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翊媣不断的吸气,胸口因气愤而起伏不平,看了李闵骁一眼,冷冷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是蓝府的四小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放手!”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四周已经布满了御前侍卫,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他们警觉地盯着李闵骁的一举一动,伺机行事。(Www.K6Uk.Xyz)而李闵骁显然没有顾忌这些,单枪匹马的闯了进来,只是为了捣乱她的婚礼仪式,纵使他武功再厉害,寡不敌众的道理都不懂吗?李闵骁宛如历经沧桑的脸庞,依旧透着张狂的跋扈与霸气,燃着熊熊怒焰的深幽的黑瞳,丝丝的盯着眼前的水翊媣,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红色烈如火焰的喜服,衬着灼灼生辉的凤冠,珠饰下,白皙如玉的脸庞,像是刚开放的一朵琼花,黛眉非画似画,眉心一点朱砂,一双流盼生姿的眼眸,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亭亭玉立的身姿,如袅袅青烟,似潺潺流水,一颦一笑,足以摄人心魄。这幅模样,让他不禁想起四年前的洞房花烛夜,那晚的她,也是这般的娇美动人,不同的是,今天她要嫁的人,不是他!看到他时,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欣喜,四目相对的瞬间,除了惊愕,厌烦外,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的心,被狠狠地揪疼。
难道,他们连一点情意都没有吗?过去的点点滴滴,他们曾经叼蜜与美好,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为何这么轻易的抹杀?只是短短一个月,她竟然穿着喜服与上管玥拜堂成亲。
若他再晚来一步,只怕她已嫁作他人妇,不,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为了阻止这场婚礼,府外,有数百名死士潜伏等候,只要他一声令下,这里便回血流成河,他值得,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可事已至此,他没得选择。
他不会让她嫁给别人,不管她现在愿不愿意,就算是抢,也要将她抢回暝基,从此,再也不让她受半点伤害,再也不让她离开。李闵骁想到这,握着她的手腕的手不禁紧了紧,将心中所有怒火重重压住,哑声开口:“跟我走!”
水翊媣心中忍不住冷笑,事到如今,他还有脸开口说出这种话?
缓缓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直视对方的眼睛,淡淡的开口,嗓音冷漠得连自己都觉得心悸。
“骁王爷,今天,是我和玥大喜的日子,我不想看到打斗的场面,你要是知趣,就请默默离开,不要扰了拜堂的吉时,我在这里,还得奉劝你一句,正如人死不能复生,已经失去的东西,就不要妄想,它会再回到手中,你该学着释怀……”这番话,无疑是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一阵阵滔天汹涌的巨浪,在李闵骁的心里沸腾翻滚开来,他眼眶发烫,心胆俱碎,水翊媣冰冷的眼神,如刀刃般凌迟着他。看着呆滞的李闵骁,水翊媣一指一指掰开他的手,不等他做出反应,毫无迟疑的转身,走到上管玥的身边,拉起他的衣袖,微微扬起唇角,笑得云淡风清,“玥,我们继续。”皇帝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沉声问道:“玥儿,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上管玥看了水翊媣一眼,心中明了,媣儿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李闵骁安全离开,有人大闹婚礼,已经让父王很是不悦,何况此人,还是暝基国的王爷,素来两国关系紧张,事关国体颜面,依父王的个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般想着,眉宇间,不禁浮现一抹纠结之色,突然跪了下去,恳请道:“父王,请您和母后先行移驾回宫,这件事,请交给儿臣自行处理!”北辰皇目光锐利的看着上管玥,再将视线移到水翊媣身上,不悦的皱起眉头,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看着满室的宾客,脸色愈发黒沉。空气渐渐凝固,众人几乎不敢呼吸出声。
良久,北辰皇冷哼一声,愤怒的一拂袖,携皇后娘娘愤然离去。
上官玥垂着眸子,眉头深锁,如此一来,父王对媣儿定会存有成见,可是,现在的情形,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水翊媣眉心紧拧,眸光幽深暗晦,睫羽低弥的垂了下来,低声道:“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上官玥摇头笑了笑,道:“不关你的事,现在的局面,我早已猜到!”
