憧憬，认为大学里的生活有多么丰富多彩，又有多少浪漫缠绵。也的确，在大学校园里出现了以前从没见过的风景，即一对对情侣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可是那也只是风景而已，大一新生们大部分却感觉不出大学生活有什么美好之处，学习压力小了，似乎每天几乎都是课堂、食堂及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同屋的几个兄弟经常相约一同去上课，一同去食堂，只有程杰经常独来独往，于是三位兄长便背地里叫他怪人。

　　一天晚上，马义飞突然神彩飞扬地回到了宿舍，说道：“好消息，好消息！”

　　“有什么好消息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正在学习的李强有些不高兴地说。

　　“老大，别告诉我我要说的事你没兴趣啊。我通过我高中同学联系了一个工商系的女生宿舍的四个女孩，我们以后可以同他们成为友寝。”

　　“什么友寝？”韩阳来了兴趣。李强似乎也不想学习了，凑了过来听马义飞介绍。

　　“这是大学里很流行的，两个寝室的同学相互联谊，以后可以一起玩儿，很不错的。对方也正好是个四人寝室，与我们人数也相当。得了，我已经让我的同学联系了，现在你们马上跟我去同她们见面。”韩阳立时响应，李强也不学习了，立时准备跟马义飞出去。虽然马义飞知道程杰一定不会去，但还是问了问：“老四，你去不去？”

　　“你们去吧，我没有兴趣！”程杰静静地躺在床上，表示了拒绝。走出门后，李强埋怨马义飞道：“你明知道他会拒绝的，还讨这个没趣干吗？”马义飞笑笑说道：“礼貌吗。不过缺个人，就担心人家是否会嫌我们诚意不够了。”……三个人便一路说笑着去了。

　　此时程杰的心中仍然是灰暗的。他始终无法从高考失利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他虽然躺在床上，其实却根本睡不着，而是始终被一些烦乱的心思所困扰。上午他又一次收到了一封高中同学的信，在知道旧时的、如今却都已经在全国各类高校就读的同学们还肯把他当朋友从而心里有着一丝温暖之外，读着他们的信，欣赏着那种“真正的高等学府”的美丽之时，心中的失落感却与时俱增。他的心中一直很痛，就因为来到了这所他认为根本不属于他的校园。他的舍友们虽然也有着类似的想法，却很快便释然了，并投入了新生活。只有他却摆脱不了。一天天地过着，生活似乎也在这样的一种枯燥与无聊中消逝着。

　　“枯燥无聊的大学生活，何时才能结束呀？”这是他自从开学以一来直在问的一个问题，但却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电脑专业的课程内容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编程。对于初学者来说，能够编成一些小程序并且能够运行是一件十分令人兴奋的事。马义飞似乎天生就是编程的专家，他初一接触便如鱼得水一般，别人只会编很简单的程序时，他已经能够编十分复杂的了。于是他得了个外号：编程通。这也许同他的性格开朗有一些关系。比如在与友寝的交往中，他也是最活跃的一个。而且还与对方约定，每半个月便一起聚一次餐。似乎本来感觉还平淡的大学生活，被他们这么一点缀，也有了些许颜色，生活里也有了点生动的东西。

　　“老四，别总这么闷在寝室里，有空出去玩玩，不爱玩出去散散心也好呀！”韩阳对程说道。程杰勉强挤出了点笑容，说：“谢谢你。我真不愿意出去。”“可是如果你总是无所事事地在寝室里边躺着，人都会生出病来的。”“没关系。我身体很棒，不会生病的。”韩阳见无法劝动他，也只得作罢。

　　偶尔地，程杰其实也会去校园走走，只是为数不多。当他看见校园里一张张笑脸时，心中便会升起一股自卑：“为什么别人都可以那么快乐地生活，而属于我的，却是一片阴暗的颜色？不对，是他们不求上进，才会安于此状。而我却本不应当属于这所校园的。这是命运之神的一次错判。可是，我却如何去应对这一现状呢？我其实毫无办法，可能这辈子也就如此了。”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痛。

　　一天，当他路过学校的宣传栏时，对这个他一直不太关心的地方偶尔瞟了一眼，忽见有一张宣传海报上写着这样的一条消息：学校里的一个叫“百合花”文学社的社团正在面向新生招收成员。他心中一动，因为他高中时虽然选择了理工科，可是却从小有一个文学的梦。只是长这么大一直为数理化所缠绕，没有机会去接触这个他期待已久的爱好。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上面写着：本文学社随时欢迎广大的文学爱好者加盟。“百合花”是由校党委的指导下，由学生自己办的一个刊物。这是属于学生自己的一方天空。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抒发你的感受……上面的内容似乎吸引着程杰，他不知为何，本来心里对这所校园里的一切都一直不屑一顾，可是这次却为这个社团不由得心中一动。在宣传报旁边还有几篇社员的文章，其中有一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自称残疾的、名叫林晓原的女孩写的，文章题目为《张海迪是我的榜样》。大致内容是她由于残疾而只有这所学校接收她，所以分数极高的她来到了这所地方院校。但她并不气馁，而是勇敢地面对着一切不幸……文章旁边配了一个面带着微笑的女孩的照片，应当便是作者了。看着这篇属于自强不息的文章与那张满怀自信的笑脸，程杰心中想道：“原来也有着同我一样本不属于这所学校的学生，而且她还能把这件事看得这么开，她可是比我强多了。”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编辑部的地址，是在主教学楼的三楼的302。接着，他便离开了。

