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清楚了,是一个男人,不是东西。
但冷然的周全,却使得拍门人这一会的功夫已在十米之外的巷道中。
心念飞转的冷然更是确定了,前头的这个人,就是在客栈前瞧见的那条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叫了一声:“我去追他!”便飞快地纵身到滂沱的大雨中。
前面的人似乎感觉到了,步伐明显地紧凑起来。
但冷然的腿估计要长些,眼见缩短了好长一段距离。
被追的人也就在这时,猛地压住了去势,稍稍停顿,转身便钻了进去。
冷然赶到前头,原来是一个更狭的巷子。
他追出来的方向和先前阿炳带进来的方向正好一致,但就算是走过的路,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也只有“陌生”两个字来形容。
他暗暗后悔没叫上阿炳,又是半秒的迟疑,还是跟了进去,却没了那人的身影。
冷然知道马上又会有一条狭巷,因为看得到尽头的小路,这一会的时间一个人不可能跑得没有踪影,除非是鬼。
一向谨慎的他略略收住了脚步,凭感觉应该是左拐,所以他的左脑指挥了所有的关注把他的身体也渐渐地倾向了这一边。
就好像打巴掌的游戏,看到对方举起左手,便会全神贯注其上,结果却被右手轻易地打到。
冷然就是这样,被一记右侧的闷棍敲得眼前一黑,跟着就不省人事。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这一幕显然不是游戏,任何一个人判断错误都要付出代价。
而此时,另一头还在门外守候的老人,心揪着冷然迟迟未归,撑着拐杖枯瘦的手似乎相当吃力,在凉风中微微发颤。
他是不是有了不祥的预感,自己也要付出多嘴饶舌的代价?
十年前的那场天灾,夺走镇上无数鲜活的生命,幸存下来的人到现在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对亲身经历的那段往事竟是绝口不提。若是遇有外乡人说及此事,更是谈虎色变。
但还在屋檐下伫足的老人心里清楚得很,众人心里害怕的,当然不是因为那场莫名其妙的倾盆大雨,而是传说中的“偷色鬼”显然已在镇上扎下了根,哪家人对它有兴趣,它便会去光顾哪家。
自从杨啸那个宅院招来这个祸害以来,隔年都有发生的诡异之事恰恰应验了这个不必道破的“潜规律”。
许多担心一不小心说漏嘴的人只好背井离乡,就算到处流浪、客死异乡,也不肯再回到这个祖居的镇上。
他有些呆滞的目光,瞥眼望了望稍前一点常年紧锁着的刘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老刘哥啊老刘哥,你这一家老小的,如今在哪哟?这辈子要是咱兄弟俩还能聚到一块,美美地喝上几口老酒,死也瞑目了。
老人沉浸在思念故友的情绪中,又愣了好一会儿神,竟觉得有些累了,腿部都在无法控制地打颤。
想着又要面对那个不成气的东西,他铁青了脸,蹒跚地返身进屋。
似乎把冷然给忘掉的老人下意识的动作,“吱呀”一声,便关上了门。
他仿佛把自己埋进了幽幽的坟墓里,却又如诈尸一般猛地转身过来,怒道:“你这个蠢货,不知道去开灯埃”
没有马上回应的声响,很快屏住声息的老人对阿炳的禀性终究也能摸个七分透,知道就算再借一个胆给他,他也不敢装神弄鬼来捉弄自己的亲生祖父。
一直就没有关心外头也没有出去的阿炳怎么了?
一股寒意瞬间就布满了老人的周身,他的耳廓分明也在昏暗中翕动,竟然还是听不到有人的气息。
老早就打住身形的他不由地手一抖,拐杖“啪”地一声跌落在地,听起来特别刺耳。
本来就驼背的老人,此刻几乎成了弓身,稍稍恢复过来能在暗中分辨的视力终于确实了阿炳不在原地。
堂屋里除了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
他意识到危险无处不在了,可能举手投足间这条老命就要彻底地下班,向***报道去。
任何人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防御,所以哪怕是再恐慌,老人也要去捡回掉落在地的拐杖。他却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就在他摔下去的那一刹,脑海里猛然记起柳铁蛋。
这个素有“柳大胆”称号的一起玩到大的老伙计,因为偏偏不信那个邪,逢人便撩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八年前就已经死于非命。
他死的样子真是太恐怖,几乎就是被人活剥了一层皮。这是乡下人最忌讳的事,估计下辈子投胎都投不了。
可惜,冷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全镇上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提及这样敏感的惨状,他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男人的容颜也会被偷,偷来又做什么用呢?还在地上却终于抓住自己武器的老人,此刻是不是后悔了?
有年头的太平日子似乎会把人的心志松懈下来,又因为与冷然一见如故,他不由勾出旧日行当的瘾头,不免多说了几句。
其实他也够小心,做了必要的防备。
但显然是自欺欺人,连人都惊动了,鬼焉有不知之理?
现在,他宁愿趴在地上,生存的本能告诉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但心内全是惧意,他不由得浮想联翩,把所知道的被偷色后的惨状像放电影一般,过了一遍快镜头。
这些死人中,据说有的还是便衣,这鬼犯下的案子,如何查得了呢?
老人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没有嗅觉有点大的鼻子,很自然地又去想,最近一起“偷色事件”。
那是在一年多前,也是一个大雨天,镇上来了一个外地人,逢人便打听十年前的往事。
这个外地人偏偏也怪,竟不打伞,淋了一身的落汤鸡样,来来回回在镇上奔走了一天。最后,又回到赖老四的家门口,好心的主人心一软便让客人进屋躲雨。
不想这个外地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孤身的赖老四次日则被人发现死在了床上,同样被偷了色。
“像,有点像”老人不由地喃喃起来,没有几根头发的脑门开始渗出大颗的汗珠。
他是不是猛然记起那个外地人有些像冷然呢?还是此情此景就是一年前的一个翻版?
老人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死去老伴的容颜。“罢了,罢了”他抖抖簌簌地爬起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虽然回天乏术,老人还是径自去开了堂屋里的灯。
灯亮了,他的脸色有所缓和。
也就在这时,他那还好的听觉听到了里头似乎有烧柴禾的声音。
往堂屋里面走,是一大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留了一条狭长的通道一溜到底,再上一个台阶,走两步便到了去二层的楼梯口。
而斜斜的木梯下面,右拐笔直走是厨房。
现在,没有走进厨房依在门柱上的老人,整个人呆住了。
竟然有人在烧饭,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离奇的事情。
烧饭人的脸,老人一时无法看清。
因为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正对着灶前低垂了头,却不时会小心翼翼地添些柴草。
不知道是不是老人不愿意清醒过来?双方僵持了许久。
终于,那个烧饭人缓缓地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可以开饭了。”
僵直的老人更是张大了嘴,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刚才一直不肯出声的阿炳。
换作平日里,威严的老人早该暴跳如雷,拐杖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可现在,老人却只有软绵绵地望着他的份,他的身上似乎种下了神秘的力量。
阿炳当然犯不着,再去惹怒老人,径自揭开了锅盖,拎起一把大勺,往热气腾腾的锅里就去舀了起来。
等热气散去,老人方才看清两只早已准备好的碗里,都有一根好大的肉骨头,显摆似的露在外头。
阿炳神情专注,眼里放着精光,似乎在欣赏自己难得烹调的美食。
忽然,他头也不抬地说:“可以吃了。”也就不再招呼老人,伸手抓起一根肉骨头,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还在外头、没有开吃的老人跟着就吐了,吐得一塌糊涂,似乎要把肠胃都吐出来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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