骤然转头,看向李闵骁,眉心不悦的纠结,眼底透出冷冽的寒气,眸光慢慢变得幽暗深沉,“李闵骁,今天,你若是诚心来祝贺,我上管玥自然是欢迎之至,但如果,你是前来破坏者场婚礼,我绝不会让你如愿!”李闵骁的眼眸幽深如寒潭的池水,冰冷死寂,冷冷道:“上管玥,今天就是血洗你宁王府,人,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上官玥眼中迸射出深冷的寒气,走到李闵骁面前,抬眸直视:“好大的口气,我知道你是有备而来,可是,你城外的三千精兵,还需要时间才能抵达于此,而我,只需要一刻就能夺你性命。”李闵骁神情在瞬间震怒无比,冷喝道:“一刻就想取我性命,你的口气未免过于狂妄,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
说完,他伸手连击两掌,四周突然出现一群黑衣死士,手拿利器,顺手捉住一个人,剑架住脖项上。
“啊……”
一阵阵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场面瞬间失控,宾客和下人们四处慌张逃窜,混乱不堪。
行云和流水第一时间跳出来护驾,与死士们缠打起来。
李闵骁竟视人命如草芥,让水翊媣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愤然而起的怒喝道:“李闵骁,这里不是暝基,也不是你骁王府,由不得你如此肆意妄为。李闵骁趁乱跳到水翊媣跟前,狂怒拽过她的手腕,”这一次,我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若不能带你离开,纵然是死,我都不会瞑目。”上官玥快速出手攻向李闵骁,夺回水翊媣,将她拉到身后。
李闵骁看着他的动作,眸中喷薄出妒恨的火光,声如冰刃般锐利:“你们要想成亲,除非我死。”
除非我死!如磐石般沉重的四个字,重重的砸在水翊媣的心上。
上官玥的目光冷到极点,“好,你想死,那我成全你。”
他眼底那种嗜血般的神情,水翊媣从未见过,眼前不禁一阵眩晕,他要杀了李闵骁,情急之下,她慌乱拽住他的衣袖,“玥,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不要弄的血溅当场……”上官玥紧抿薄唇,紧扣住她的肩头,冷声道:“放了他,如今是他不肯退让,媣儿,我答应你,不取他性命便是。”抬起头,冷声开口:“李闵骁,你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话音一落,只听得兵器相撞的声响,许多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将李闵骁带来的死士,一个个攻破。
李闵骁的眸子瞬间染上了血雾,宛如想大开杀戒,冷笑道:“除非她和我一起走,否则,绝不离开。”
话音一落,他迅速的攻了上来,上官玥冷静应战,他们一个黑衣似夜,一个红衣似火,在喜堂中激烈的打斗起来。
两个男人毫不示弱的目光,在空中迸射出阵阵火花……
没过过久,两个人都挂了彩,身上各处剑伤,不断有鲜血飞溅出来,这一次,他们出手,比任何一次都要狠绝,招招致命,以死相搏。水翊媣的心,开始前所未有的慌乱,造成他们刀刃相见的局面,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这两个男人,不会如此对决,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这场纷争不会发生,不会累及无辜的人。“玥,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可是,撕心的呐喊,淹没在惨叫之中,既然,一切因她而起,那就由她来结束吧!如果,她不在了,也许,一切就会化解了。水翊媣滚烫的眼泪无声的滑落,混乱中,谁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取下了头上凤冠,没有人注意到,她把头上那只尖锐的钗子握在手中。一切是该结束了,不应该如此纠缠下去了!
乌黑如瀑布的长发散乱开来,红色喜服如火焰般人的眼睛,抬手,钗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用力向心脏的位置扎去,真的好痛,这就是心如刀割,猩红的鲜血,如花绽放在喜服上。“不要……”两道撕心裂肺的嘶喊,将所有人都震慑住,纷纷停下了打斗,看着自己的主人发狂似地扑向那名女子。李闵骁呆愣当场,他不愿相信,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跟他走,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中漫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眼睁睁看着她举起钗子,看着她刺向自己,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他来不及反应,来不及阻止,灵魂仿佛也在那一刻被带走。就算他身经百战,冷酷残忍,看惯了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但这一刻,他的心经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碎裂开来,迅速的向她扑了过去。可是,上官玥却比他早一步,跃到她身旁,将她拥入怀里,见伤口不是很深,立刻拔掉了钗子,然后,迅速点上她的道给她止血,手牢牢按住她的伤口,但是,血水还是从指缝中沁了出来,嫁衣如血……上官玥痛心疾首的拥着她,悲痛呢喃:“媣儿,你为什么这么傻?”
