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什么。”周小萌说,“反正我又不是真喜欢他,只不过眼下他合适而已。哥哥要为难他只管为难去,他不在了,我再慢慢找合适的人,也不急。”说到这里,她倒瞥了周衍照一眼,“哥哥总得跟孙姐姐结婚吧,你们结婚了,哥哥也不好意思来找我麻烦,就算哥哥好意思像今天这样,半夜三更地等在我房里,我只要放开喉咙叫救命,我想孙姐姐哪怕睡着了,也是会被吵醒的。”
话说到这里,周衍照终于明白过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周小萌一眼,说:“行啊,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是挺能耐的。”
“我有什么能耐?”周小萌今天晚上出奇地坦诚,“我要是真的有能耐,早就远走高飞了。”
说了这句话,周衍照嘴角才渐渐地沉下去,沉到最后,薄薄的唇微微一弯,竟是笑了。只是这笑容更像是一把刀,又像是一只狰狞的兽,慢慢露出尖利致命的爪牙:“远走高飞?我晓得你打什么算盘,你妈只要一咽气,我有的是办法把你的翅膀给剁了。”
“随便。”周小萌索性在床上坐下来,目光如水,看着搁在床头柜上的一杯牛奶,“你也不妨学学爸爸,每天晚上让妈妈喝杯牛奶再睡,以后你也每天让我喝杯牛奶再睡好了。”
周衍照终于失控,操起那杯牛奶就朝她身上扔去,周小萌也不躲避,反而任由那牛奶泼了自己一身。她讥讽似的拿手中的浴袍袖子擦了擦脸,说:“哥哥,别以为当年的事,我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周衍照气极了,偏偏那盛牛奶的玻璃杯掉落在地毯上没有打碎,骨碌碌又滚到他脚下,他猛然一脚踩下去,玻璃杯“咔嚓”一声粉碎。周小萌坐在床上动都不动,只是用讥诮的目光看着他。
周衍照面色阴沉,周小萌却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两个人僵持良久,他说:“我不会。”
周小萌却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是啊,哥哥不会。”
周衍照明知道她是敷衍,但心头那口气,到底难以咽下去。他伸手捏住周小萌的下巴,把周小萌的脸抬起来,认认真真看了半晌,说:“因为你不值得。爸爸那么做,是因为没办法,他是真的喜欢你妈,我可不会为了你,做出这样的事。”
周小萌听着有些索然无味似的,很敷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她说,“我累了,明天是周一,哥哥早些回房睡觉去吧,我要洗澡去了。”
周衍照的瞳孔一点一点在收缩,周小萌反倒轻薄地笑了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亲吻了一下:“哥哥,孙姐姐就在隔壁,哥哥要是想来强的,我可不介意把她给吵醒……到时候哥哥怎么跟她解释我们这兄妹关系呢……”
周衍照缓缓地在她耳朵边轻吻了一下,像是心情好了许多,声音也似情人般呢喃:“你这一晚上拐弯抹角,就想激得我开口答应让你搬出去住……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周小萌,这辈子你都得乖乖呆在我眼皮底下……还有,既然你这么喜欢你孙姐姐,我当然要留你在家里,好好看着我跟她亲热亲热。”
他一边说,嘴唇一边游移,渐渐从耳后一直吻下去,吻到她敞开的衣领,手上猛然加劲,就将她硬箍进自己的怀里。周小萌察觉不妙,正待要放声大叫,周衍照已经夺过她手中的浴袍,将袖子一团,狠狠塞进她嘴里。然后将她放倒翻转过来,迅速地将她的手反剪着绑上了。
周小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鼻翼微微扇动,她两腿虽然还能动,但知道乱踢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不如等周衍照不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周衍照这个时候倒不急了,一边脱她的衣裳,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跟姓萧的挺亲热啊?两个人躲到操场去搂搂抱抱,这才几天,妹妹就能把姓萧的勾搭成这样……”
周小萌怒极攻心,一脚踹在床栏上,只盼能发出更大的动静,让孙凌希惊醒。虽然两个房间只隔一堵墙,又是夜深人静,但所有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隔音又好,就算她连踹好几下,床也只是微微震动轻响,那动静却是无论如何也传不到隔壁去的。
周衍照挺有兴致似的,慢条斯理埋头在她脖子里先吮了吮,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周衍照抬起头,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说:“跟姓萧的情到浓时,不知道他看到这个牙印,会不会猜猜是谁咬的呢?”
