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皇帝身体好了一些,也淡忘了些那个怪梦,安年公主再请建祠,便得了皇上恩旨,命钦天监定吉日并选风水之地。(www.K6Uk.xYz)(豆豆ddne)那赵士普便定渭河边拐沟,正好那里有两株百年梅树,称只要移这两株大梅树便可建生祠,果掘至根须时,果见血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众人皆骇,安年公主也吓着了。
非白专门去看了看那两株大树,上奏皇帝说,那梅树底乃是两个相通兔窝,可能这个兔家族也有百年之久了,所以移树时不知不觉动了窝,伤了人家。非白比较委婉地提到,只要把老树移回便可,再选他址另建祠堂,皇帝罚了赵士普一年薪捧,过了几天赵士普又点了个地方,是一片桦树林,果一动土却又撅起一株血根,然后安年公主便病倒了,高烧不断,浑身起泡,朝臣们便纷纷议论,想是安年公主冒犯了孝贤皇后,孝贤皇后不乐孝恭皇后先开祠堂。
不久,宫中便传来消息,都察御史钱宜进秘密进言,晋王不乐生母孝贤皇后未开祠堂,而孝恭皇后却有祠,便故意借陛之梦,嫁祸东贤王并安年公主,证据便是那钦天监赵士普乃晋王门十八学士之一,晋王当日便能查到树有兔窝,而且那两株老树是梅树,正应了先皇后名讳。
大理寺卿朱迎九也将收到证据呈报皇帝,晋王妃久居南缰,擅使巫蛊之术,据说奴婢经常看到晋王妃和大理侍婢一起樱花林焚烧木人,巫蛊妖咒安年公主,皇帝将信将疑地沉默了几日,当时只是赐死了那个钦天监,然后一切如常,并未掀开风浪。
三月初六,非白献上与工部及门客辛苦所绘黄河治理蓝图,欲奏请皇帝批复,皇帝却以国库空虚、无以为继之名搁置了来。非白请立暂拨头款,只以破土奠基之,工部侍郎裴溪沛也朝堂上力保此乃百年民生大计,皇帝也毫不留情地驳了回来,反而特赐无颜大师为清水寺住持,为国修行祈福。
众人心知肚明,皇帝还是信了进言,欲抑晋王锋芒。
朝之后,平日里再淡定非白也有些不乐,只是嘱咐手门客及暗人勿有任何过激之举,只等过了这阵再说。以皇帝智慧,应该能够明白来龙去脉,此时强辩,只会加深皇帝误会。
我记得我前世看过一份科学报告,说是人年纪一大,对于谎言判断能力有所降,控制感情那根神经也渐渐失灵,所以老人通常容易受骗,好像皇帝正慢慢验证这一理论,他宠幸西蜀宣夫人。
四月初十将近,适逢天太平后,太祖过第一个千秋节,宫中一扫沉郁气氛,锦皇贵妃主持大宴饮,以庆颂皇帝功德,各亲王贵戚争相进献贵重之物,官员贺表多如雪片,什么“天之乱,非有汤、武、尧、舜之才,不能定也”,什么“宏德千古,江山万代”等等,那些谄媚之言几淹圣听。
四月初十正日,天气微有暑意,皇帝是怕热人,便召亲王近臣流雨殿内举行千秋宴,未进流雨殿,便听一片哗哗水声。那殿基之四面驭水龙首,狰狞地张大了龙嘴,疾雨飞泻而,流入四围护殿金丝河,蔚为壮观。红墙琉瓦宫殿掩迷蒙水雾中,如仙境一般。
众人献上寿礼后,恭祝皇帝大寿。我与非白所献乃是宜宾治水巧得三尺高紫檀根雕大寿星像,东贤王献如来释迦金像,安年公主及南嘉郡王进献夫妇二人亲绘万寿图。