水翊媣勉强自己对他笑了笑,虚弱的说道:“为什么不骂我呢,都是我的错,你骂骂我,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上官玥眸中泪光浮现,愤怒的叫道:“不是你的错,是他逼你,明明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为什么要纠缠不属于自己的人……”水翊媣看向李闵骁,他的神情瞬间变得痛苦万分,低低道:“李闵骁,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听到上官玥的话,李闵骁痛苦的闭上眼眸,再睁开时,双眸空洞到绝望的灰暗瞳孔,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她跟前,声似泣血:“这是最后一次,十天后,秋尘山,箫声崖顶,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等不到你,我永远不会走……”说完,他近似狂乱的大笑起来,带着剩下的死士,迅速消失在他们眼前,不离开,又能如何?他已经,失去了争夺的意义……窗外,清冷的月色映在地上,透着薄薄的雪光,散发着透人心沁的冰冷。
房内,上官玥喂水翊媣喝完药,替她盖上被褥,柔声问道:“媣儿,你真的不打算赴约?”
水翊媣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她,“你希望我去吗?”
上官玥温润的某种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欲言又止:“不是我希望,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约在崖顶,恐怕他……”
水翊媣看着他不坦率的样子,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玥,你记住,我们是拜过堂,成了亲的,你是我的夫君,你有权利,反对我去见别的男子。”上官玥笑了起来,但是笑容隐隐有些苦涩,“尊重你,也很重要。”
水翊媣莫名有些感动,她微微垂眸,掩去眸中隐隐浮现的泪光,声音有些哽咽:“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值得吗?一直让你付出,这对你不公平!”上官玥淡然的笑了笑,淡淡道:“对一个人好,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付出也是心甘情愿,若是计较公平不公平,那不是真正爱一个人。”值得和公平?是由他来衡量,若是媣儿心中没有他,又怎么会,觉得对他不公平?
水翊媣释然一笑:“玥,今天你留下来。”
上官玥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你现在有了身孕,安心养胎才是最重要的,我还是睡在外间比较妥当……”
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实在突然,成亲那日,她刺伤自己,而后,他为她号脉时,意外断出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个孩子,无疑是李闵骁的!所以,他现在比较担心,她会胡思乱想。
水翊媣沉默不语,上天真是会开玩笑,这个孩子,她完全没有记忆,是何时有的,横在她和上官玥之间的问题,无疑又多了一项。李闵骁痛苦绝望的眼神,她的心都会随着他的情感起伏,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他的痛苦,他对她的爱,她相信,都是真的!可是,每当她心软之时,脑中总会闪过他的残忍与伤害,以及焕儿临死时痛苦的表情,她的心,就会瞬时冷硬起来,恨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看着她眉宇间浮现的愁色,上官玥十分雄,忍不住捧起了她的脸颊,轻轻的吻上她的额,吻得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在还没爱上她之前,对于焕儿,他能视于亲子,那是因为,这是她的过去,他的错误,是没有早点遇上她。
可是如今,鞋不同了,心爱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他心里真的很难受,怎么也无法做到,淡然以对。
原来,自己并不是无欲无求之人,而是一个深陷情爱的凡夫俗子,终究,甩不掉人的劣根性。
有她陪在身边,他就应该满足了,不该如此贪心,想到这,双臂用力的拥紧她的身子,只可惜,上天给他的时间,真但少了。水翊媣垂眸,她的心思,还是瞒不了他,她的确很在意。
李闵骁说是最后一次,是不是她不去,那就代表以后,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代替,他的死亡。
她闭上眼眸,耳边不禁回荡起李闵骁临走前的那句话:我会一直等你,等不到你,我永远不会走……
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崖顶上。
夜风吹拂,衣袖飞扬,月光倾洒在他身上,瞬间染上了一抹清冷之意,眸中暗淡的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哀恸,让人心碎。李闵骁的面容依旧憔悴,孤寂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之中,手中拿着翠绿的玉箫,吹了起来……
年少时,他极是喜爱吹箫,得知明月死后的那个晚上,他为她吹了一整夜的箫,至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拿起过箫。
而如今,他重新吹奏,至为了此生最爱的女子,此生,至为她一人吹奏!