周小萌不能说话,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周衍照摸了摸自己嘴角的那道抓痕,非常愉快地笑了:“妹妹,这招还是你教我的呢。不开心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那么就先做个记号。周小萌,你要是敢让萧思致碰你,他碰你哪儿,我就把你的皮从哪儿揭下来。”
周小萌眼珠转动,明显是有话想说,周衍照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轻轻拍了一记,说:“你就算哄得我把你嘴里的东西掏出来,你也不过最多能叫一声‘救命’。我实话告诉你,倒给你的这杯牛奶还真没加什么,不过孙凌希也是喝了杯牛奶才睡,她新换了个地方,只怕睡得不好,所以呢,我就想办法让她睡得沉些。你能不能把她叫醒,是一回事,你把她叫醒了,她有没有力气过来查看,是另一回事。还有,你真不了解孙凌希这个人,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胆子又小,哪怕听到你叫救命,还以为你是做噩梦魇住了,说不定,起都不会起来,翻个身又睡着了。”
周小萌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竟然笑了。
天亮的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秋天是本地的雨季,一下起雨来,就显得天气晦暗,周家的餐厅本来三面都是落地窗对着花园,但被树木掩映,所以吃早餐的时候,还是开了灯。一盏璀璨饱满的水晶灯,倒把餐桌上每个人面前的那份食物照得格外好看。孙凌希是第一次在周家吃早餐,她下楼得最晚,所以就觉得歉疚:“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睡就睡过了头。”
周衍照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没听到她讲话。周彬礼跟小孩子似的,只吵着要吃荷包蛋,厨房只得给他另做。周小萌见这乱糟糟的样子,怕孙凌希发窘,连忙接了一句:“下雨天最容易睡过头了。”
孙凌希看她今天穿得格外周正,真丝高领的打底衫,又穿了一件开衫,只是简单的黑白色,但是正年轻,眉目鲜妍好像花朵一般。周小萌低头切三明治,却不防露出颈侧一大块瘀青,灯光照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她皮肤雪白,越发明显,连深深的齿痕都看得见,像被传说中的吸血鬼吮过一口似的。孙凌希心里觉得好笑,心想怪不得她今天要穿高领,原来是昨晚跟萧思致约会去了。
周小萌上午有课,所以最快速度地吃完早餐就走了。孙凌希也要去上班,周衍照倒是格外体贴,亲自送她。孙凌希本来还推说不用,周衍照说:“反正我也要去公司,顺路。”
上车之后孙凌希想起刚刚看到的吻痕,还觉得挺好笑——小姑娘谈恋爱,果然是情浓似火,一刻相思也挨不得。她记起周小萌托自己的事,就对周衍照说:“你妹妹有件事,不敢说,托我来跟你说情。”
周衍照上车之后一直没什么表情,听了她这句话,也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冷淡:“你不要管她的闲事。”
“小姑娘脸皮薄,我倒不是管闲事,是她再三托付我,说是想要去住校。”
周衍照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说:“凡是周小萌的事,你都不要管,叫她自己来跟我说。”孙凌希虽然认识他没几个月,但也知道他这样子是特别不高兴,看来周衍照是真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于是搂着他的胳膊,娇声软语地说:“我也跟她说过,话我帮她带到,你答不答应呢,是另外一回事。”
周衍照终于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倒也没再说别的。
孙凌希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事惹得他真的不高兴,没想到今天周衍照特别体贴,下车之后又亲自撑着伞,将她一直送到单位门廊下,又叮嘱她:“没事别到处乱跑,中午就在食堂吃饭,有什么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好。”孙凌希伸手替他整整领带,说,“怎么今天穿这么正装?”
“要见客人开会。”周衍照难得跟她交代行踪,“所以你晚上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接你回家,别等我了。”
一直到上车之后,周衍照脸上的微笑才消失,他对副驾位置上的小光说:“打个电话给萧思致……”一边说,一边把领带扯下来,扯到一半从后视镜里看到衬衣领子歪了,露出喉结底下紫红的一圈小小牙印,虽然不大,但是咬得深,无论如何不系领带是遮不住的。他脸色就更难看了,就手把领带拆了,重新系好。
这么一折腾,小光自然看见了,嘴角微动,终于忍住。周衍照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昨天是没提防……”其实他是有提防的,周小萌有的是办法让他神魂颠倒,但她如果一旦想让他神魂颠倒,那就一定是想出其不意地获得什么。他明知道会上当,但那当头却实在销魂,不舍得推开她,结果就被她咬了一口。
咬完了周小萌还搂着他,就在他耳边吹气:“你以后要是再咬我,我就一样咬回去!”周小萌难得在床第间配合他,当时他整个人都快融了,只记得她软软的舌尖舔了舔他汗津津的耳垂,简直马上忘了生气这回事了。今天早上刷牙的时候才注意,幸亏领带挡得住,不然被孙凌希瞧见,只怕要生出无穷无尽的事端来。想到周小萌那点歹毒的用心,他就在心里冷笑。
他系了一整天的领带,手底下的人都看不惯,尤其是罗士豪,简直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十哥,您又不去陪市长剪彩,成天系着这玩意儿干吗?”
