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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往复

碧水摇光 武陵渔人 5397 2021-03-29 23:38

  顶着蘑菇头的郁楚冲自己的父亲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霎时间血溅五步,吓昏了不少娇弱女眷。(www.321553.Xyz)

  孝贤帝两眼一黑,几欲便当,抖着龙爪吐出三个字:“你——你——你——”最终大袖一甩:“孽障!有你后悔的日子!”

  自明域建国以来,这一桩惊天动地夫妻双双把轨出的案子,以会稽长公主落发出家为大结局,暂且落下帷幕。

  之所以说暂且,是因为此案还有后续。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孝贤帝渐渐平息了愤怒,开始雄起大女儿来,一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最终落了个常伴释迦牟尼的凄凉结局,真是有气无处发有力无人打。于是相对的,当初那些嘲讽讥笑郁楚的人,十之□都被孝贤帝寻了错狠狠惩戒一番,这其中,数前长公主驸马何晏为最。

  老谋深算的孝贤帝以补偿何晏为名,殚精竭虑地为前女婿何晏另选了一门亲事,新娘子是当朝内阁首辅张铮还未发迹时遗落在民间的女儿张珍珠。为了匹配何晏的家世,孝贤帝还封了张珍珠一个郡主的称号,然后,何晏由前驸马成为了现郡马,也开始了他悲惨的下半生/身。

  张珍珠从娘胎里到二十岁,都生长在民风淳朴且彪悍的市井之间,与她荏弱的娘亲不同,珍珠姑娘的脾气和她靛格一样强大,没被他爹接走享福之前,那真是每天必要骂街的一把茶壶。就算后来在大宅门里束缚了四年,也改变不了她内心的狂野属性,从那四年来从未有人敢上门提亲,愁白了她便宜老爹千丈胡子头发,就可见一斑。

  珍珠郡主风光出嫁以后,张铮对孝贤帝的忠心,那真是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何氏父子对皇帝,那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好比黄连树下种苦瓜,苦逼得不能再苦逼。

  何晏家有母老虎,每日郁郁寡欢,他爹何西宜毕竟是块老姜,给儿子纳了几个小妾,叮嘱儿子万不可在外面惹事。何晏开始还安分了一段日子,后来见珍珠郡主对自己倒也温顺,慢慢地就放心了,自命风流的何才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渐渐又开始流连青楼楚馆,呼朋引伴听听小曲儿喝喝花酒,有时也大着胆子夜不归宿。

  惨案就发生在何晏第三次留宿花楼那天,珍珠郡主拎着一把菜刀,单枪匹马闯进勾栏院,一刀劈开何郡马眠花宿柳处的两扇门,霎时惊散一对交颈中的鸳鸯。

  当天夜里,何晏就非常被动地再次红遍京城,而他的名声也藉着这件风月案冲出长平风靡全国,最后甚至在列国都有了不俗的名望,果然是绯闻无国界的说。

  这件事对广大看客群众的冲击性,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远远超过了先前的会稽长公主夫妻双双出轨案。偏偏两件风月案的男猪脚还都是同一个人,如果说会稽长公主使何晏在风月界一炮而红的话,那珍珠郡主则巩固了何晏风月界天皇巨星的地位,并使其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当时正在边关巡防的大将军何西宜听说了自己儿子的“捉奸门”事件之后,一个没站稳撞到了界碑上,偏偏当天夜里胡人还来了个偷袭,屠杀掳掠一番后扔下几句嘲笑何氏父子的话就跑了个没影。

  何西宜外伤在身,内伤在心,郁结了一段日子之后,在边关病逝。孝贤帝趁机收回了何氏的兵权,交予自己的心腹季兴,即季轩的父亲。

  发迹于军功,兴盛了数代的何氏,以何西宜之死为转折,开始没落。

  何晏失去父族的庇护,更加郁郁不得志,而且那次珍珠郡主的上门捉奸案,对他的心理和生理都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别说流连花丛了,家中几个小妾都被他陆续遣散,战战兢兢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便病死了。

  有些人说何郡马那是慑于珍珠郡主淫威,得了女性恐惧症;而一些不厚道的猜测则表示,何郡马在那啥啥正入港时被母老虎提着菜刀打断,嗯哼,八成是被刺激得不能人道了……

  无论八卦如何,风光了近百年的何氏,最终和无数大家族一样,泯然众人。就好比那旧时王谢堂前燕,终须飞入寻常百姓家。

  后来有人说,何晏成为会稽长公主驸马那一天,也许就已经影射了这个结局。因为,当一个家族兴旺到需要帝国长公主来联姻以稳固君臣关系时,本身就昭示着一种危险。在那个兴盛的量变已经达到质变的紧要关头,家族要想继续发展,或者选择吞噬别人,或者选择吞噬国家,但最经常的,还是被国家吞噬。这个恶性循环,也许可以避免,但实践起来太难了。就好比一个人在汹涌的人流中,他不走,别人也会挤着推着他走,一味停滞不前换来的只会是踩踏,倒不如放手一搏,成者王,败者寇。

  抛开这些家族啊、国家的怪现象不谈,自何晏之后,本来行情就不怎么好的明域驸马爷,几乎成了苦逼小白菜的代名词。

  于是,陆嘉作为银屏长公主的驸马,表面也许风光,然而私下里,不少人都在揣测陆氏什么时候会被皇族的公主克成零蛋。不要怪围观群众不看好长公主夫妇,不要以为人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实在是,嗳,郁银屏很有发展成郁楚的潜力啊,看看那谁辛醉,那谁岳岩,那谁……

