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白少棠当即红了脸,怒吼出声。沈夜却笑得很是开心,拉了我的手便道,“舒城,走了。”
我跟着沈夜走出去,临走时,又突然想起来,白少棠毕竟是我的好兄弟,虽然很多年未曾见面,但是我与他也算是有过交情,不由得担心道:“少棠啊,这事儿可大可小,回楚都你来找我,我让圣医舒良给你看看。”
“我不需要!”白少棠举着茶杯砸了出来,沈夜将我猛地一拉,出了帐篷。
等出帐篷之后,我才敢确定:“沈夜,少棠的病严不严重啊?”
“他倒不是有病,”沈夜熟门熟路地叫住士兵,让他们将我们的马牵下去,然后打听了白少棠给我们准备的营帐,接着带着我前往营帐,道,“他有洁癖。”
“沈夜啊……”我咽了咽口水,“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二十岁生日之前便秘了三天,”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这我也知道。”
听到这句话,我当场就惊呆了。我们俩走到营帐门口,白少棠给我们准备了两顶帐篷,分别在营地的两端,沈夜将我送到我的帐篷后,却一点去自己帐篷的打算都没有,他拉着我进了我的帐篷,便开始铺床。
我看着他做这一切,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担忧道:“你……你安插了多少人在舒家?”
“你要是娶我,我就告诉你。”
“我要是不娶你……”我咽了咽口水,“你会不会刺杀我……”
“看心情吧。”他开始脱外衣。我心里很是惶恐,琢磨着这么一个连我便秘都知道的人,如果因爱生恨对我起了杀心,那杀我简直易如反掌。我想我必须回去彻底换掉舒家所有守卫,可是换了一拨,下一拨是不是他的人呢?
我思考期间,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到了床边,见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扑哧笑道:“我逗你玩的。我又不是大罗神仙,顶多安排些探子,但是刺杀你们这些贵族很不容易,你们在关键的位置还是用你们自己的人。”
“可是我便秘……”
“这是我亲自去你家房梁上偷听的。”
听到这里,我有些好奇:“二十岁生日之前,我都没见过你……你去我家干吗?”
“随便逛逛。”他耸了耸肩。
“那我第一次去凤楼,其实你知道是我?”
“这还真不知道!”他赶紧摇头,“我当时在房梁上,没往下看人,就光听见说话了。”
“沈夜,”我看着盖上被子准备补觉的他,坐到床边开始脱衣服,“你这个人,秘密太多了。”
“反正我不会害你就是了。”他将刚进被窝的我一把捞进怀里。听着他的诺言,不知道为何,我居然信了。
因为连夜赶路,我和他这一觉睡了很久。等到夜里时,我听到一声熟悉的暴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是做什么?”
话音刚落,沈夜就把边上的茶杯砸了过去,随后听到一声惨叫,沈夜在我肩头蹭了蹭,嘟囔道:“大晚上,吵死了。”
这么吵,我当然醒了。我从沈夜怀里起身,发现已经是晚上,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我摸索着去边上点了灯,随后便看见地上端端正正地躺了个人,正是风骚无比的白少棠。
我上前去轻轻拍了拍白少棠,轻呼他的名字:“少棠?”
他不应我,于是我下了狠手,“啪啪”地抽了他几个耳刮子。白少棠悠悠醒转,适应着灯光,等看到我的脸后,他立刻睁大了眼,一把拉着我道:“舒城,你没事儿吧?!那个禽兽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要怎么样……我也不吃亏吧?”我抓了抓脑袋,拉着他扶他起来。沈夜捂着耳朵翻了个身,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去披了件外袍,便拉扯着白少棠走出了帐外,等走远以后,我才出声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然找沈夜吗!”白少棠咬牙切齿,“都怪我这些年为了执行陛下命令没回楚都,不然哪里轮到这种货色和你定亲!不行,我这次回楚都一定要跟女皇说清楚,这种渣渣,除了脸好看一点,还有什么用?”
“他……武功也挺高的。”我提醒他。白少棠红了红脸,继续道:“反正这种青楼出身的风月男子就是下九流、狐狸精!我想过了,”他甩甩头,一脸宽容道,“你要是真的喜欢他,我也不是容不下他,到时候可以给他个侍君的位置,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不能圆房,你绝对不能有他的孩子!”
