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徽睡得格外香甜。(WWw.321553.xYz)天快亮时,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风雪如旧,两只雪白的狐狸在白桦林间欢喜地跳跃、追逐,然后打闹着拧成一团,一起跌在雪地里,顿时浅浅地没入雪中。转眼间,她自己似乎在其中一只狐狸体内,借由它的眼睛看去,面前对视的脸突然幻化为年轻男子的容颜。
虽只是在梦中,顾徽仍在看见的这一瞬,猛地屏住了呼吸――怎么会有这样惊艳绝俗的容颜!?
丹凤眼,狭长迷离。
眉宇如画,斜飞入鬓。
俊俏的鼻尖,吐气清灵。
微启的薄唇,淡淡粉色撩人无比。
一双墨绿的眸,则晶莹如玉,噙满微漾的笑意,如春水,幽幽地晃,一颗芳心便化了碎落一地。
怎一个“妖娆”了得?
此时隔得再近不过,看去清晰无比,甚至能够见着那汪流动的眼波里一脸惊讶的自己的倒影!顾徽一下子惊醒过来,噌地坐起后,无意识地望向洞外,只见一片朦胧奠色,依稀的飘零飞絮。
当真是恍然若梦,她几时见过这样的人间绝色?因他,顾徽突然之间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惊艳过后,便是浓浓的遗憾,很久之后,她才偷笑了起来――想起以前也是同样做过一个莫明其妙的梦,梦里的男子也是温和优雅的人儿,她因此依稀期待过平静的生活会有改变,现实却未曾遭遇过任何异样。
白日梦吧。她叹息一声,恢复了往日的心境,却突然发现身旁没了沉蔼的身影!顾徽揉揉惺忪的眼睛,又仔细看了一次,确定那只狐狸确实不在。
它去哪儿了?顾徽想不明白,坐在原地等了等,抬头望去风雪凄迷,天色仍旧晦暗。她想了想,缓缓起身,决定出去看看,其实是在担心沉蔼――它该不会这时才反悔吧?
天未亮,风雪尚不算小,顾徽非常困难地爬上了山崖,放眼望去,天色暗淡,又隔着厚厚的雪花,竟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沉蔼!沉蔼!”找不到人,顾徽在雪原里高声叫了起来。
猛然间,东边似乎有一抹绿光亮起。顾徽细细瞧了瞧,那绿光莹莹闪烁,似乎在那日去过的湖边上,便立即跑了过去。近了,那颜色反倒淡了,看不太清。顾徽放慢脚步,凝神轻轻地靠了过去。
湖面很宽,都已结冰,在蒙淡奠色中泛着淡然的光,透着一丝幽然的绿。顾徽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却隐隐看见那日沉蔼流连过的大树,在白色泛蓝的背景上抽出黑鸦鸦的枝条,苍劲又苍凉。
顾徽绕树一周,终于在树下发现了一小抹微弱的绿光,跑过去看,竟然是沉蔼!它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身上积了厚厚的雪,差点认不出来。
“沉蔼?”顾徽吓了一跳,轻轻碰了碰它的身子――冷得像冰!
“沉蔼!?”被吓得不轻,顾徽使劲推着它,试图让它醒过来,“沉蔼!沉蔼!沉蔼――”
“你很吵。”不一会儿,竟然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口吻有微微的不耐。
“沉蔼?”顾徽蓦地收爪,错愕地瞪着它缓缓起身。
“不在山洞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沉蔼的眼一片青湛,竟较天色更亮。
“你、你、你……”顾徽仍旧反应不来。
“问你话呢。”沉蔼的脸色变得严肃。
“你不在。”顾徽终于找回自己的脑子。
“那又怎样?”
“我会担心!”
“担心?”沉蔼冷笑,“担心什么?我反悔走掉?”
“怎么可能?”顾徽拖长了尾音,掩盖心虚。
沉蔼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不是?”
“不是!”
“……”
“好吧好吧!”顾徽妥协,“起先是,不过,刚才见你倒在雪地里就不是了。是真的担心!你不明白么?你到底有没有事?刚才跟死了一样的。”
沉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看她,僵持了片刻,不置可否地调头走开。
“你怎么不说话?”顾徽跟在后面,嚷了起来。
“说什么?”
“我都很诚实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你明明生气,怎么不说!?”她又开始火大。
“那是你。”
“不该实话实说么?”
“莫忘了,我是狐狸。”
“狐狸?狐狸又怎么了!?”一生气,顾徽的脑子就不够用。
“你很笨。”
“沉蔼!”顾徽扑上去就要咬它。
沉蔼想要闪身,想了想,却停在原地没动,只看着她来,任由她扑倒,然后瞥她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怎样?”
“我又怎样了!?我又怎样了!?”顾徽直嚷嚷。
沉蔼看着对这种暧昧姿势全无自觉的她,继续道:“狐狸的话都是谎话,你听来又有何用?”
