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设想不可谓不疯狂，在林白琳想来，这辈子，至今为止她有过的想法，恐怕没有哪个比这个想法更加疯狂，而且，她料定了她母亲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可是，当她把那个猜想都完完整整说了出来，她眼前的王小宜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就好像——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一样。

　　“琳琳，你和我想的一样。”王小宜的回答让她更是吃惊了，正当她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王小宜又继续说了下去，“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医院鉴定的结果是他疯了，彻底地疯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在你四岁的时候，我曾带你去看他，那天在病房内发生了惨烈的一幕——一个护士被他咬到脖子，几乎死去。而且——”

　　王小宜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来，轻轻地将衣袖给挽了起来，一条玉臂慢慢地浮现，不过，林白琳很快便看到了另一块让她心疼万分的疤痕，绝不会错的，那是一道深深的齿痕，她身体猛地一震，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她母亲这些年来为何不穿短袖了——因为右臂上那个刺眼的疤痕！

　　“这是——他留下的？”林白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说的，可是，现在她心中想到的，却只有她那才死去几天的父亲。

　　“这也是在你四岁那年发生的，当时他扑过来便想咬你，我——”王小宜笑了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开始真的相信他是彻底地疯了，而且，是我见过的最疯的一个疯子。”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不过，当年倒是有一个十分普遍的猜想，那便是你的父亲将他的队友都给杀死了，然后跑了回来，至于其中的细节，没人知道。也许是他疯了，然后把他队友杀死了，也许，是他把他队友杀死了，然后再疯了。这些事情，只有他才知道，现在他本人都已经死了，恐怕只能永远成为一个迷了。”

　　“他被发现的时候——据说浑身的血？那他身上有没有伤痕？”林白琳问。

　　是的，这个问题倒是她母亲所没有考虑到的问题，所以，王小宜只是吃惊地望着她，一下子忘了回答她问题。

　　“看来，我还得去警察局一趟。”林白琳说着便欲起身，当她低头想和她母亲说些话的时候，发现她母亲此时正望着她，眼睛不知道何时又变得红红的了，她这才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表现似乎有些太不顾及她母亲的感受了。

　　“对不起。”她又坐了下去“真的。”

　　是的，她打心底对她母亲有着一份深深的歉意，而那歉意似乎还是由来已久的，毕竟，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她母亲一个人将她拉扯大，而且还给了她一份中产阶级的生活，这，尤其是对一个单身母亲，那可是绝不容易的。

　　诚然，她林白琳算不得太优秀，却绝不是一个不能理解父母的艰辛的人，只不过现在的她大抵被这件事给弄的有些蒙了。

　　“就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吗？”王小宜的眼泪已经簌簌落了下来，此时正望着林白琳。

　　她这下倒是傻眼了，只一个劲伸出手去给她母亲拭擦着泪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所以，她只点了点头。

　　“和他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像我一样了。”王小宜说着一把抱住了林白琳，死死地抱着，似乎是怕林白琳一下子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一样。

　　母女相拥，林白琳却没有了泪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就是那么抱着王小宜，心中满是感动和痛苦夹杂着。

　　我该让自己长大些了，姐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林白琳在心中对自己这般说着，她眼前，阳光满地，屋内一片暖意。

　　她放弃了要去追寻这件事了？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她不是放弃了，而是不再把这件事挂着嘴上，而是要暗地里进行，不让她母亲知道，而她，也没有想再承认自己看过那个日记本的事情，至于她母亲告诉她的——也就是她父亲当年有了黄金之井的突破，她相信那肯定是真的，因为她之前已经在笔记本中发现了被撕去的那几页里面必然有“黄金”这个字眼，证据就是她母亲视为珍宝的那个小小的笔记本。

　　为了庆祝她们再次从悲伤中走出来，母女俩决定一同下厨，然后就她们两个一起，吃自己做的菜，今夜，时间只属于她们母女俩。

　　就在王小宜走开之际，林白琳还是忍不住向白傅发了个短信，让他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弄到当年他父亲那件事的那份材料。

