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剑刺在东辰逸心口的时候,青衫只觉得自个儿心也跟着一痛。
“本王无事,不必忧心。”东辰逸握着青衫的手,转而对着侍卫吩咐,“将范奕一行人拿下!”
“是!”众侍卫应着。
看着范奕一行人被带走,皇后哭得不成样子,太后只是虚惊一场地站在那里,众人也是低声议论着。东辰裕从头到尾冷沉着脸,此刻才缓了过来。
“来人!将东辰月拿下!圈禁起来!”东辰裕命令着,东辰月和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东辰裕:“父皇,舅舅的事儿,儿臣不知情啊,真的不知情。”
“你作的孽,便不要狡辩了。”东辰裕懒得再看东辰月一眼,仍由着东辰月被侍卫拖走,皇后也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一时间,眼神恍惚着。
她从没想过,会有今天,哥哥和丈夫反目,她也知道,这会儿替东辰月求情也是没用的。
“皇上,月儿只是被丞相教唆的,但请皇兄网开一面吧,让他跟着萧将军去历练历练。”东辰逸看着地上的皇后,忍不住上前跪地求情。
他小的时候,虽然跟在太后身边,皇后待他不错,一如生母一样照顾着,月儿有的,他一样也不少,如今,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皇后知道不该再惹怒皇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带走。
东辰裕微眯着眼看着东辰逸:“这小子可是要你和锦宝的命,替他求情?”
“我是他皇叔,原谅他便是。”东辰逸抬起头看着东辰裕。
“请父皇(皇上)网开一面,饶了三皇子吧。”众人见东辰逸都开口求情了,也跟着跪地求情起来。
东辰裕看着众人,别开脸,良久才开口:“看在平王和皇后的面上,先关起来,过几日跟着萧将军去边关守城!”
“谢父皇!谢父皇!”东辰月挣脱侍卫,跪地谢恩,比起圈禁,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宁可去边城吃苦卖命。
青衫没有看东辰月,只是一直看着皇后,心疼不已,几步上前扶起地上的皇后。曾经那么高贵的女人,她这一生,嫁到皇家都是可怜的,成为悲剧的牺牲品罢了。
“皇上,让我跟着月儿去边关吧?”皇后忽然避开青衫,跪在地上,求着东辰裕,哥哥不在了,月儿走了,虽然皇上不责备她,对这深宫,她也毫无留恋了。
东辰裕猛地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皇后,声音更冷了:“你不要恃宠而骄,皇后就是皇后,好好做你的皇后,朕当初立你,你没有做错什么便不会废了你。月儿的去留,都是注定的。”
皇后呆立原地,青衫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自个儿曾经会跟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谈论理想和人生,谈论一个帝王的好坏,她能安生地活到现在,真是一种运气。
一行侍婢上前扶着皇后起身退至一边,太后也是心疼不已,轻声吩咐:“扶皇后回去休息吧,哀家也乏了。”
虽未发生宫变,可今日的事儿,对她打击也是不小的,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阴谋的。
“将东辰锦也拿下。”就在太后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东辰逸冷声开口吩咐,众人均是不解,太后也是诧异,转过头看着东辰逸:“逸儿,这是何意?”
“东辰锦欲篡位谋反,必当拿下。”东辰逸轻声开口,青衫看着那边站定的东辰锦,有些不理解。倒是东辰锦忽然笑了起来:“小皇叔,这是想将碍事之人,全部除掉吗?”
