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星期三，文晸赫早早就起来，驱车朝申彗星家赶去。因为他答应了他的，要去陪他看妈妈。

　　为此，文晸赫还特意的好好打扮了一下，难得的脱了那件被申彗星日日嘲笑的军绿色工装风衣，换上了一身黑色正装。

　　来到申彗星家门口的时候，申彗星已经准备在门前等着了。

　　“出来这么早？”文晸赫看着申彗星上车。

　　“你干嘛学我？”申彗星打量下自己的着装，又看了看文晸赫“怎么不穿你那麻袋了？”

　　两人都是一身黑色正装，不同的是，申彗星依然架着副宽大的墨镜。

　　“这不是要见家长么。”文晸赫抿嘴一笑。

　　“切，我怕把妈妈吓着，以为人怎么都越长越返祖了。”

　　申彗星系好了安全带，虽然开着玩笑，却仍看得出，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返祖返成我这么帅也算是奇迹了。”文晸赫今天的笑容特别多，似要感染他一般。

　　两人到了安放灵位的寺庙。

　　申彗星将带来的花束放到了母亲的旁边。

　　文晸赫朝着照片里同申彗星有几分相似，却带着温柔气息的女人行了个礼。

　　然后看了看立在那里的申彗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是时候给他一个人，对着自己最亲近最相信的人说说话了。

　　文晸赫从外面走了一圈，这里的空气很好，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云雾缭绕的山尖。

　　扶着栏杆站了眺望了会，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想想好像有些对先人不敬，便作罢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远处的天阴霾起来，空气中有些潮湿的土腥气，文晸赫仰头看看天，像是要阴雨，便转身往回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视线刚好可以看到申彗星立在那里的背影。

　　本就单薄的身体，因为合体的黑色西装更加显得瘦弱。

　　手抚着母亲的照片，肩膀微微的耸动着。像个受伤却倔强着不肯出声的孩子。

　　文晸赫盯着他的背影出神，忽然有种想揽他入怀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没有走进去，而靠在门边，隐隐的低声啜泣，合着微风，吹进了耳朵里。

　　跟着一起钻进心口的，什么东西扎了根一般的疯长着。

　　两人从寺中出来，文晸赫从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咖啡和三明治，便将车开上了盘山路。

　　在山边找了一块空旷的平地，靠着车解决早餐。

　　申彗星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却把墨镜摘了扔到了车里。

　　“怎么不戴着？”

　　“不想戴，压的鼻梁不舒服。”申彗星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口三文鱼的三明治。

　　“下次要在外面吃的话，别买这样的，风吹一凉，一股怪味。”申彗星鼓着嘴嚼着，却仍旧没拦住抱怨。

　　“那我这个给你吧，鸡肉的，适合你。”文晸赫刚把一角塞进嘴里，又拿了出来递过去。

　　申彗星一脸嫌弃“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啊，沾了口水的还往外送？”

　　文晸赫看了看，张嘴把刚刚碰到的位置咬掉，又递了过去。

　　“这还差不多。”申彗星满意的点点头，三两口把自己的那份塞进嘴里，含糊的说了句谢谢，就抢了过去继续往嘴里塞。

　　“……”文晸赫愣住了“你……把你的给我吗？”

　　“是你主动要给我的，我又没说过要跟你换。”申彗星往嘴里抿了下塞不下的面包，幸灾乐祸似地看着文晸赫，文晸赫咬了咬牙，然后抄起两杯咖啡，仰脖子灌进去。

　　“……”

　　申彗星吃的口干舌燥，只抢到一口咖啡，文晸赫更惨，饿着肚子喝了两杯咖啡，够促进消化的。

　　两人折腾了一会，却不愿下山，索性继续靠在车边抽烟。

　　“你为什么当小混混？”申彗星眯着眼吸了口烟，转头看了看文晸赫。

　　“没理由……”文晸赫叼着烟，掖了掖衣襟，山顶有些起风，不过还好气温不低。

　　“做什么事都要有理由，没理由就是没目标。”

