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生看见堂弟对着季摇光发了半天呆,不得不出言打破这种诡异的局面:“孙太医,季小公子的伤可诊治完了?”
孙琦躬身回话:“回禀陛下,元帅,已经诊完。(Www.K6UK.CoM)”
郁景生看着堂弟作请示状,小皇帝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烦躁地吩咐孙琦:“下去吧。”
孙琦看了季氏姐弟一眼,退出帅帐。
苍苍在季摇光怀里扭来扭去,慢慢扭到姐姐耳朵根儿小小声说:“姐姐,你快点跟坏皇帝比武呀,比完咱们就回去嘛,我一点也不想待在他们这里嗳。”
他虽然声音小,奈何郁耳朵忒灵,愣是听到了,这下龙心再度大怒,小皇帝腾地站起来,拍着帅案叫道:“季摇光,你不会教弟弟,寡人就替你管教管教!”
郁景生看着自己心爱的砚台在帅案上瑟瑟发抖,禁不住心中抽搐,他正想着找个地方躲一躲,郁已指着他吼道:“去准备兵器场地,寡人要在摇光城下同季摇光一战!她要是赢了,寡人立刻撤军,摇光城从此可与明域分庭抗礼互为邻邦!她要是输了,不但摇光城要臣服明域,还要她送这个面团一样的小娃娃去明域为质!”
郁景生大惊,道:“陛下三思啊。”
行军元帅在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陛下一定会赢,而是输了以后就要承认摇光城的独立地位。
郁愈发怒了:“你要么照吩咐去准备,要么直接去上阳宫吧!”
郁景生当然选择去准备比武,他哧溜一声飘出帅帐,仿佛后面有一头狼追着他咬似的。
苍苍约莫被帝王之怒吓着了,往姐姐怀里使劲儿缩缩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郁看见那面团娃娃的怂样就来气,为了防止比武前自己的肺会自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视季苍苍。
季摇光看看郁,又看看宝贝苍苍,心里叹息:明明年龄只差了两岁,这脾气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啊!
帅帐外,郁景生命令帝军在摇光城门前的空地上清理出一大片场地来,兵器架上除了郁的燃雪师,还给季摇光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以供选择。
这架势一摆出来,摇光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沸腾了。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空出来的一片场地,猜度着这即将到来的一战会有多么惊心动魄。
首先走出帅帐的是郁,他一副面无表情模样,后面跟着的是摇光城主以及……一个黑白相间的肥胖棉桃儿。
众人只见季城主对那棉桃儿甚是爱护,走一步瞧一眼问一句,时不时还作出要把那棉桃儿抱起来的姿势,但棉桃儿一直将黑乎乎的脑袋当拨浪鼓摇,不愿意让季城主抱。
郁起先离季摇光只有几步之遥,然而身后那嘘寒问暖的对话让他越来越难以忍受,于是小皇帝咬着牙以箭速奔向空场地,将季氏姐弟远远丢在后面。
“啊,那个坏皇帝总算离我们远点啦。”苍苍长吁一口气。
季摇光看着弟弟那张膏药脸上满满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由啼笑皆非:“苍苍怎么这般怕他,他也就比你大两岁,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怕他。”
苍苍瞄了姐姐一眼,讷讷道:“他凶嘛,苍苍见过的最凶的人就是他了。他还那么坏,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不能跟爹爹见面,还来攻打摇光城,苍苍讨厌讨厌讨厌死他啦!”
季摇光一愣,随即道:“好好好,他最讨厌,居然敢欺负我家苍苍,姐姐去狠狠教训他一顿给苍苍出气好不好?”
苍苍重重点头。
季摇光一挥拳头:“打得他满地找牙,一路被抬回长平,回去以后连他姐姐都认不出他来!”