漫漫长夜,亦是痛彻心扉的折磨,他痛苦的低吼一声,蹲了下来,把头埋在曲起的双膝之中。
吹了一整夜的箫,身上的伤口传来灼痛,抓着玉箫的双手,青筋暴凸,像是竭力忍着什么似的,他的喘息声,显得那样的粗重,犹如一个受伤的野兽,在濒临死亡的时刻,发出绝望的嘶吼。这个赌,他输了,输得彻底!
等了一整夜,她终究是没有来赴约。
可是,他答应过她的,会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她来为止。
第二天,他米粒未进,饿了,便吞下天降的雨水,终日坐在那块岩石上,吹着箫,一动不动。
第三天,扔是不吃不喝,目光空洞和望着上崖的路。
第遂,他仍未进食,直至气力全无,吹到昏厥,被大雨淋醒。
已经是第五天了,整整五天五夜,凄婉的箫声哀怨悠长,那凄凉悲惋的曲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清醒的时候,他从未停止吹奏。阴云连绵天际,细雨纷纷,好似那流泪滴血的心,正在诉说的衷肠。
他的手指,因不停的排按箫孔,已经磨得肿大渗血,嘴唇早已干裂爆出血口,翠绿的玉箫上斑斑血迹,他从没有想过停下来。这五天五夜里,一直都在不停的吹奏,风停了,雨停了,可是箫声没有停过,泪水也没有停过!
因为身受重伤和接连着五日的煎熬,身体已经极度的虚弱。
他深邃幽暗的眼眸,因悲伤而充血,直至无血几近干枯,血泪已干,渐渐的,眼前视物均被血雾罩笼,直至一片漆黑。这是第五天的黄昏,如血的夕阳映红了天地,清风泛起雨后的凉意。
那箫声嘎然而止,他突然倒下了,再也站不起来,他口鼻中的血沫和唾液都已干枯凝结,极度虚弱失血的身体,已经再也支撑不住。迷惘中,耳边却仿佛又有琴声响起,好似佳人仍在吟唱:“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那琴声真切似就在耳边,佳人仍在身侧,软香浓语,依旧呢喃在耳边,“染儿,染儿,是你吗?”
这世间,除了染儿,再没有人可以弹月满西楼,也只有她的琴曲,才会这般动人,只有她的歌声,才能如此让他沉醉其中。久久的,没有回音,渐渐的,琴声落了,曲终人散。
李闵骁的意识,已接近迷离,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做出任何有意识的动作,他的心血,熬尽了。
五天五夜,不停歇的吹奏箫音,他是要用那曲声,去倾诉心底的痛苦与悲伤,在绝望中,等待不知何时才会来的爱人。这个箫音崖,还有个凄美的传说。
传闻,有个凡间的书生,他的箫声如同天籁,引得天上的仙女垂青,瞒着天帝,下凡与书生结成连理,不过,没多久,天界发现了此事,天帝下令,将仙女强行带回天庭,留下没有灵魂的凡身在人间,那个傻傻的书生,回到家中,看着已经气绝的妻子,悲痛欲绝,毅然决绝的守在墓前,吹了整整十天的箫声,箫声凄绝悲惋,莫说人闻,就是草木听见,也会为之落泪,顽石听到,也会为之伤心,终于,他的箫声,传到了天后的耳中,为萧曲感动,最后,天后天恩,放仙女下凡,成就了一团佳缘。这本事一个没有根据的传说,可是,他偏偏信了这个传闻,以为,会有奇迹出现,是自己太傻,还是咎由自取。
忽的,他痴痴的笑了,笑容绝望而悲伤,泪水,顺着他暗淡的眸中无声滑落,哀莫大于心死……
也许,这是他今生,送给染儿最后的礼物,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让人嘶哑的呼唤消殆,“染儿……”
终于,天亮了,一抹暖阳从天际倾下。
阳光下,那满头的青丝变成了银发,闪烁着刺眼的碎光。
一夜白发,三千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