　　“我本来就没目标。哎，对了，当小混混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理想没目标，所以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要不怎么叫混混呢，混日子混生活。”

　　文晸赫转头朝着申彗星笑笑，申彗星看着他眯着眼叼着烟，嘴角却歪歪的上扬，眼神一滞。

　　赶忙转过头，看着远处。

　　“那你呢？为什么做DJ，还写书？”

　　“因为我喜欢。”

　　“……真有个性。”文晸赫次次都被申彗星说的哑口无言。

　　申彗星看着文晸赫无奈的表情，一笑，转过头扔掉了手里抽了半根的烟，也抿了下衣襟。

　　“小时候，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我很依赖她。”

　　沉默了一会，申彗星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出声。

　　“后来长大了些，因为家里只有妈妈，所以有些自卑，也就开始在心里责备妈妈，既然我不能有爸爸，为什么还要生我出来。”

　　“初中的时候很叛逆，经常跟校外的人混在一起，逃学打架都是常事，因为小时候有过功夫底子，所以还没怎么吃过亏。”

　　文晸赫没料到申彗星会忽然跟他说这些，但是他却听的很认真，甚至有些开心他愿意对他说起自己的事情。

　　风吹起申彗星额前的发丝，申彗星迎着风眯起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说这些，很久了，很久也没跟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可能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让自己有些疲惫，也可能没有理由，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想跟身边这个人，说话而已。

　　“有一次跟人发生争执，我失手把对方伤的很重，当时看那个人满头是血的倒下去，大小便都失禁了。我以为自己杀了人，吓得躲起来。不知道躲了多久，没吃也没喝，直到妈妈找到我。我在妈妈怀里哭了很久，妈妈什么也没说，连责怪的话都没有，只是一直告诉我没事了没事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没死，还命大的什么事都没有，但他家坚持要控告我。妈妈去求情，并且那段时间一直瞒着我去医院护理那人。我知道后非但没觉得愧疚，反而觉得妈妈很懦弱，很丢我的脸，便跟她大吵了一架离开了家。那之后，我就一直自暴自弃的过日子，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却不愿意承认，一直都没有回家，妈妈找了我几次，我都逃掉了。直到，阿姨带着先皓找到了我，说，我妈不行了。”

　　“在我闯祸之前，妈妈就已经生病了，却一直瞒着我，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听不到我对她承认错误了。”

　　申彗星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凄凉的笑笑。

　　“是不是很惊讶，每天说你是小混混的人，其实也曾经是个小混混，而且是个不孝顺的败类？”

　　“别自责了，我想伯母现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很开心的。”

　　文晸赫一直没有移开过视线，习惯了他玩世不恭的坚强，虽然知道那是一层伪装，但是看着他自己撕掉那层伪装的时候，那份心疼便像是藤蔓一般缠绕住自己。

　　“或许吧。其实我现在也不恨他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妈妈也不曾恨。况且，我不想多年之后，再像今天这般后悔。”

　　申彗星低下头，嘴角虽然挂着些许笑意，但文晸赫却觉得现在的他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这样想着，就不禁伸出手，本是要拍拍他肩膀，却鬼使神差的变作一把揽住，让人靠在了自己怀里。

　　申彗星随着文晸赫手的力度靠在了他身上，不禁一惊，一时间脑子竟空白了。

　　他听到了文晸赫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清晰的敲击在自己的每根神经上，心里的那些委屈就像找到了原点，霎时间想要倾泻出来。

　　多少年，没有过想要依靠信任一个人了……

　　申彗星被自己心里叫嚣着的情感冲的一惊，一时间靠在文晸赫怀里没了主意。

　　倒是文晸赫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却又不想放开，两人索性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双双陷入沉默中。

　　天空越发阴霾，山风吹起两个相依着的人黑色西装的衣襟，也吹散了那些不快的往事。却又似乎将什么留在了两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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