  大家一致认为,只要青云公子出一点错,长公主能立马送他一大摞高帽子,颜色翠绿欲滴,使他当仁不让变身绿毛龟。

  “殿下,我不想做第二个何晏,也不想陆氏这么快就步上何氏、季氏后尘,所以,这一切也是你逼我的。”

  陆嘉一直低着头,瞧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嘴角一抹讽刺笑容,看得郁银屏心里瓦凉瓦凉。

  “您知不知道,从陛下赐婚那天开始,我父亲就开始担心,他虽然不对我说,做儿子的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再看看您平日驾驭那群或大或小或老或少的权臣的手段,您说,我心里怎么能不怕呢?还有,您嫁过来之前我房中收的那两人,虽说低贱,却也服侍我多年,我的母亲已经将人遣走了,您怎么就不能高抬贵手呢?说杀就杀,即便其中一个已经怀了陆氏的子孙。您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真叫人害怕呀,我那时候就相信,如果有一天我让您不满意了,您一定会让我变得比何晏还要凄惨,而我背后的陆氏一族,也会想何氏、季氏那样,被皇族吞灭。”

  “陆氏虽然日渐式微,但也是愿意一搏的,反正最终都逃不过一个衰落,那就在衰落前赌一把,起码不会没落得那么窝囊,成为后世的笑柄,您说对不对?我主意定下之后,就从民间找来一位异人,从您下嫁陆嘉那天开始,你我夫妻之间,便开始博弈。我最先给您下了一味药,让你日渐变得偏激残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智,所以您才会疑神疑鬼,不断地鞭笞府内侍女,成为京城有名的毒妇;第二回用的药,本来是可以要您的性命的,没想到您那时候怀了孕,那个孩子替您死了;第三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是一味让您一尸两命的药,可您真是贵人命大,都折腾成那样了,还能度过一劫,也许,真是天亡陆氏。”

  “事不过三,我认输了,听凭您处置吧。”

  郁银屏咬着嘴唇,努力往回憋着眼泪,缓缓道:“给我接生的那位春秋姑娘说,孩子在产道停留的时间太长,于心智损伤极大,很可能是个痴儿。”

  陆嘉叹息道:“活下来做什么呢?还是夭折了的好。”

  郁银屏咬牙道:“他也是你的骨血啊!”

  陆嘉道:“我觉得,他还是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永远不知道自己有你我这样的父母为好。”

  郁银屏怔住,低声道:“驸马,我从今往后,都不可能再下床行走了。”

  “是吗?看来我也不是白忙一场,起码我死后,您不能像那样迎来送往。”

  郁楚落发后,倒也在自建的庵堂里吃斋,何晏二婚后,她的人生便了化学的某个状态:出家≒还俗。换句话说,她进了庵堂是尼姑,出了庵堂就还俗,所以,她不论是出家的次数,还是还俗次数,都足以破掉后世的某个吉×斯世界纪录。

  不过郁楚虽然频繁地还俗,却并没有再婚,只是传说那时候京城半数以上的贵族青年都主动/被动地做过郁楚的入幕之宾,那时候要是哪个年轻公子没去过会稽长公主府,出门都不大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所以陆嘉才有“会稽长公主迎来送往”一说。

  郁银屏终于败给了自己失控的泪腺:“我不是她,我对你,我对你,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牺牲陆氏。”

  “您怎么想的,其实并不重要,我想郁楚长公主,在最初也没想过要牺牲何氏的吧。您掌权多年,应该明白,有些时候,我们自己怎么想的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各自代表的利益想怎么分配。”

  郁银屏泪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说明白了还真是可笑,你从来都没把我当做妻子来看待,可我,却一直以你的妻子自居。”

  陆嘉从梳妆台上取过一方绣帕,恭恭敬敬呈给郁银屏,道:“谁让您是这个国家的长公主呢?请不要再悲伤了,擦擦眼泪吧。”

  郁银屏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一片冰凉:“陆嘉,你真可怕!”

  陆嘉淡然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如果有选择,我宁愿自己一直是青云公子,这劳什子的长公主驸马,谁爱做谁做,可是,谁让您当初选了我呢?您不知道我有多恨您,天下那么多男人,仰慕您的才俊也数之不尽,您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我啊!”

  郁银屏捧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滚落在花团锦簇的鸳鸯合欢被上,瞬间失了痕迹。

  “咣当”一声,卧房的门被踹开了。

  陆嘉回身看着来人,笑道:“陛下,您还是那么沉不住气,比起您的姐姐,您真是差太多了。”

  小皇帝的脸啊,那扭曲的,已经脱离了人脸的概念了。其实要不是郁景生拉着他,说什么打扰人家夫妻谈心是不对滴,他早冲进来了。

  “皇姐对你情深意重,你,你,你,你真是禽兽不如!”

  陆嘉背着手,缓缓道:“情深意重,怎么从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要呢?”

  郁真是气得脑仁疼,作为一个男人,他毕竟年纪还小,米来得及变态,自然不能明白陆嘉那扭曲复杂的心理,这边还要替长姐分辩,那边郁银屏已经开口:“陛下,这件事,请您交给我处置吧。”

  郁在外面听了半天,对“您”这个尊称的深恶痛绝可以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偏偏此时他姐姐还这般称呼自己,真是一口鲜血喷到喉咙口:“皇姐!”

  他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对陆嘉道:“寡人已经命令定春侯去陆府了。”

  陆嘉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仍是一副淡定模样,“哦”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也是,当初放手一搏的时候,自然也是做过最坏的打算,想过最差的局面。如今,继季氏之后,是他陆氏,下一个,又会是谁呢?他忽然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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