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出征当日,云月华去了城楼相送,未曾上前说过一句叮咛嘱咐之语,圣恩浩荡,由帝王亲自送行,声势浩大。
队伍远去,父兄似有所感同时勒马回望。
云月华抬起手臂挥舞,云默寒扬手回应,而后与父亲分道扬镳,一南一北。
初六,似乎是个不错的日子,就是冷了些,一夜风云变,果真是入冬的前兆,前一日还是和风煦煦,一早醒来便冷得不想出门。
初一那日,云月华从清音坊回来便没见到萧子逸与萧玉珩,听萧子卿说是回逸王府去了,他们一走,府中倒是冷清了许多。
端详手中的木牌许久,云月华愣愣出神,这是昨日唐少锋给她的。
当日丞相夫人遇害,唐少锋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丞相夫人已经气绝,手中紧紧攥着这块精巧木牌,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木牌上面只有一朵火云的雕刻,该是某种信物。
唐少锋的意思是让她代为保管,有可能的话替他查一查,但看唐少锋当时的神情,云月华心里清楚唐少锋对她有所隐瞒,他或许还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经此打击,他竟也学会了隐忍。
“这是何物,让你心神不宁,我都进来许久了还未曾发觉。”萧子卿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木牌细看。
云月华惊醒,茫然抬头看他。
“你何时进来的?”
萧子卿将手中木牌放下,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的手握住,笑道,“难得你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我刚回来不久,只是你盯着这东西神游天外才没察觉。”
看了眼他放下的木牌,云月华坦诚道,“这是昨日唐少锋给我的,是他母亲临死时手里紧紧抓着的东西,他没告诉任何人,直到昨夜才将它拿出来。”
“他为何不将这东西交给唐丞相,以丞相的能耐,要查出这东西的来历应该不难。”萧子卿蹙眉再次将木牌拿起,翻转细看。
云月华也是一头雾水,茫然摇头,“我也不知他为何不找自己的父亲,反而舍近求远找我帮忙,我总觉着那日他或许是看到了什么,却又瞒着不说。”
见萧子卿沉默,云月华又问,“唐玉颖的下落可有进展?”
“也许我该亲自去见见唐少锋,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好。”萧子卿答非所问,将小木牌收进自己的袖中。
云月华没想放过他,蹙眉道,“你别打岔,唐玉颖到底是生是死?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皇室暗卫加上丞相府与刑部派出去的人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寻到,就算是死了也该找到尸体才是。”
知晓瞒不过她,萧子卿只得实话实说。
“暗卫先一步找到了唐玉颖,她还活着,只是腿摔断了,四哥已经命人将她秘密安置起来,丞相府与刑部的人是找不到她的。”
云月华眉心一跳,心中的猜测已来到嘴边又咽下,“既然你与四哥自有主张,我便不多问,只是唐少锋的反常让人不太放心,你与他接触时记得叮嘱几句,他那样的性子可能会坏事。”
“你别担心了,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就行,岳父大人临行前可是叮嘱过要好好照顾你的。”萧子卿疼惜地抚上她消瘦了的脸颊,“你只说我能救你,却不明说何时才能救,心法我已练得差不多了。”
云月华展颜嗔道,“你急什么,你如今只是刚入门,至少也得再勤练半年左右,我等得,你却等不得了,千万记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练功不可冒进。”
“你怎会等得半年。”萧子卿立即变了脸色,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知他担忧着急,云月华出言安抚,“只半年而已,我心中有数,这些日子在服的药能延缓些时日,离魂蛊发作至少会在半年以后。”