　　回到寝室后，他越想越心动，索性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做《阴暗的天空》。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把入校以来的心境抒发得淋漓尽致。但最后，却又隐隐地表达着，他不会甘于现状，而是一定会有所作为，冲破现在的精神“牢笼”的。然后，他便将稿子带到了主楼的302室，悄悄地将其塞入了门缝，然后便离开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程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因为他在等待，等待一份特别的结果。可是他无法知道。最后，他终于决定去一次那个编辑部。

　　当他又一次走到主楼的302室时，似乎有些胆怯，举起手，却又不敢敲门。犹豫再三，终于敲响了那扇门。

　　门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问道：“你是来找人的，还是来报名的？”

　　程杰犹豫了。他谁也不认识，肯定不是来找人的；而他又不愿这么轻易就加入一个还不熟悉的社团。他只好回答说：“我想来看看，如果我感觉适合我，我就加入。”

　　“非常欢迎！”高个男生将他迎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面积并不是很大的屋子，有两张像办公桌一样的桌子，还有两个沙发，七、八个椅子。桌子上面摆了许多文字材料，尤其是有一摞类似于书刊类的东西摆在那里，十分显眼。程杰眼睛很好，所以一下子便看了出来，上面写着“百合花”几个字。屋里除了高个男生外，还有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几个人见来了个新生，都十分热情。其中一个立时搬了把椅子让程杰坐，然后给他介绍了几句有关文学社的情况。但这些内容大部分程杰都已从海报上见过了。他十分想知道那篇《阴暗的天空》的情况，于是便问是否能够看看他们以前的刊物。

　　立时，程杰的眼前就被搬来了五六本。程杰就随手地翻了起来。

　　这本刊物的内容十分丰富，似乎将大学校园里的生活描绘得多彩斑澜。程杰随手翻了几页，心中便感到十分惭愧，因为自己的水平同这些作者们比，似乎很有一段距离。于是心中的自卑感又一次开始作怪了：原来这类学校的学子们的水平都这么强，我到底算作什么档次的学生呢？

　　当翻到最后一本时，他眼睛一亮，因为在目录中赫然有《阴暗的天空》这个名字。他立时翻到那一页，果然见到了自己的文章，心中不由得飞速地跳了起来。刚才那个高个男生说道：“这也是一个新生写的，他的心态大概代表了一类人，所以我们把它刊在这里。我们社员中有个叫林晓原的残疾女孩命运更加糟糕，可是却能够直面生活。我们想以此来激励一些学子，便刊发了这篇文章。我们希望有机会去鼓励这样的‘名校落榜生’。可惜的是这个程杰没留下任何联络方式，否则我们还想联系联系他呢。”

　　“我可以拿一本吗？”程杰问。

　　“原则上这样随便拿是不合规矩的。可是看在你是新生，就送你一本。”高个男生回答道。

　　“谢谢你们。”程杰心中因为这篇刊登的文章心中有了些许的激动，便继续说道：“我就是程杰，九六级计算机班的学生，住在第四宿舍的501。如果有事可以找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屋里的几个人因为他的举动出现了什么表情，他并不十分关心。

　　“哇，老四还有这手！居然在我们计算机专业里还有才子呢！不请客吗？”马义飞回到寝室翻被程杰放在桌子上的《百合花》时，一眼看见程杰的名字，于是便这样说道。

　　“没什么，不值得大惊小怪的。”程杰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心中还是有一点得意。

　　“谁是才子呀？”李强和韩阳听到马义飞的话时正好已经到了门口，于是便问道。

　　接下来三个人轮流地读了那篇《阴暗的天空》，才发现，原来一直没直接对进入这所地方高校而发生抱怨的程杰，原来心中隐藏着这样的阴郁。

　　李强抬头看了看正躺在上铺床上的程杰，说道：“老四，人生有着许多挫折需要我们去面对的。如果因为一个打击就消沉万分，怎么去面对未来的大风大浪呢？你还年轻呀！”

　　程杰心中一片温暖，可是，他心中的阴影却不会因为这份温暖而消失。因为，他以前的好友们都已经去了远方，他无法原谅自己高考的失败，也无法面对那些旧时同学。但，与此矛盾的是，他又怕与那些他无法面对的同学失去联系，因为，他怕他们的心中再也瞧不起自己，于是只好靠几封信来慰藉自己。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心态并不正常，也不正确，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控制，也没有办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