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四章 祭奠亡母
细雨绵绵,难得在盛夏天还有这种如同春雨漫漫的天气,只是有点闷热,令人心堵,容易暴躁。
顾诗若慢慢踩着台阶上去,沿路都能够看到墓碑,不是清明节来祭奠先人的人少之又少。
停在一座墓碑前,她定睛看着墓碑上镶嵌着的黑白照片,跟印象中的女强人不同,轮廓还要更为年轻,温婉的眉目碧波粼粼,嘴角带着腼腆的笑意。
她看着相片里的人,忽然间就红了眼眶,哽咽着低低出声唤道,“妈,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来看您…”
在顾诗若的记忆里,有关于秦曼婷的其实少之又少,在外公出事之前,她的母亲也会抱着她轻声哄着,也会对着自己浅浅微笑。
曾经就算是没有顾森山的关爱,顾诗若也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她还有她母亲。
可是…
外公死后这一切就变了,一向疼爱她的母亲避她如同蛇蝎,几天几夜的不回家,常年在外面,即使回来了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母女两的关系越来越差劲,几乎跌到了零点。
后来顾诗若叛逆出逃,在离开了江川以后,她又会想念秦曼婷,心底始终都记挂着小时候秦曼婷给她的关爱和维护。
跟沈宋闹掰了,她才明白其实秦曼婷一直都很关心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这个女儿。
可惜…
顾诗若落寞的垂下长睫,泪水模糊了视线,氤氲了眼眶,她咧着嘴角笑,无声落泪。
“你…你还活着?!”
沧桑的嗓音将顾诗若的思绪拉回,她侧过头循声去看,见到那人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顾森山手里还拿着一捧百合花,发间全白,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十岁,如同步入了迟暮之年的垂垂老朽,行将枯木。
呆了几秒,她扭过头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没有开口说话。
捧着百合花的顾森山想靠近又不敢去接近,再不复当年的不可一世,许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哽咽着声道,“孩子,你受苦了”
他的态度令顾诗若陷入了沉思中,他怎么了?他们父女两以前见面都跟仇人一样,现在竟然还会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顾森山拄着拐杖,慢慢走近,停在墓碑前,看到墓碑上相片里的人,心下只剩下怅然,他将百合花放到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你母亲以前最爱百合花,她说百合纯洁美丽,又有百年好合的寓意,可我…终究是辜负了她。”
顾诗若始终保持着沉默,不去评论他们的过往,也不想回忆痛苦的过去,顾森山对她们做过的事情,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你恨我,你母亲也恨我,我糊糊涂涂过了一辈子,到现在才知道谁才是真心待我的人,我伤害了你母亲一辈子,也连累了你一生,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可能是人之将死,总是会去回想过去的事儿,那些点点滴滴汇聚成影片一桢桢在脑海内回放,他才看清楚自己其实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是他一手毁掉了这个家,也害死了秦曼婷。
顾诗若心一酸,翻涌而起的苦楚蔓延在四肢百骸,“你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们,现在我们也不稀罕你的忏悔,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你这父亲,你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是致命的,我恨你,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但是也不会阻止顾森山来探望她母亲,因为她想她母亲最想见到的人还是顾森山,这个她爱了一生不得善终的男人。
眼眶温热,顾诗若微微仰着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尾音微颤,“你不知道妈她经常跟我说,你只是忙着工作赚钱养家,不是刻意要疏远我们,她总是在为你做过的错事找借口,欺骗我也欺骗她自己,对你,妈她始终抱着一丝仁慈和期盼,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将王若雪母女两带回了家!”
这是她记忆里永远的痛,如果不是因为顾森山将王若雪母女带回来,她母亲也不会被逼着不回家,只留下年幼的她一个人面对他们一家三口,被排挤在外,甚至过的连狗都不如。
她忽然间很想笑,悲怆的笑声从唇角泠泠倾泻而出,“顾森山,你就算是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足以弥补你对我们做过的事,现在我妈她已经死了,你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能够将她换回来吗?你知不知道,让一个对你心怀期盼的人彻底绝望有多痛啊!”
顾森山身躯猛地一震,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
笑声渐渐平息下来,她扯着嘴角眉含讥讽,视线却被泪水模糊,“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陪着另一对母女当好丈夫当慈父,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你在哪儿呢?王若雪对你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要娶我妈?你害了她一辈子,可笑的是即使这样,她还在给你找借口,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头,一等就是几十年,现在她人都死了,你才来忏悔有什么意义?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死啊!”