他把罗士豪的手拍开:“别动手动脚的!过会儿我还要去见老大。”
罗士豪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您是被麦定洛那家伙给洗脑了……什么要做正当生意……什么要把公司给漂白了……他手底下的人命还少么?这会儿倒穿西服打领带,当自己是个正经人了。他不好端端在北京呆着,跑到我们这儿来干吗?”
“结义兄弟一场,他来我就好好招呼,你叫你手下那些人也收敛一点儿,这两天不要搞得乱七八糟的。我这个大哥最是心细,要让他看出来我们还在做别的生意,肯定嘴碎,我不耐烦听他啰唆。”
罗士豪嘀咕了一句:“还不如跟解老四一样,反出去算了。”
“我跟老四不一样,老四跟他一个城里呆着,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老四那脾气,忍得两三次,就忍不住要跟他翻脸了。我离他大老远的,他也管不着我,一年难得敷衍他两回,何不好好敷衍,也全了兄弟一场的面子。”周衍照看了看罗士豪不以为然的样子,又多叮嘱一句,“待会儿你别跟我去机场了,晚上吃饭,也少说话!”
周衍照亲自去机场接的麦定洛,两个人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见,一见还是挺亲热。周衍照老远就伸开双臂,麦定洛也笑着张开手,两个人抱着拍了拍肩膀。麦定洛打量了一下他,说:“瘦了,不过气色挺好。怎么样?”
“挺好的。”周衍照说,“晚上给大哥洗尘,咱们吃新鲜的鱼,再去山上公馆。”
吃鱼都是吃江鲜,把船开到江中间,鱼现捞是来不及了,不过都是早晨从江上渔家买了来,养在江水网箱里。江水青碧,两岸灯火如星,秋水澄天,船舷临风,倒是别有一番意趣。他们包了一整条船,就摆在最高一层的甲板上,极大的一张圆桌倒也坐满了。先喝了一轮酒,等新鲜的鱼片上来,大家随意划拳说话,热闹起来。
周衍照酒量极佳,麦定洛这几年讲究养生,烈酒喝的少了,喝了几杯之后,就换了红酒。周衍照这才问:“嫂子还好么?小嘉呢,这次怎么没带他们一起来玩玩?”
“别提了,离了。”
周衍照吓了一跳,只记得当初麦定洛对他那老婆挺上心的,他正打算想几句话含糊安慰几句,麦定洛说:“别提这事了,想了头疼,离了快两个月了,儿子天天哭天天闹,不然这回带来给你看看,都会说话了。”
周衍照安慰着说:“小孩子么,过段时间就好了。反正我下半年总有机会去北京,到时候给咱侄子带份大礼!”
麦定洛却甚是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看着船头灯下照见的碧色江水滚滚而去,怔怔地出神。周衍照拍拍他的肩,推心置腹地说:“老大,别烦了。老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对她那么好,她还是不见情,那是她没福气。晚上咱们去公馆,我啊,早让他们安排了好几个小姑娘,个个水灵!”
“晚上我有正事跟你说。”麦定洛玩弄着手中的酒杯,说,“这回来得匆忙,就是因为电话里没法说。明天我得回去了,儿子在家里,保姆也搞不定,我这一走,他越发要挣命了。”
周衍照知道他把儿子看得重,刚离婚又抛下一岁多的儿子来见自己,可见是真的有要紧的事,于是说:“好,回头咱们早点回酒店。”
两位老大都决意不喝酒了,底下人虽然凑趣闹酒,也在九点前就吃完了。船靠了岸,周衍照亲自送麦定洛去酒店,等到了酒店,麦定洛却说:“走吧,咱们上天台抽烟去。”
酒店的天台却不是等闲上得去的,周衍照替麦定洛定了总统套间,本来就有两个大露台对着江景。听他这样说,知道他谨慎,于是找酒店拿了钥匙,开了安全通道的门上天台。
他们两个走到天台栏杆前,连小光都避到了天台的另一侧,隔得远远的。周衍照掏出火机,替麦定洛点燃香烟,两人俯瞰着繁华的城市,一时无语。
过了良久,麦定洛才说:“老十,我劝过你多少回了,有些东西,真不能沾。”
周衍照知道瞒不过他,于是笑了笑:“我也是欠人家人情,没办法。做完今年不做了,真的。老大你也知道,当初我爹一出事,千头万绪,我料理不过来,实在没办法,欠了一圈儿的人情,这几年我慢慢还着,可是有些人情还没有还利索……”
麦定洛叹了口气,把指尖的烟头弹出去,那烟头就像一颗流星,从三十层楼高的地方直飞出一道弧线,飞快地坠落消失在夜空里。过了片刻,他才说:“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有个很重要的消息,是特别的渠道得知的:老十,有人盯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