“本王一直以为杀害锦宝之人,只有范丞相,其实你也有参与,对不对?”东辰逸犀利的目光看着东辰锦,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宫里能让他看得上的,却不承想,也是可惜了。
那日青衫为锦宝看病,说屋里的夹竹桃和薰香有毒,他就开始诧异,这事儿,旁人不知道,这些太医不可能不知道,却口口声声喊着无药可救。
当时发现死士是左撇子,未多想,再次让成影查看之后,才知道这些人确实是东辰锦的人,只是东辰锦让他们左手练剑,来个鱼目混珠,让他以为,是东辰月故意陷害东辰锦的。
那帮太医的下落,他也查了,均是东辰锦的亲信之人,常给东辰锦的母妃严妃看病。
“单凭这个,就诬赖我吗?”东辰锦面上淡然地看着东辰逸,“到底想篡位的是我等兄弟,还是小皇叔,还请父皇看清楚才是。”
就在东辰锦话音落下的时候,只见一道掌风飞过,东辰锦一个没防备,中了这一掌,口吐鲜血。
众人大惊,抬眼看了过去,便见东辰裕冷沉着脸:“有密史报,你勾结番邦,拉拢韩将军,你以为你做的事儿,能瞒天过海吗?朕能当得了皇帝,就能掌控天下,包括你们。”
他虽卧榻在寝宫,可宫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东辰锦嘴角挂着血,听了东辰裕的话,忽然笑了起来:“不错,你以为我真想当皇帝吗?我就想杀了你,为我们兄弟杀了你,你们以为这盘棋,是丞相在下,是小皇叔你在下吗?不,是父皇,是他为东辰暮下的。”
“锦儿,你不要胡说八道。”严妃怎么也没想到,自个儿的儿子居然也会造反,东辰月不成气候,这皇位迟早是锦儿的,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东辰锦猛地转过头,哑声说道:“我没有胡说八道,父皇真正宠爱的是东辰暮,这皇位不是给我,不是给三哥,也不是洛风的,是给东辰暮的。”
在这宫里,唯独不宠爱,才是真正的宠爱,大哥在狩猎围场死的那时候,他才明白父皇是多么可怕的人。
他一直以为父皇最不宠爱的是东辰暮,恰恰相反,暮儿打破父皇喜爱的杯子,在世王府被关了三年,可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世王府里头,住着陈太傅,这三年里头,教了暮儿所有人都学不到的东西。
他文武双绝,暮儿在朝堂顶撞父皇,被贬到边关,跟着程将军,可所有人都不知道,暮儿在那历练七年,没有兵符,亦可调动程将军手下的百万人马。
所以,丞相跟程将军交好,父皇完全不看在眼里,因为有暮儿在。
东辰逸听了东辰锦的话,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一盘棋,当真是皇兄在下的,他们只是车马卒罢了。
“朕喜欢你,倒是没错的,你是你几个兄弟里头最聪明的一个。”东辰裕不怒反笑,声音却冷了几分,“可你根本就不是朕的儿子,这才是可惜了。”
锦儿是云王的儿子,云王当初谋反失败,为了保住孩子,严妃只能被迫嫁给他。为了拉拢锦儿的舅舅,他才娶了严妃的,这孩子那时候已在严妃肚子里,刚刚足月罢了。
“哈哈,我应该庆幸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是,不是我父皇。”东辰锦只觉得心里一阵地抽痛,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事儿,可是他也不想自个儿是这个疯子的儿子。在他的记忆里,父皇高大威严,偶尔也慈祥,会和众兄弟姐妹说笑。如今,他才看透,这是怎么样一个泯灭人性的人,果然,一个帝王就该如此。无情无义才会坐得稳这江山的位子,这样的高处,他根本不屑。
东辰裕抬手一挥:“拿下!这一次谁也不许求情,求情者死!”
一行侍卫将东辰锦带了下去,众人也是惶恐不安的,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太后和皇后也不愿多待,遂离开宴会,严妃也被扶着离开。
倒是东辰裕一派淡定,淡定地吩咐:“将此处收拾了,宴会表演继续。”
话音一落,一行侍婢立刻上前收拾,整个会场乐声再次响起,可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不敢表露,只能东辰裕笑,他们也跟着笑,东辰裕赏,他们也跟着赏。
青衫坐在湖边的栏杆上,微风阵阵拂过脸,她一直以为这皇家再怎么可怕,也不到互相残杀的地步,如今,真是长了见识,步步为营,尔虞我诈,那种境界,更是她无法想象的。
原本是前几日她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的帝王,此刻,却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是对,还是错?
“青衫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小皇叔到处找你。”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青衫转过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人穿着白色锦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青衫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东辰暮往这边走了过来,收起目光,青衫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对东辰暮,说不上多喜欢,也说不上多讨厌,倒是东辰逸还算是亲近这个侄儿。
“连话都不想与我说了吗?”东辰暮走至青衫旁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整个花园,听着花丛里的虫鸣声,今天的事儿过后,怕是更多的人会厌恶他吧?
一直以为父皇对自己苛刻,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生在皇家最大的宠爱,便是不宠。
青衫轻轻摇头,低声回道:“你不要瞎想,只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间,我有些受不住罢了。”
“明日一早,我便要跟着程将军走了。”东辰暮猛地转过头看着青衫,小皇叔运气真好,有这么好的女子陪伴着,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生死相依的。
青衫抬起头,微微讶然:“为何要走?”