萧子卿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还有半年的时间,他必须抓紧时间好好练功。
‘相敬如冰’的两人踏入穆阳侯府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原本喧闹的人声顿时寂静,以目光相送二人上前与大长公主见礼。
萧子卿只淡淡唤了声‘皇姑姑’后便无言语,云月华歉然道,“惊闻皇姑姑身子抱恙,月华与王爷本该早些前来探望的,只是近日发生了太多事,王爷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月华又因父兄之事不得已耽搁了,望皇姑姑见谅。”
大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容容光焕发,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气色极好,在身旁孟蝶裳的搀扶下站起身,拉过云月华的手,含笑道,“傻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我本就无大碍,不过是裳儿心急才会将此事扩大。”
云月华压住想要抽回手的冲动,面上是得体的笑意,“皇姑姑无恙便好,今日是头一回与您见面,月华有些紧张。”
大长公主笑得慈爱,轻拍她的手背,“说什么傻话,我与你爹自幼相熟,与你娘也是旧识,说起来你也如同我的孩子一般,如今又是老六的王妃,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紧张的,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随性就好。”
“嗯。”云月华乖巧应声。
此时萧子卿却隐约不耐了,被遮了的半边的脸黑沉的可怕,二话不说一把扯过云月华就往屋外走,看得众人傻眼。
“王爷您做什么,众目睽睽的。”云月华一边挣扎,一边回头朝大长公主求救,“皇姑姑,您看看王爷,他太过分了。”
大长公主面色着急,在孟蝶裳的搀扶下急奔上前拦住萧子卿的步伐,低斥道,“老六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瞧着,你总要给月华些体面。”
闻言,萧子卿松开云月华的手,轻哼一声便拂袖离去,倒不是走出穆阳侯府,而是往一边的游廊而去,另一边是男子聚集之地。
云月华揉着自己的手腕,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一时间周围又开始窃窃私语。
大长公主给已经呆愣的孟蝶裳使了个眼色,孟蝶裳回神,压下眼中的幸灾乐祸,上前安慰云月华,“月华妹妹别难过了,表哥他自小就只这副臭德行,回头我让四表哥说说他。”
云月华沉默无言,低着头,踏着颓然的步子往一边走去,身后的桃夭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急忙追了上去。
“王妃,您慢些。”桃夭在身后追逐,心中却是糊涂的紧。
明明在王府里恩爱有加,如胶似漆羡煞旁人,怎地到了穆阳侯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还是她瞧见的只对王妃温柔深情的王爷么,吃错药了?
这不过是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片刻后风影出现在人前又掀起了一场小风波。
先前目睹了云月华受委屈的莫颜在安慰云月华时看到据说近两日因着要为大长公主诊治而一直住在穆阳侯府的风影,想到云月华方才所受的委屈,莫颜心中愤愤,越发瞧着风影不顺眼,特别是无意瞄到游廊那侧男子投来的目光,还有兄长莫离面上的欣喜,都是让她爆发怒意的引线。
宴会办得隆重,歌舞升平好不热闹,男女分席却相隔不远,大多都是年轻男女,这场宴倒有几分相亲宴的意思,除了一些命妇外,大多都是未婚男女。
萧子卿坐在萧子逸与莫离身边,只一个劲儿地喝闷酒,萧子逸劝了几句都被当成了耳旁风后便不再管,也与莫离拼起酒来。
专门斟酒的丫鬟又来了一位,站在海量的长平王身侧,专门为他斟酒,却不知为何,喝下一杯后,萧子卿便不再喝,烦躁挥退她。