　　白傅自然是没话说，很爽快地答应了。

　　晚餐吃得十分痛快，林白琳都忘了她们有多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一样，而且，她们两个人还一个喝了一瓶啤酒——这是林白琳第一次喝这么多啤酒，要知道，她可是一杯啤酒下肚便会脸红的女生。

　　两罐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为了我们的幸福，我们的快乐。”王小宜的脸也是绯红的，打了一个饱嗝，才道：“我们母女俩，干杯。”

　　她醉了，说话明显有些不对，而且，身体都有些摇晃了。

　　“我们会幸福的，我们天天都要快乐，就像是两棵向日葵一样，天天面向阳光！”林白琳说话也有些吐字不清了。

　　她也醉了，醉得很彻底，可是，脑中却满是那个臭男人的身影，而不是白傅，这让她真是有些受不了。

　　再见了，死东西，姐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林白琳喝着啤酒，心中暗想着，似乎一下子变得完全轻松了一样。

　　就在她抬头的那瞬间，她母亲突然说道：“祝你们幸福。”

　　林白琳不由得又是一震，这是她一天中第二次被祝福，而且，同样是曾经自己觉得爱自己犹如生命的人。

　　她大声笑了起来，然后将酒罐高高地举过头顶，恰好与头顶那巨大的灯具在了一条线上，白色的光线擦着铁罐子射入她的眼睛，却让她没有觉得刺眼，她喊道：“我们会幸福的，我们肯定会幸福的。”

　　林白琳觉得似乎还少了些什么，虽然眼前都有点在旋转了，却还是拿出了手机，然后拨通了白傅的电话。

　　电话才响了两声，那头便传来了白傅那个混小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混小子。”林白琳肚中的酒差点没吐出来，压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姐现在有话对你说，别问我为什么，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嗯，不要多说，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你给我安静！”

　　白傅自然是听出了林白琳语气的不对，心不由得一疼，问了问林白琳发生了什么事情，经她那么一威胁，很快便没有再说话。

　　对面，王小宜的身子也是一摇一摇的，大声说着“好样的，不愧是我王小宜的女儿！”

　　“白傅，你会永远对我好的，是么？你会给我幸福，是么？我们肯定会幸福的，是么？你爱我，是么？”林白琳的双眼都快闭上了，却还是一个个问题问着。

　　电话那头，白傅犹豫了一会儿，不过，马上还是传来了肯定的回答，而且，林白琳似乎还听到了风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马上就过来，你们等我。”

　　林白琳其实心中清醒得很，却又在傻傻笑着，对着她母亲喊道：“他说他会永远对我好的，会给我幸福，他爱我，我们会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心疼得有些无法呼吸了，那一刻，她才是最真实的自己，还是她完全欺骗了自己的心？她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她的心很疼，就像是她那颗恁聪明的小脑袋瓜一样。

　　“混小子，你现在在哪儿啊，姐要见你，我要你带我去看夜景，就是那晚看到的那些。”林白琳趴在了桌上，死气沉沉地，桌对面，王小宜也趴在了桌上，手中不知何时又紧紧地抓住了她父亲留下的那个日记本，就放在了胸口的位置，似乎那就是她的全部一样。

　　“混蛋白傅，姐现在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不可以再对任何的——女人——好。”林白琳说着，眼前慢慢地变黑，不一会儿便睡了去，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隐约中，她似乎看到一个那般熟悉的身影，是一个男人，也许是白傅，也许是他的父亲，但，那绝不会是刘礼明，因为那个死东西才是真正的混蛋，是一个比白傅这个混蛋还要混蛋一百倍的超级大混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睁开沉重的双眼一看，正是白傅，而时间却还只是晚上八点二十而已。

　　“干嘛？”林白琳满嘴酒味。

　　“还能开门吗，我来了。”白傅的声音之中满是担心。

　　“啊——你来了啊，我马上就来开门。”林白琳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踉跄着朝门边走去，世界就像是要散掉一样，整个都在摇晃。

　　门轻轻地打开，一道白影马上出现在她面前，她正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自己已经一把被拥在了怀里，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仿若拥有了这个世界一样，这种陌生的感觉，对她来说，似乎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昏暗中，她知道自己的泪水已经禁不住夺眶而出了，就在这个混蛋的胸口，痛快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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