苍苍一哆嗦,讷讷道:“……姐姐……你这样子好吓人哦……”
季摇光连忙柔声细语安慰弟弟:“乖啦,对待敌人就应该这样,你是姐姐的心肝宝贝,怕个什么。”
苍苍眯起肿着的眼睛笑了,随即小声对姐姐说:“姐姐,其实也不用那么狠啦,小小教训他一下就可以了。”
季摇光疑惑不解。
苍苍嗫嚅说:“要是那样的话……他姐姐该有多伤心啊……一定会哭的。”
季摇光摸摸弟弟的头顶,柔声道:“乖,你就是太容易心软了。”
苍苍炯炯地看着他姐姐。
季摇光无奈道:“好吧,我不下狠手就是了。”
苍苍笑道:“姐姐也要小心啊,不要受伤。”
这边姐弟俩窃窃私语,那边郁景生奉命向摇光城大声通传郁pk季摇光一战的最新赌注。
碧水村村长听了这赌注之后,笑道:“摇光城若能完全脱离明域自成一国,天下局势只怕要改写。”
村长的忠心仆人桔子一边给主人打扇子一边问:“主子,依您看,这季城主能赢?”
村长眼中精光四射:“你看看那赌注,你觉着她输得起么?”
桔子叹道:“她那弟弟真是宝贝到顶了。”
村长笑得有点诡异:“我瞧着,那小孩多半是女扮男装,你见过哪家的男娃娃这样美丽莹润的?啧啧,真是个滑不留手的小美人儿!”
桔子抽着嘴角道:“说得好像您摸过似的。”
村长一个劲儿点头:“是啊是啊,我是摸过啊……”
桔子无语望苍天:主子又发痴了。
发痴的村长眯着眼朝苍苍望过去,那色迷迷的目光令不知真相的苍苍都打了个哆嗦。
季摇光以为弟弟伤口又疼了,正要安慰,郁景生在前面喊:“季城主,可以开始了么?”
苍苍在姐姐手心挠了挠,巴巴又说了一遍:“姐姐小心啊。”
季摇光对弟弟一笑,本想留他在外围待着,奈何小家伙不愿意,非要近距离观摩实战现场,做姐姐的只好由着他和郁景生一起待在兵器架附近。
季摇光不是力量型武者,面对怪力的小皇帝,她只能依靠技巧,四两拨千斤。出城的时候长鞭没有带出来,弯刀也卸下了,那把黄铜弓此刻也不在身边,其实就算这几样都在,拿来对付郁的银戟也不趁手。
最终,她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枝长枪。
“除了鞭子,你之前还用过一把短刀,刀法很不错。不知道你的枪法是不是也一样好。”郁盯着季摇光手中的长枪。
季摇光答非所问:“此时短刀不趁手。”当着这么多禁卫军的面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当年追杀过我们的人,被认出来多麻烦!
郁道:“那把刀是专门用来杀人的。”
季摇光屈指弹了一下长枪,嘴角一勾:“是兵器都能杀人,只是――”她看了一眼郁,“近身搏杀时短刀才好用,我现在近不了陛下龙体,短刀不合适。”
郁冷哼一声,道:“你是女子,寡人就让你先出手。”
季摇光晃了晃长枪:“陛下比我小两岁,还是陛下先出手吧。”
郁脸一黑,季摇光耸耸肩道:“这是事实,陛下要是因为这也生气,那真是太易怒了。”
郁咬着牙没说话。
季摇光笑道:“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咱们再这么耗下去,陛下恐怕就得星夜赶路啦。思及此,季摇光真是于心不忍,那我只好将就一下,先出手啦――”
她说到“将就一下”时,长枪霍然刺出,直挑郁咽喉。
去势不可谓不凶猛,招式不可谓不毒辣。
郁微微一惊,立刻举起燃雪师抵挡,架住了季摇光的长枪。不料季摇光顺势跃起,枪尖溜着银戟反转下刺,戳向郁心窝。
临危不乱的战神迅速后撤,撤退时还忿忿想着:上来就是杀招,这哪里是狐狸精,分明是只蝎子精!