丫鬟神色异样,下意识往大长公主望去,得到大长公主的许可后福身告退。
而萧子逸与莫离拼酒正起劲,也顾不上看萧子卿的异样,直到他趴在酒桌上没法动弹时,萧子逸才赶忙放下酒杯招呼他。
“让你将酒当水喝,这下丢人了吧,还未开席,你就点倒下了。”萧子逸无奈摇头,抬手招来守在一旁的侯府小厮。
“来人,先将长平王扶下去歇着。”
“我来我来,我扶王爷去。”忽然从一旁奔出一个相貌普通却要比别的仆从高出一些的小厮,匆匆上前去扶烂醉如泥的萧子卿,却被忽然冒出来的孤凡给挡住了。
孤凡将来人推开,俯身将萧子卿扶起,冷冷道,“在前面带路。”
“哦哦,好的,请随着小的来。”男子点头哈腰在前引路。
“母亲,要不女儿去瞧瞧表哥,他……”孟蝶裳坐立不安,咬牙犹豫地询问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先看向云月华,见她似是赌气般视而不见,而后才对孟蝶裳道,“自有下人会照看,你就别去添乱了。”
云月华对周遭的一切仿若未闻,只是低沉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莫颜微微侧目便瞧见隔着两人的风影正带着忧色看向孤凡扶着萧子卿离去的方向,心下大火却又极力忍着,拿起身前的酒壶与酒杯站起身就往风影走去。
“听闻风影姑娘妙手回春救了不少人,今日有幸得以近看尊荣,着实有幸,姑娘出自江湖,咱们就以江湖的规矩相交如何?”莫颜含笑摇了摇手中的酒壶。
风影有礼微笑,“素闻莫小姐是巾帼英雄,今日能结识女将军是风影的荣幸,自当与女将军畅饮才是。”
莫颜倒了半杯的酒,听风影所言顿了顿,见她要站起身来敬酒,手臂正好碰到她肩上,手中的酒壶与酒杯脱落,顺着肩头而下。
‘啪啪’的两声破碎声响起,随着是莫颜的惊呼,“呀,风影姑娘,你的……”
沥沥清液顺着袖口与裙裾流下滴在地上,一时间酒香四溢。
破碎声响起,周围都安静下来,众人同时闻声望来,又听莫颜的惊呼,更加好奇发生了何事。
“无事,我先去换身衣裳。”在丫鬟上前为她擦拭时,风影抬手止住,歉意地众人笑了笑后,才抖了抖被酒液浸湿的衣袖。
莫颜无辜地耸耸肩,而后安然回到云月华身边坐下。
低垂着头的云月华眉目动了动,心下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会是风影,原以为会是孟蝶裳,毕竟这是穆阳侯府,没想到大长公主是真疼爱自己女儿的,竟利用风影张王牌。
见风影挥退丫鬟自行离去,孟蝶裳又一次开口,“母亲,我去看看风影姑娘。”
大长公主瞥她一眼,淡淡道,“有丫鬟会照应,只是换身衣裳而已,风影在府中住了两日,对家里也熟悉了,不会出错的。”
孟蝶裳睫毛颤了颤,绞着帕子垂头不语。
忽然的寂静显得很诡异,萧子逸眉目动了动没说什么,拿了酒杯在鼻尖轻嗅,若有所思。
莫离却是神色复杂看向自己的妹妹,被她回了个鬼脸。
此时姗姗来迟的穆阳侯自外走了进来。
“大伙儿吃好喝好,这府里难得热闹,就当是自己家,都别拘谨了。”与大长公主的容光焕发相比,穆阳侯孟玄多了几分老态龙钟,发福的体态更显老。
穆阳侯一来,男子这边又热闹起来。
大长公主也含笑招呼道,“别被小意外扰了兴致,都动筷儿啊。”
众女子纷纷客气应声。
莫颜看身旁还有兴致吃饭的云月华,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连她都看出了不妥,云月华却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姐姐,吃吃看,这道豆腐味道极好。”云月华为莫颜夹了块豆腐,对她微微一笑,眼中一片安然。
莫颜看了看碗里的豆腐,又看看云月华,随即将豆腐送进口中有些食不知味。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见风影出现,众人似是忘记了一般,依旧安静吃着。
“长公主殿下,这风影姑娘去了许久,该不会是在府里迷路了吧?不若派丫鬟去看看。”莫颜心直口快向大长公主提议。
大长公主恍然才想起一般,如梦初醒扶额,“瞧我这记性,风影去了许久还未归席,恐怕真是迷了路。”
“来人啊,快去瞧瞧风影。”大长公主扬声吩咐。
中气十足的声音又让四周寂静下来,萧子逸勾了勾唇,放下筷箸,低声与穆阳侯说了句什么便起身离去,莫离随后跟上。