“少棠啊……”我听着他的打算,有些不好意思,提醒他,“你想太多了吧?”
“不多,”他摇了摇头,和我一起往外散着步走出去,“这些事我从八岁就开始想了。”
“啊……少棠,八岁的时候,你连牙都没换完。”
“舒城,我知道,”他苦笑了一下,“我说正经话,你从来不信。”
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和白少棠家是世交,但因他母亲驻守云州,在我六岁之前,我们竟从未见过。六岁那年,他被他母亲从云州送回楚都,因他从小就爱舞枪弄棒,恰好我的老师是一等一的高手,于是他母亲拜托我母亲管教他,让他来我这里“蹭课”,跟我一起学习武艺和诗书。
说起来,一个男孩子,其实所有人对他也没太大指望,也就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地嫁个好人家,所以他来了我家之后,父亲对他格外优待,也嘱咐老师要对他宽容些。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在他来之前,我听父亲嘱咐老师,希望老师不要对他太过苛责,我觉得这是父亲偏心,于是心里对他便有了成见。在他来的第一天,老师让我们互相比画一下,我直接就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一拳。
那一拳真是用了我毕生之力,当即将他一直不甚稳固的牙齿从牙槽里打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地上。
约莫是初次相见时我这浓浓的“女子气息”震撼了他,或是他向来爱慕这样有英雄气概的女子,年仅八岁的他在被打掉一颗牙后当即向我表白,认真道:“我很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我听得虎躯一震,看着他肉肉的小脸和满口残牙,毫不犹豫地进行了第二次攻击。
我以为我会将他打跑,谁知他却成了我忠实的爱慕者,从此当了我的小弟。
虽然他读书不行,但他的武功不错,很有练武的天赋。那时候我常带着他出去闹事,他一贯听我的话,指哪儿打哪儿,从不失手。那时候全楚都都知道他的口头禅是“我要嫁给舒城,谁都不许抢我媳妇儿”。
我看着他从八岁长到十四岁,从一个微胖界满口残牙的儿童长成一个不仅满口残牙还满脸痘痘的小胖墩儿。他始终心怀嫁给我的梦想,但我的审美早已告诉我,我与他之间只会有兄弟情谊。
他十四岁的时候,他母亲召他回云州。走的前一天,因为我不肯答应娶他,他和我闹了别扭,于是我决定不去送他。走之前,他还是放下面子,来了我的房门前。当时我正在给苏容卿写信,信里将这忘恩负义的小胖墩儿痛斥了一遍,他就站在门口,带着哭腔道:“舒城,你就娶我嘛。”
“不娶不娶,”我在房门里听着他道歉,觉得很是骄傲,这场冷战是我赢了,于是道,“你这么胖、这么矮、长痘痘,还缺牙,我才不要娶你。我要娶个大美人!”
听到我的话,他站在门口“哇”地大哭起来。
然后他哭着跑远了,等我写完给苏容卿的信,吹干墨迹之后,我才打开房门,决定原谅他。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的人影,家里人告诉我,他已经提前走了。
说起来,没有他的陪伴,我的年少生活也是落寞了好些年,毕竟很难再找一个人像小胖墩儿那样听我的话。
我本来打算,有一天如果见到白少棠,我得为我当年的话道个歉。现在想起来,我才知道一个女人如此批评一个男人,那对男人是多大的羞辱,不但践踏了他的自尊心,也折了我的品行。
谁知道,一别经年,当年的小胖墩儿今日成了美男子。如果不是因为有过沈夜这种角色的冲击,我想以白少棠如今的姿色,贸然相见,我估计是要晕好几天的。
我在脑子里算了算当年和他之间的账,终于将这句埋了多年的抱歉说出了口。白少棠却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时候我在换牙,又满脸痘痘,你不喜欢我是正常的。所以后来我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没在云州长成一个糙汉。只是没想到,”他叹息了一声,“这世上居然有个沈夜。既生瑜,何生亮啊!如果不是看在他这张脸的分上,我断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