季摇光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掉转长枪又向郁背心刺去。郁听得背后生风,连忙向旁边躲开,季摇光竟似知道他的后招一般,长腿一伸,勾向郁下盘。为了避免跌个四脚朝天,郁只得生生停住躲避的动作,转身迎向季摇光的枪尖。幸而小皇帝天生神力,后发的燃雪师堪堪阻住了先发的长枪。
旁观的郁景生长长出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向满天神佛各路妖魔祈祷,请求他们千万保佑堂弟毫发无伤。可惜行军元帅这一口气还没出完,就生生憋在了喉咙眼儿。
原来季摇光再度旋转上挑长枪,迅速由郁胸口划向咽喉。若是郁躲闪不及的话,那等着他的就只有开膛破肚了。
小皇帝没料到季摇光竟如此连番发难且杀招百出,少女那汹汹来势不禁让他有一种暂避其锋的念头。反正他有的是力气,不怕打持久战,反观季摇光,虽然身手灵敏,却不可能长久维持这种凶猛的攻势。
季摇光见郁连连退让,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暗想:这家伙原来也不是一味鲁莽自大,该谋算的时候也不含糊。
“陛下此时倒能忍。”她攻势依旧,嘴上也没闲着。
郁冷哼一声。
季摇光道:“你把我弟弟打成那样,以为我就这么算了?今日不给苍苍报仇,我就枉为人姐!”
郁怒道:“你倒是试试看!”
小皇帝一怒,便不再退让:“那个脓包面团就该多挨几顿揍,好让他知道知道人间疾苦!”
季摇光想起弟弟那满头满脸的包,再看看眼前这恶劣的小皇帝,心中憋着的那把火愈发旺盛。
于是,更加你死我活的争斗拉开了帷幕。
如果要选一个词来形容这场争斗的话,那就是――火星四溅。
这是绝对不夸张的说法,因为,那四溅的火星是肉眼可见的。
郁的燃雪师与季摇光的长枪每每短兵相接,之间难免发热,于是随着战斗持续升级兼升温,一串一串的火星就畅快地迸射开来。
此时天色已暗,远远看去,那时不时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火星宛如清冷寂寞的烟花。
郁景生在最开始的极度紧张过后,大约是觉着自己担心也改变不了胜负结果,于是索性不再摧残自己那纤细可怜的神经,放任自流地欣赏起这场人工炮制的烟花盛宴来。
远远观看的碧水村村长一边嗑瓜子一边如痴如醉地喃喃自语:“这情形,真够――激烈。”
相比其他或悠闲或兴奋或麻木的围观者,苍苍则非常紧张。
他挪动着布满绷带和药膏的小身板,从这儿挪到那儿,再从那儿挪到这儿,焦灼地好似热油锅里烹炸的肉圆子。
苍苍毕竟也是练武之人,看得出郁从始至终都不显惫态且力大无穷,而姐姐则一直靠轻灵迅捷取胜,时间长了难免疲累。一旦姐姐后劲不足,给了坏皇帝可趁之机……想想自己在坏皇帝手下饱受毒打的悲催经历以及姐姐可能面临的危险,苍苍禁不住又急又怕。
小孩想对姐姐喊,不要比了咱们回家吧苍苍这口气不出也没什么关系的,可是又担心自己喊叫会分了姐姐的心害她受伤,于是只能在边上徒劳地转圈圈。
郁景生向苍苍瞅了一眼,又瞅了一眼,最终忍不住对那个胖棉桃说:“转了那么多圈,你头不晕我眼都要晕了。”
苍苍吭哧了几声,不说话。
郁景生笑道:“担心你姐姐吗?放心,陛下不会伤她的,我保证。”
苍苍坚决不信:“你凭什么保证?”
郁景生摸了摸尚未蓄须的下巴,缓缓说:“就凭……一种皇帝堂哥才会有的直觉。”
“……”
苍苍扁了扁嘴巴,不搭理这个坏皇帝得哥了。
就在此时,郁的燃雪师再一次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向季摇光。长时间作战的疲劳偏偏在这一刻作起祟来,少女的身形在的压力下滞了一下,没能像先前那样完全避出去,下一刻,长枪被燃雪师削断,她单薄的身躯立刻笼罩在千古凶器的阴影中。
“哇――”
苍苍被这一幕吓得忘了自己惊叫会不会让姐姐分心,他只是本能地大喊起来。
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吼得离小孩最近的郁景生瞬间陷入耳聋耳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