皇帝心情看来已平复,那西蜀宣贵人特献上楚腰舞,却见她今日里精心打扮过,粉面如雪,樱唇似火,面上还贴了金靥,墨玉般高髻如云,仅插着一支极长极粗累丝嵌宝驭龙钗,难得笑靥如花,楚腰如柳,婀娜起舞,长袖如瀑,领着一堆蜀地,渐舞到圣上面前。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我原来一直觉得这个宣贵人有点面熟,如今却见那宣贵人一双青葱玉指伸出水袖,轻托金杯,款款柔笑着向圣上敬酒,那手势也很熟啊。
因为晋王正坐左首,我便离得很近,而且我也算好色之人,惊叹这高超舞技时,却见这宣贵人手非常细长,右手食指是修长,好像是练剑之人。我猛然想起一人,当年我同段月容被俘到锦官城时,窦英华身边有一会武宠姬兼保镖,名叫宣姜,再看那眉眼,背着皇帝时竟然有丝冰冷。
等到眼尖非白霍然站起,大喊刺客,为时已晚,那宣夫人已从乌鬓上抽出那支金光闪闪驭龙簪,飞向皇帝方向,那驭龙簪到皇帝近前,又化作数十支利针,四散飞射。锦绣离得稍远,一踢翻皇帝面前案几;沈昌宗和史庆陪拉皇帝,旁边正坐着不会武皇后,胸前立中了一针,昏死过去。圣上肩膀中了一针,那针头有毒,等锦绣用力扑开宣姜,皇帝和皇后皆已经昏了过去。
宣夫人同舞几个宫女亦抽出袖中利箭,刺向皇帝周围宫人,其中两人奋力击向我和非白。
因圣上有令,进宫不能带兵刃,众臣只待流雨殿三进阶,我们待二进阶,这时三进阶外面带刀兵士还没有得到消息,宫中前一排多为姣美柔弱低阶宫妃,十之□被射死。而那宣姜只着紧身舞衣,武功又十分了得,手持利刃,劈杀了几个太监,锦绣与她搏斗之中,不但没有武器,偏偏身着吉服,挂满金饰玉钩,行动不便,反倒被宣夫人轻易地绊倒地数次,砍伤了很多。
青媚扑过来,挡开了宣夫人刺向锦绣利刃,非白和奉定也扑过去阻挡宣姜,正巧有个从背后偷袭非白,我心中一急,拔段月容送我玉燕钗,甩向那个舞姬,正中其中一个背心,倒地上。另一个便向我杀来,非白救护不得,眼看我必死无疑,非白惊呼我名字,我只能举着一个银筷,眼睁睁地看着那舞姬举着袖箭向我刺来,早有一人飞身过来,举起一案几砸中那个舞姬后脑,救了我一命。我抬起溅满鲜血脸一看,一愣,不想是满脸带血宋明磊。
青媚从其中一个死去舞姬手上取了兵刃,奋力拼杀,转眼攻向宣夫人,挡住了她杀向锦绣,使锦绣得以面如土色地同史庆陪护着昏迷皇帝走向内殿。那宣姜施轻功追过来,好围困兵士这时闻讯而来,利箭射出,众舞姬一个一个如刺猬一般倒地上。
后,十几个武士将她围起来,那宣姜身中数箭,却依然猛冲前,厉声疾呼道:“老贼受死,杀我周皇,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宋明磊冷着一张满是鲜血脸,用刀剑将她砍成数段时,她手才停了来,而内殿圣上已经满面黑紫地昏过去了。
圣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宣旨将所有行刺者行戮尸之刑,史称“流雨殿惨案”。
这是后世很多史学家所无法理解地方,纵观大塬朝二百年历史上,原氏男人们拥有高贵皇族血统,少见天人之颜,强健体魄,清醒政治头脑,无与伦比文韬武略,他们可以用任何不朽文治武功,耍透卑鄙阴谋诡计,打败任何一个强大敌人,去攻克任何一座坚无不摧城池,去问鼎天。他们可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动心忍性,却始终不能抵挡心一个妩媚秋波,一次浅嗔薄颦,转而引出一连串杀身之祸来。