这厢莫颜见状也与大长公主告了罪,起身跟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都看向大长公主,气氛极为不寻常,孟蝶裳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匆匆离去。
“这些孩子啊,一个个的都是要做什么,我们也去瞧瞧。”大长公主无奈笑着站起身。
大长公主在前,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游廊上走着,不疾不徐,与赏景无异。
云月华带着桃夭走在最后,更是慢悠悠的。
连桃夭也察觉得到太不寻常了,小声催促道,“王妃,咱们也快些,王爷喝多了,万一出事可就不好了。”
“没什么不好的,王府里过于冷清,多个姐妹作伴也是极好的。”云月华索性在横栏上坐下,扯了手边不知名的花朵往池中扔去。
桃夭急的跺脚,奈何主子不为所动,她也只能干着急,又不能独自跑着去。
“你这丫头还有心思在这里赏鱼,还不快跟我来,王爷他出事了。”莫颜身形极快奔到云月华跟前,扯起她就往内院跑去。
云月华神色平淡跟着她的步子,微弯的唇角无人察觉。
“王妃……”桃夭也丝毫不顾及形象,提起裙摆追上前去。
众人堵在这座单独的小院外,对着里面窃窃私语,见云月华前来,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立即噤声不言,看着她的目光或同情、或幸灾乐祸。
“公主,隔壁屋里是长平王身边的护卫与府里的小厮,都昏过去了。”一名带刀护卫一脚踹开正屋的门,看清里面的情况匆匆转身来报。
莫颜带着云月华来到最前面,与萧子逸、莫离等人并肩而立,莫颜看向一脸怒意的大长公主,问道,“长公主,王爷的护卫在此昏迷,看来是出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啊……”
大长公主正要说话,忽然被一道女子的惊呼声打断。
众人微愣,同时看向房门紧闭的偏屋,声音是正房隔壁的偏屋里传出来的。
“还不去看看。”大长公主怒极,催促傻愣愣的护卫。
带刀护卫回神,赶忙往偏屋跑去,这一回没踹门是用手推得,只一眼便汗涔涔奔了回来,支吾道,“公主……王爷他……风影姑娘……”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碍于大长公主、逸王在前,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敢在身后窃窃私语。
“有什么好顾忌的,不就那么回事,他们敢做自然是不怕人看的。”一直沉默的云月华忽然涩然开口,苦笑一声后抬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别去。”莫颜伸手拦住她。
云月华推开她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身后之人终是被好奇心占了上风,小心翼翼避过一动不动的大长公主与逸王,跟着凑到偏屋门前张望。
只一眼便全都明白了。
异样的女子惊呼声,扯碎了的女子衣裙,还有床帏遮掩不住的带着面具的男子,光裸着上身,而身下……
过于香艳的画面让在场的男女红了脸,你推我,我推你,又退回到小院外。
最后是云月华亲自将偏屋的门给关上了,木然转身,一步步走了回来,路过众人时顿脚,平静道,“都散了吧,别扰了人家的雅兴。”
逸王忽然轻笑一声,“呵呵,不错,想不到六弟终于开窍了,极好极好,我说弟妹啊,你也别太计较,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里面那位有那么特殊的一张脸。”
“四哥说的是。”云月华淡然应声走出了小院。
捉奸在床还能如此平静,众人又觉得不懂了,传闻中长平王妃不是纨绔善妒么,当日在宫宴上那一闹可是出了名的,当日长平王不过是多看了风影几眼而已,现如今都滚到床上了,还能这般平静以待。
最终只归结为哀大莫过于心死,长平王妃是被伤透心了。
“唉,冤孽啊……”大长公主抓住孟蝶裳的手心痛叹息。
孟蝶裳红着眼咬牙不发一言,随着长公主离开小院。
正主都离去了,也无人有脸留下听墙角,都跟在大长公主身后一道离去。
萧子逸瞥了眼身边面色黑沉,捏紧了拳头的莫离,勾唇问,“莫公子不走,难不成是想去观摩学习一番?”