她情绪激动的大吼出声,安静的墓地里回响着她愤怒的话语,单薄的身子在徐徐夏风中瑟瑟发抖。
用力抽了抽鼻子,平复下激动的情绪,“也对,你就算死了也是下地狱,也没有办法去跟我妈道歉忏悔,多讽刺!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们都不可能再见到了,无论是生是死,顾森山你都没有机会再找到她了!”
顾诗若做梦都没想到会在秦曼婷的墓前见到这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没有办法那么平静淡然的去面对一个赋予她们母女两满心伤痕的人。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了顾森山沉痛的话,“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也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用不着你来关心”
话说的决绝,走时义无反顾,却还是没能够忍住回头的欲.望。
她永远都无法忘掉今天的一幕,顾森山背影佝偻的跪在了秦曼婷的墓前,不知道为何,顾诗若她明明就看不到顾森山的脸,但是她就是知道顾森山现在在哭,这个眼高于顶睥睨众生的男人落泪了,为过去的错事,为他的罪孽而悔恨。
只是顾诗若还不知道,这是他们父女两的最后一次见面。
失魂落魄的往下走,在看到斜斜倚靠在车旁等着的男人时,顾诗若心尖一涩。
傅云墨远远的看到她下来了,才忙站起了身,她一走近傅云墨就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嗓音微压,“还好吗?”
她看了一眼傅云墨,随后主动抱住了他腰身,“请让我缓一缓,一会儿就好”
轻拥着她,大手在她后背轻抚着。
贪恋他身上的温暖,顾诗若将脸深埋进他怀里,“我看到他了,顾森山…他来看我妈了。”
锐凖微滞,傅云墨没说话,怀中的人低低叙说着,“我好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么混蛋,我妈也不会沉沦在黑暗里这么久,如果不是他把王若雪母女两接回家,我也不会这么痛苦,可是…”
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她啜泣出声,“我以为自己恨不得他去死,可是看到他跪在我妈墓前,我又觉得难过,我竟然想回去叫他一声爸,傅云墨,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傻丫头,不管你有多排斥他,你们的血脉亲情是阻隔不了的,这不怪你没出息。”傅云墨轻声哄着。
顾诗若却更加心酸了,“我妈她为了顾森山操劳了一辈子,明知道顾森山只是为了当时秦家的权势背景才娶她,她也义无反顾的嫁了,结果到现在却走得这么早,她痛苦了一辈子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我这个当女儿的在她死的时候,都没有在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
她恨顾森山,更痛恨自己。
傅云墨不发一言只是紧紧抱着她,等到她平息了才松开手,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谢谢你把我母亲安置到这里来”
这里环境清幽不需要担心会有人来打扰,而且离大海很近,顾诗若想其实她母亲也很想要无拘无束的为自己活一回,只是她母亲身上担负了太多的重担,被世俗的眼光和条条框框束缚着灵魂,将秦曼婷逼着走向了最辛苦的路。
她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说,“我好像比我妈幸运,继沈宋之后遇见了你,不管是怎么开始的,至少到现在你对我用了心也动了情。”
她真的比秦曼婷幸福太多了,秦曼婷没有勇气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而她做了她母亲想做却无法做的事。
头顶一沉,傅云墨眉目清朗,唇角带笑,“你比你母亲勇敢”
“嗯”
坐上了车,离开的时候,她一直都盯着车窗外,直到那幽静的墓地在后视镜内渐渐缩成了一个黑点。
“傅云墨,谢谢你”她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出神,红唇嗫嚅。
谢谢他曾经那么强势的出现在她生命之中,给了她重新开始的勇气,也谢谢他给了自己不一样的人生,哪怕苦楚掺多…
开车的人僵了片刻,温漠的眉目微动,喑哑淡漠的嗓音卷着悔恨传进她耳里,“你不要跟我道谢,这样说只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顾诗若意味不明的轻声嗤笑,按下了车窗,伸出了手去感受从指缝间流逝的风。
“你看,我就算张开手去抓也抓不住,时间也跟这一样,抓不住看不到,我用了二十七年的时间去跟人乞讨感情,但是只有你愿意给我,我谢谢你不是因为你对我好,而是因为只有你肯爱我。”
她觉得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相矛盾的生物,她以为她没有勇气继续跟傅云墨相守下去,现在却发现比起无止境的纠缠不清,要她离开傅云墨,好像更加痛苦。
薄凉唇角漾开好看的笑意,“傅云墨,我们去一趟民政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