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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边

怒逍遥 漪露心 6701 2021-03-29 23:38

  回到竹音馆后,玉蓉一直紧紧拽着她的衣角,似是无限依恋。(www.321553.xyz)

  浮生心里一暖,微笑道:“今晚跟额娘一起睡,好不好?”

  玉蓉一张小脸涨得红粉绯绯,连忙点头。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兴奋之余,一时说溜了嘴:“我额娘活着的时候,也很少抱我睡觉。”话一出口,忽然记起自己已被皇帝收养,不由吓得呆住了。

  浮生好象没有留意,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玉蓉放下心来,见她半天没睡着,小声问道:“额娘,是不是不习惯和我一起睡?”

  “不是,额娘太高兴了,所以睡不着。”

  “我给额娘唱首歌吧,您肯定一下就睡着了。”过了一会,一个清脆的声音袅袅响起:“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圆春雨杏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池荷风;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寂静的空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外间的云笙和珍珠听着那可爱的童声,含笑对望一眼,悄悄睡下。

  半夜,浮生醒来,凝视着玉蓉嘴角翘起的欢快睡颜,轻轻拢了拢她身上的薄被,安然阖上双眼。

  在这样的月色中,一切似远似近,十分迷朦。

  但是心的轮廓却异常清晰。

  不知有多少人在今天找到了曾经遗失的心。

  黄昏时分,温柔的橙色丝丝融入周围静谧的空气中,桂花和胡枝子的香气分外迷人。可是若无人陪伴,这袭人的香气只会令人倍感寂寞。

  胤禛看着张广泗呈上的关于苗乱的奏章,面色沉得象水一般。当日他把云南、四川、贵州、广西、湖广等地区的“改土归流”交与鄂尔泰主持,经过几年时间,虽然取得很大的成果,但是原有土司的势力仍然存在,加之地方官征粮不善,导致了这次苗民的暴动。为平息苗乱,他下旨成立了办理苗疆事务处,并调湖南、湖北、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六省兵进行围剿,然而,因为文武将官不睦,指挥欠佳,日久无功,苗患日炽,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应允鄂尔泰引咎辞职。

  痛失了一条臂膀,苗患丝毫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来越烈。

  赵士林看着皇帝的神色,知道他心情非常不好,额头顿时渗出一层冷汗。下面的宫女太监见他如此,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虽然勤政殿上站着几十人,却半点响动也没有。

  皇帝忽然把奏折一推,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士林看看铜漏,回道:“回万岁爷的话,现在是未时二刻。”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刚刚宝亲王和和亲王来请安,奴才按您的意思说了,两位爷在殿外磕了头才走的。”

  胤禛“嗯”了一声,待要说话,忽然耳畔“嗡嗡”作响,他连忙撑住头,定了定神,道:“把张道士炼的丹药呈上来。”

  赵士林惊得一炸,但是见他脸色潮红,也不敢阻拦,玉儿取来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伺候皇帝服下。

  胤禛喝了药后,精神略佳,却再也看不下奏折,沉吟片刻,在一张素笺上写起字来。赵士林心中担忧,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写完后,瞧那神色,似乎越发不豫,伏在案上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一个内奏侍的小太监在门口探了下脑袋,对赵士林使了个眼色,又立即缩回去了。赵士林看皇帝伏在案上,好象已经睡着了。他略略踌躇一下,悄悄走出去,刚要说话,忽然看见西门处站着一个人,正是当值宿卫统领拉锡。

  他一惊,以为拉锡有事禀报,便向他比了个手势,告诉他皇帝心情不好,有事情的话明日再来。

  拉锡摇摇手,大拇指在身前翘起,指了指后面。

  赵士林趋前看了一眼,原来他身后还站了个人。虽然斗篷上的风帽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可是那身姿体态却是再熟悉不过,心中立即松了一口气。

  拉锡回身行了一礼,从西门出去了。

  灵犀走过来,问道:“皇上呢?”

  赵士林压低声音,把刚才的情况向她说了一遍。灵犀听见胤禛服食丹药,脸都惊白了。她想了一会,道:“我进去看看,不妨事吧?”

  赵士林点点头,把里面的人调了出来,只留了两个贴心的在殿内伺候。

  灵犀走到龙案前,忽然看见一张素笺,拿起一看,不由愣住。

  那是宋代孙洙的一首《秋怨》:

  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楚客多情偏怨别,碧山远水登临。目送连天衰草,夜阑几处疏砧。

  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常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灵犀立在那里,半响出不得声。

  案头一束玉簪花静静地散着幽香,那香气极为缥缈,在秋日的余晖中有种奇异的美,仿佛连风的色调都被它改变了。

  她怔了一会,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轻轻伏在他的膝上。

  胤禛梦见自己到了湖心小居。他站在玻璃窗前,倾听屋内的盈盈笑声。

  心渐渐酸涩起来。

  这绮丽的幻觉大约会伴随他一生。

  梦里梦外都是一样。

  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半明半灭间,他叹息一声,睁开眼睛,忽然看见膝头那一把流光泻玉的乌发。一瞬间,连透过纱窗漂在空中的尘埃也静悄悄地悬浮不动。

  他微微一愣,闭上双眼,缓缓伸出手。

  不是梦。

  紫色的玉簪花朝着桌面开成一片,碧茎似不堪重荷,在怅怅的暮色中,影子一直垂到那一头秀发上。乌黑的长发间,一点嫣红的光芒不断闪烁。

  不知不觉,黄昏已悄然来临,殿内渐呈朦胧。赵士林见皇帝和廉王妃都一动不动,连叫二人用晚膳也不敢开口,亲自点燃烛火后,又带着人悄悄地出去了。

  月亮自粉墙上升起,照耀着青天,相形之下,明亮的星星黯然失色。

  灵犀听见赵士林在外面低声咳嗽,抬起头,笑道:“是不是该吃饭了?”