“那个帝位,看着很美好,可是它会吃人,我不喜欢。”东辰暮轻声回着,他没有说话的人了,母妃去了之后,宫里人都不愿意与他交好,父皇不宠爱的人,必定是无用之人。
这一段时间,也只有小皇叔和青衫,才愿意与他亲近,对于青衫,东辰暮不由自主地说了心里话。
青衫了然地点点头,嘴角扬起笑:“迩来父子争天下,不信人间有让王,你是第一个。”东辰暮这性子便是不愿意争抢的人。这么多天,从来不与谁争辩过什么,也不去埋怨过什么。
“父皇身体还好着呢,还能再活个几十年,我需要再去历练历练。成了,锦宝睡醒了,正到处找娘亲呢,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我走了。”东辰暮冲着青衫扬了扬下巴。
青衫笑着点点头,生在皇家,也只有像东辰暮这样活得坦荡之人,才会这般自由自在的,去留随意。
青衫从怀里取了一包青瓷瓶,伸手递给东辰暮:“送给你的,有用得上的时候。”
“祯儿说你给的药,都是稀罕玩意儿,那我便不客气了。”东辰暮笑着接过,驻守边城,这些玩意儿总有用得上的时候,拿了药,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开了。
东辰暮一走,成右抬步走了过来,恭敬开口:“姑娘,主子和小世子已经在马车上等候了,早些回去吧?”
那会儿东辰暮来的时候,他便跟过来了,怪不得皇上这般赏识五皇子了。
“好。”青衫应了一声,便跟着成右后头,出了宫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东辰逸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
上了马车,东辰逸轻声问道:“去哪儿了?”
“在后花园与东辰暮闲聊了一会儿。”青衫如实回道,东辰逸点点头,看着青衫这股子失落的劲儿,亦是心疼不已。
倒是锦宝原本还窝在东辰逸怀里,一见青衫回来了,顿时来了精神,猛地起身,小家伙凑到青衫跟前:“娘亲啊,你今天有没有得到很多赏赐?”
青衫抱着锦宝,看着小东西单纯的模样,说不出什么感受。多亏那会儿她上台的时候,成右便悄悄将孩子抱走了,不然,方才那些让锦宝看了,怕是一辈子都是一种阴影吧?
“娘亲,你怎么不说话?”锦宝不解地看着青衫,胖乎乎的小手摸着青衫的脸,“没有关系哦,没有赏赐也不用伤心的,爹爹有好多银子。”
娘亲好可怜啊,一定是跟锦宝一样,没有赏赐就很不开心了。
“娘亲不要很多银子,娘亲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长大,比得了什么赏赐都开心。”青衫不知道这话锦宝能不能听懂,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
东辰逸也是静静的,未有只言片语,今日的事情不单单让青衫接受不了,他亦是震惊得不行,怪不得,总觉得丞相一直那般难对付,这几日的工夫,他办起事来,却那般得心应手,原来根本就是皇兄已经布好了所有的棋局,让他们一步步走下去。
孩子总是天真的,锦宝没有接青衫的话,而是绕到别的话题,凑到青衫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娘亲,告诉你个秘密哦?”
“嗯?什么秘密?”青衫微微一愣,这小家伙有什么秘密可言?
锦宝捂着嘴儿,低低地笑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声喊道:“我看见云之先生给祯儿姐姐送礼物了。”
锦宝话音一落,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咳嗽声:“小世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云之想不明白了,这小东西这么小,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全懂了。
“锦宝没有乱说话,大丈夫敢做敢当,你送给祯儿姐姐好吃的,不给我。”锦宝猛地打开帘子,冲着云之不满地喊道,他就看见云之先生送了个糕点盒子给祯儿姐姐的。
云之一脸的挫败,几近咬牙切齿:“那不是吃的,不是礼物!”
一旁的青衫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云之先生莫不是真的喜欢祯儿公主,那也不错的,东辰逸亦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云之。
成右更是一脸愕然,先生不是喜欢主子吗?为何又改喜欢祯儿公主了,云之先生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看得开的男人。
“那是什么?”锦宝瞪眼对着云之问。云之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憋了半天这才开口:“我不能说。”
他答应过祯儿公主要保密的事情,作为男人绝不能言而无信的,只是偏偏让这小东西给撞上了,当真是作死了。
“那就是喜欢喽。”小家伙兀自判定着。明明送了礼物,先生却又不承认,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锦宝不喜欢。
没等云之说话,东辰逸率先开口问道:“都送了些什么?如何不能说?”
别的都还好说,祯儿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要么和亲,要么必定会赐婚给有身份地位的权贵公子,云之若是动心了,这事儿倒是棘手了。
云之见连东辰逸都起了疑心,一时间当真是百口莫辩了,面露难色,恭敬开口回道:“回主子,此地不宜说话,回府云之定如实禀告。”
有些事儿,本以为瞒得住,不承想,还是瞒不住主子的,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东辰逸高深莫测地看了云之一眼,未有多言,放下马车帘子,青衫也是微微讶然,但也没有多问,一路上,听着锦宝哼着小曲儿。
自言自语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孩子当真是孩子,永远都不会有烦恼,即使今日每个人都是心思沉重,可孩子们还是那般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