莫离不答,默然转身出了小院。
正在此时,孤凡扶着昏迷的‘小厮’出现在正屋门前,见到是萧子逸时松了口气,轻声道,“四王爷,接下来该如何?”
萧子逸疑惑上前,“什么该如何?”
孤凡靠在门框上,指了指扶着的人,“王爷啊,醉的不省人事,王妃也没交代该怎么将王爷弄出去。”
闻言,萧子逸讶然瞪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昏迷之人的手腕,又俯身细细查看了他的而后,看出是易容后无语望天,“果然啊,女子的大度都是骗人的,她是将什么都算计好了,这下好了,皇姑姑偷鸡不成蚀把米。”
“属下还以为您是知情的呢。”孤凡也是一脸意外。
萧子逸压低声问,“那这屋里正在风流快活的是谁啊?”
孤凡心道此刻不是应该先脱身么,但没胆说出来,只得诚实答道,“是桃花公子,方才就是他扮成小厮扶着王爷过来的,而后装扮成王爷的样子在小院里晃悠就被风影姑娘给扶进去了。”
萧子逸还要细问,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胳膊,原本昏睡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睁开眼。
“四哥,有事出去再说。”褐眸中虽有迷蒙,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对上这样一双眼,萧子逸已无半分怀疑,与孤凡一起,一人一边架着无力的‘小厮’往院外而去。
假山后失魂落魄的莫离对院中之事毫无所知,三人离去时他靠在假山上暗自神伤,片刻后起身却无论如何也踏不出离去的步子,而此时小院处却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抬眼望去,怒火中烧冲了上去。
“你怎能对她做这样的事?”莫离怒气腾腾拦住正在慌乱整理衣襟的面具男子。
陶椛着实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莫离还留在这里,但他反应极快地系好腰带,下意识摸了摸面具,微微垂首,用力将莫离的手挥开,压着嗓音斥道,“是她主动勾引的,本王不过是醉酒而已,什么都没做。”
快速说完后,陶椛脚底生风往外溜去。
莫离怔怔站在原地,冷风吹得面颊生疼,本要离去的步子只行了两步便顿住,而后决然转身往小院而去。
众人聚集在穆阳侯府的正院里,大长公主被围在中央,此刻众人是进退两难,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告辞,好端端的一场宴会成了这样。
片刻后,逸王府随行的护卫拨开人群来到大长公主面前请辞。
“公主,四王爷有事先行一步,特让属下前来告知您一声。”
“唉,去吧。”大长公主疲惫挥手。
逸王府的护卫离去,众人纷纷告辞,一路窃窃私语出了穆阳侯府,却被侯府门前的一幕弄得傻眼。
是眼花还是见鬼?
无法置信地揉揉眼,确实是真的,带着面具的男子不是长平王还能是谁,不过就是换了身衣袍而已,逸王在一旁与他交代着几句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长平王小心地扶着长平王妃上了马车,自己跟着上车后并未急着走,而是抬眸看向傻眼的众人,破天荒地开了口。
“若无别的事,各回各家罢。”
这确实是长平王的声音。
直到长平王府的马车远去,聚集在穆阳侯府门前的人依旧没能回神,直至身后又冒出一个穿着长平王醉前的衣袍,戴着同样面具的男子拨开人群走出时,众人终于有了意识。
粗鲁而陌生的男子声音传进耳中,一晃神人已不见了踪迹,只有声音在回荡。
“去去去,好狗不挡道。”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啊,有人冒充长平王在大长公主府上……”
“方才在屋子里的是这个采花贼。”
“对对对,不是长平王……”
“……”
虽是议论纷纷,但无人回头去告知大长公主这一切,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件扯不清的大事。
采花贼逃之夭夭,谁也不愿再多管闲事。
马车上,萧子卿有气无力枕在云月华腿上,“你差点将我给卖了,还好我早些发现那酒有问题,只喝了一杯。”
云月华捏捏他的耳垂,笑道,“你喝十杯也无妨,最多就是醉酒而已,酒里面下的药对你无用,你忘了我很早前便给你服了百灵丹,像今日这等下作之药你每日泡茶喝都无事。”
萧子卿闻言,打了个寒颤抬眼望她,眸中醉意阑珊却又别有风情,“这么难喝的东西即使泡茶也喝不下去的,倒是你说的我往后都不惧怕有人对我使这等下作的手段,那你呢?”