  “刚刚吃了药,没有胃口。”

  灵犀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药怎么能当饭吃呢,就算是陪我,稍微吃一点,好不好?”

  胤禛从未听她如此温言软语地请求自己,别说吃饭,就是再难一百倍的事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在外面台子上吃吧,现在月亮正好。”

  赵士林感激涕零,带人把膳桌摆好,虽然皇帝没打算过中秋节,可是御膳房还是准备得很充分,瓜果月饼等物一样不少。

  胤禛忽然看见她的耳环,心中一震,为了掩饰情绪的变动,低声问道:“八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灵犀微微一笑,手抚着耳边,“他到弘旺那里过中秋了,说过两天再回府。”

  胤禛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吃完饭后,两人到湖上赏月,赵士林带着人远远跟在后面。

  临近荷塘时,胤禛丢下船桨,任小船在湖面自在漂浮。微澜的浪花轻轻扣击着船板,发出风一样的声音。

  胤禛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忽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灵犀对他扮个鬼脸,笑道:“我叫白骨精,来自冰川世纪。”

  胤禛再也忍不住,把她紧紧搂在怀中,海棠花耳环在他脸边一下一下地荡漾着。那感觉,像是可以直到永远。

  “我永远、永远也不会相信,我会这么幸福。”他在她耳畔低语。

  灵犀看着银光闪耀的湖面,有些迷惘,“什么是永远?”

  “永远就是即使你死了,你也还记得。别人都以为你忘记了,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仍然刻骨铭心地记着。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间。”

  灵犀凝视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声音十分温柔:“好好儿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看那月亮,多美啊。”

  他抬起头,清碧奠空中只有一轮皓月,此情此景,令人难忘。可是他却笑道:“嗯,象一块大饼。”

  “喂,你怎么这么不注重修辞?”

  “因为闲情所致。”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微风徐起,所有的树叶都轻轻摇晃起来,在船上,可以看见树顶全部倾向西边。过了片刻,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有藻园那里有隐隐的西洋乐器的声音,隔着青碧如烟的柳林,隔着静谧安然的水波,隔着冷洁微细的月光,有一种撩人的情怀。

  蓝色奠际深处传来云雀清脆的鸣啭,风声也显得异常清晰。

  灵犀跟着拍子听了一会,在那钢琴小调重新响起的时候,轻轻唱道:“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的夜幕中,冷露无声无息地湿着桂花。

  音乐声渐次远离,胤禛的一颗心似乎吊在半空中,动荡得厉害。

  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没想到还有今日。

  在嘴唇即将触到她面颊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八弟。

  他最清楚八弟的脾气,能让她到这里来,对于他来说,绝对不容易。至于去弘旺府上过中秋,应该只是一个借口。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松开双手,将目光投向水中那轮明月。

  湖面上一丝涟漪也没有,湖水蓝得象夏日奠空。那摇曳在波心的月亮使人恍惚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某一个边缘。

  他只愿时间就此止步,止住它那匆匆的脚步。

  晚饭时灵犀喝了些酒,微微有些醉意,绾起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她也没有在意,只是靠在船舷上,凝望岸边的一棵垂丝海棠。那丰柔的枝条一直垂到了水中,深蓝色奠幕下,娇小晶莹的看上去似乎是透明的。

  明亮的月光照耀着一树繁花,叶与花之间泛着淡粉色的光影。晚风轻轻地吹拂过来,花儿从空中飘然而降,稀稀疏疏地飘落在湖面上,有几瓣还晃晃地落到了船上。她伸出手,想接住一片,不料随即又飘下一片,落在脸上,冰凉而。她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无声洒落。

  胤禛靠在另一边,看着她那在风中不断翻动的裙裾,看着那透过月光的近乎透明的耳朵,看着耳垂上多年前他送她的耳环。

  除了眼睛和心外,他纹丝未动。

  这是他和八弟之间无声的君子协定。这辈子,他已经输给八弟几次,这次一定不能输。

  船身轻轻震了一下。已经靠岸了。

  “上去吧。”他说。

  一只白色的鸟掠过月亮朝南面飞去,天空飘浮着几缕纤细的云絮。他们随在鸟的后面。但是鸟儿可以越过高高的围墙,消失在月色弥漫的空中。他们,尤其是他,只能留在宫墙之内。

  可是,他是心甘情愿的。虽然偶尔会想起不如意的事,但是实现自己抱负的满足感却无可替代。

  不能事事尽如己意,只求无愧于心。

  许多错误,只能犯一次。一次就够了。

  “我送你回去。”他看着她,微笑道:“你也不相信八弟真的去了弘旺那里吧,我早些送你回去,他也好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仍然在微笑。

  他会永远记得这一晚。这么清朗的夜,万里长空一览无余。树丛和湖水的缺口处,吹来阵阵蓝色的风。蛐蛐在湖边悠然地歌唱,西峰山峦起伏波动,黛青的山脚下,到处盛开着蒲公英和胡枝子,在月光下,象银色的雾。那苍劲挺拔的花儿,一点儿也不感伤。

  至于那颗心,那颗沉重而又寂寥无依的心,他会拾起来,重新放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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