“嘎?”顾徽呆住,“你说什么?”
“你很重。”沉蔼的话要命得刺人。
顾徽一跳即起,果然又恼道:“这也是谎话么!?我还嫌你硌得疼!”
沉蔼起身,不紧不慢地走着。顾徽故意不跟上,只隔得远远地看。不一会儿,白色的背影停了下来。风雪里,沉蔼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它问得很慢,“你确定能自己回去?”
切!顾徽一拧头,不理它。于是,沉蔼又往前走,轻声自语:“想必是能。”
顾徽看着它的背影渐渐要被风雪掩去不见,仔细瞧了瞧微亮奠色里雪地上尚未被覆盖的依稀脚印,一路小跑了出去,只是,还和沉蔼隔着小小的距离――虽然她不识路,可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回到山洞,天都亮了。
顾徽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有点想睡回笼觉。沉蔼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自从确定她不是真正的玉珠后,就对她越来越恶劣!顾徽狠狠瞪它一眼,“你看什么?”
“你还没睡足?”沉蔼悠然答道。
“是又怎样?”顾徽又拔高了声调。
“今天不动身?”
“怎么可能!?”顾徽一头扎进草堆里,“正是因为要上路,所以一定要睡饱!”
沉蔼没有答话。
“你不满意!?”顾徽撑起一颗头瞥它。
沉蔼轻轻哼了一声,在洞口蹲下,拿背对着她。顾徽见它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不再计较,满足地吹出一口气,倒头就睡――没办法!起得太早,就会这样精神不济。而沉蔼隔了片刻,在听见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之后,缓缓回首看着她的身影,独自看了很久,一脸波澜不兴的神情。
天色更亮,雪轻轻地飘落,似乎小了不少。顾徽窝在草堆里,舒展四肢,睡得很惬意,忽然喃喃自语道:“涤素!涤素!钱!钱!”
沉蔼被她一惊,墨绿的眸眯起仔细地瞧着她,见她伸出爪子在空中做抢夺状,然后往胸前一抱,满足地又吹出一口气来,这才沉沉地睡死过去,还带着一脸欢喜的笑意。
沉蔼看得哑然,起身走到她身前,细细地打量了她的睡容,然后似笑非笑地叹了气,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转为严肃,若有所思地在一旁坐下,出神地望着洞外连绵不绝的雪絮,久久不动。
顾徽睡饱醒来,就看见沉蔼的背影,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沉蔼的肩头一颤,回头看她,言语居然没了往日的流利,“我……”
“你什么你?”顾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坐在洞口吹风淋雪的,不冷啊?”
沉蔼摇头。
“可是我冷!”顾徽缩成更小的一团,“一定是血糖又低了!”
“怎会冷?”沉蔼毫无动容地答道,“你有毛,不会冷。”
“我就是冷!”顾徽最讨厌听这样它讲真话,“我饿了!”
血糖低等于饥饿,等于要吃烧鸡――这一点想必沉蔼已经十分清楚,所以它立即起身。不过这次它走到洞口望了望天,却又折了回来,低头看躺在碧草堆里懒洋洋的顾徽。
“又怎么了?”顾徽抬起一只眼皮看它。
“上路。”沉蔼的话秉承了它一贯简洁的作风。
“不要!我饿了。”顾徽翻了个身。
沉蔼沉默片刻,气势凛人。
顾徽扭头看它,“干什么?”
“上路!”
沉蔼原来还是个会讲第二遍的主。顾徽打了个呵欠,“你改变主意了么?”
“什么意思?”
“不是说会无条件养我?”顾徽哼了一声,“雄性动物果然都不可信!”
“……”
顾徽瞧着它绷紧的脸,只是如春风般地微笑。
沉蔼终于转身道:“我不会一直都在。”
顾徽一惊,问道:“你要去哪里?”
“不管去何处,都不可能一生陪着你。”沉蔼开始往外走。
“当然不是我!”顾徽追了上去,“玉珠呢?若是玉珠也不行吗?”
沉蔼并未转身,却有轻轻的笑声自前方传来,它道:“不行。”
“为什么?”
沉蔼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问她,“想学法术么?”
“想!”顾徽当然高兴,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安,于是纠缠着问它,“为什么要教我?”
“不想学?”沉蔼仍旧不正面做答。
“当然想!”顾徽终于明白它不想说也不会说,便道,“你愿意教,我当然想学!”
“好。”沉蔼这才回过头来看她,眼角含笑,“想不想变做人?”
顾徽被它的笑晃得头有些晕,木然地点了点头,惊醒后又立即问道:“为什么要先学变人?”
原以为沉蔼不会解释,这一回它却道:“不是要去人类的城镇?你喜欢用狐狸的身体在城中出入?”
顾徽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幅血淋淋的狐狸剥皮图,她哆嗦了一下,立即嚷道:“我学!我学!”
“好。”沉蔼似乎开始喜欢微笑,一笑自然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