“我怎么?”云月华不解。
“你也可服用百灵丹,你手上有方子,虽然药引难寻,但如今不成问题的。”他闭了闭眼又强迫自己睁开,等着她的回复。
云月华摇头,“百灵丹于我而言没用,离魂蛊能吞噬所有药物,而且我又不是你总有人肖想惦记,不用这么麻烦的。”
酒喝多了,醉意上头,萧子卿迷糊听完她的话,还想再说什么终是敌不过汹涌醉意沉沉睡去。
云月华垂眸看着他的侧颜,想到方才的事勾唇冷笑。
果然是一出好戏,接下来唐丞相该替风影出头进宫逼婚,大长公主作为人证出场,想想萧子卿接下来要应对的这些,云月华隐隐有些期待,前面的事都由她来做,后面的事就看萧子卿自己的了。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竟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个月,直到边关传来急报。
云默寒于半月前与邕国一战中下落不明,而云霄则是十日前与苍禹女皇会面后投敌叛国,不顾一切追随而去。
云月华收到消息时,定国侯府已被禁卫军包围,府中上下俱被软禁,除了送菜的,无人能进出定国侯府。
“龙巡,龙修可有回信?”早在半月前她便让龙巡联系随云默寒一起出征的龙修,但等了半个月还未有回复。
龙巡在亭外瞧着亭中镇静的主子,摇头道,“还是没回应,王妃……属下怀疑世子他可能真的出事了。”
‘啪’的一声,云月华手中的茶杯碎裂,冒着热气的茶水沿着石桌边沿滴落地面。
萧子卿从外回来,见到这一幕,神色一紧,挥退龙巡后大步朝她走去。
“可有伤到手?”他半蹲下身子,执起她的手细看。
云月华看了他一眼却默不作声,萧子卿见她受伤并无伤口,便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她手上的水渍。
“陛下该是下旨将我软禁在王府不得外出了罢。”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面上无悲无喜。
萧子卿仰首凝视她片刻才站起身,轻轻将她拥住,“你别这样,定国侯府不会叛国投敌,你信我,再等……”
“这只是王爷的想法。”云月华冷冷截住他的话,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亭子。
萧子卿站在亭中头痛扶额。
当夜萧子卿并未回凌霄苑就寝,云月华也不过问,翌日一早孤凡便急匆匆从府外回来,是奉萧子卿之命回来的。
“王妃,王爷让我告知您,唐玉颖已平安归来,让您在府中安心等着王爷归来。”
云月华眼也不抬,继续翻阅手中书卷,不咸不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复命。”
孤凡走后,龙巡走了进来。
“龙巡,你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烬尘与陶椛手上,先送烬尘的。”云月华从小案旁的锦垫下拿出两封信交到龙巡手中。
龙巡领命离去,走得不是王府大门,而是避过府中暗卫眼线从后院翻墙而出。
傍晚时分,萧子卿匆匆回到凌霄苑却只见到穿着云月华衣裙的昏迷躺在贵妃榻上的桃夭与桌上的和离书,而云月华早已没了踪迹。
来不及多想,萧子卿一阵风似的冲向马厩,夺过马奴手中还未卸了缰绳的马,扬鞭飞速赶往定国侯府,然而定国侯府中无人见她回来。
不眠不休找寻了一天一夜终于有消息传来,萧子卿匆忙赶回府中,刚进门却是孤凡与龙巡同时跪在他面前。
“王爷,我们的人只在悬崖边上找到了王妃与烬尘公子的马,早已被乱箭射死,一旁还有不少死士的尸体,据当日在山中打柴的樵夫说,他……躲在树后亲眼见到烬尘公子为护王妃身中数箭,王妃与烬尘公子被逼落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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