灭原氏者,妇人也,考究史学家们这样感叹着。
原氏出情种,后世风流举们曾经桃花宴上这样戏笑着。
原氏夺取天,女人征服原氏,闺阁老嬷嬷们仕女们出阁前,这样附耳轻轻地教导着,少女们红着脸轻点螓首。
非白告诉我,皇帝第一次见到宣姜时那精心安排场景,正是他第一次向孝贤皇后示情地方,而宣姜可以言行举止上模仿孝贤皇后惟妙惟肖,可见必有十分了解皇帝和孝贤皇后过往之人给宣姜传递信息。我们心中暗惊,是什么人这样歹毒,胆敢利用孝贤皇后来杀皇帝。
事情没有,皇帝对于所俘各朝旧宫人不再仁慈,令内卫用酷刑,盘查了所有旧周朝或是西蜀过来宫人,近千人受到了牵连,连坐受死者有五百多人,约一千多人被赶出宫去,永不录用。
再一次因为孝贤皇后受到伤害皇帝,似是伤透了心,脾气日渐暴躁,整日疑神疑鬼。
于是,第一个遭殃便是长年跟随他史庆陪,只因他是熟知孝贤皇后逸事,成了受怀疑第一人选。
一日,史庆陪晚上侍候圣上用膳时,脸上粉掉了一点到御桌上,太祖便大发雷霆,疑心他用了有毒粉妆,故意掉到他用晚膳里,毒害于他。
一夜之间,几十年来荣宠于一身史庆陪,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切,被贬到浣衣局,冯伟丛失去了依靠,到处受人欺凌几欲死。几天后等查清了事实,乃是窦周旧臣保吉,为窦英华报仇,假意降塬,又勾宣姜,里应外合,魅惑皇帝,又以重金从内宫老宫女郑氏口中套出孝贤皇后种种。
皇帝念及过往,想召回史庆陪时,他已经凄凉地累死浣衣台,只被人草草用破席裹了拖到乱葬岗,根找不到尸首了,皇帝只好带着对史庆陪愧疚,将冯伟丛复了位,且擢升至内侍监掌案,顶了史庆陪缺。
郑氏当日便上吊自了,保吉还没有逃出长安百里,便被捉拿归案,受酷刑,却不肯招出余党,乘暗人不留神,咬舌自了。
史庆陪例,让所有官员噤若寒蝉,皆争报祥瑞,以无妄之灾。可是即便如此,太祖依然神经紧张,很多功高盖主元谋勋效成了被打击对象,不久,都察御史钱宜进检举“朝公侯,纵恣不法,将来恐尾大不掉,应妥为处置”,暗指几日前二品锐武将军徐峥纳一青楼贱妓,却以一品夫人之隆仪行六礼,轰动街坊,且过亲王府及郡王府邸而不马,僭规逾制。皇帝以为徐峥桀骜不驯,竟暗中命黑梅内卫赐死,举族抄家流放,并罢了为其迎亲开道卢伦,所有参加婚仪武人皆降一品,有不服者皆同徐峥,这就是大塬朝开国著名冤案“花嫁案”。
因此涉及孝贤皇后,皇帝暗疑晋王这边“窥视太之位,欲图不轨”,非白所有部将成了主要怀疑对象,元德军各大员人人自危,于飞燕、姚雪狼、程东,还有君氏都被严密监视起来,非白百口莫辩。
大塬朝白色恐怖中迎来了元昌三年寒露,举国露气寒冷,人心自危。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冷气袭来,旧伤缠绵,我便不大去得富君街看账,躲赏心阁暖阁里,林毕延五日里有三日进苑来看我。
皇帝脾气愈大,朝臣动辄得咎,这一日又因蜀地窦氏余孽占山为王,劫持官银,震怒非常,旧伤复发,竟昏厥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