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龙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是有点书生气，脸都有些红了，他认定，如果唐曼莲当时没有跟顾诤巍离婚，他们这些学生跟师娘关系一定很好。

　　客厅里阳光很好，坐了几个学生，看到他们俩进来都打了招呼，喝着奶茶吃着东西，唐曼莲介绍李肆龙：“新朋友，大家做个介绍，是小巫做的吧，闻着就很香。”一个很羞怯的女孩端着盘子递给李肆龙说：“您好，尝一尝。”李肆龙赶紧接过道谢，女孩忽然抬起头看他，脸越来越红了，吞吞吐吐的问道：“你是，你是李先生吧。”李肆龙说：“我倒是姓李，请问你认识我？”女孩的脸更加红了，“我大四的时候，你去我们学校讲过课，您给我签个名吧，不不不，我还是要合影！”

　　这一下午的时间，李肆龙几乎是在做访谈，唐曼莲就跟他们说话，他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唐曼莲是个土生土长的英籍华裔，看淡身外之物的和善的老太太，甚至有人认为她已经七十了，她也不辩解，那些学生度过了悠闲地下午，就都离开了，或是上课或是去打黑工。

　　忽然间客厅就安静了，唐曼莲说：“这些孩子也就每隔一个周末可以聚一聚，你正好赶上了。”李肆龙站在一张照片前，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里面的人还穿着清朝的衣服，他问道：“这是……”唐曼莲说：“我爷爷。旁边的是我父亲他们那代人的合影，这是我三叔，这是我六叔，你猜这是谁？”唐曼莲指着照片右侧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李肆龙说：“也是你的叔叔吧。他们几个长得都很像。”照片上的四个年轻人左边三个都很相似，很儒雅。除了最右边的，那个年轻人眉清目秀的，甚至有些文弱，这个年轻人看着很眼熟，他想到了唐敏仪身边的那个男孩，平中原，老照片失真，不过真的很像。唐曼莲说：“这是我三姑，那时候七叔身体不好，在家养病，三姑因为是女孩，只能学艺术，所以就冒了七叔的名，扮成男人学习物理。”李肆龙说：“唐女士是人中龙凤。”唐曼莲说：“我一直希望成为三姑那样的女人，就算一辈子没有男人，但是我始终不能。你看，这是我十一岁时，得到总理接见时的照片，这是我十九岁……”唐曼莲开启了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本相册，给李肆龙指着她以前的照片。这个柜子的轴承都已经锈了，好久没有开过了，李肆龙不忍心打断她，只能配合着她说话。

　　她只能活在回忆里，因为她的现状太落寞，而她的过往辉煌而灿烂。

　　而她的过去又不能让别人知道。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唐曼莲深深地叹了口气合上了相册，把相册锁在了柜子里。李肆龙知道自己已经浪费了好多时间，他为难的开口，“小莲姐，我有件事。”唐曼莲说：“我们去河边走走，我把我、老顾、小宝，我们之间的三角债告诉你，这件事让多余的人知道总是不好，万一又伤及无辜呢。”李肆龙觉得她的话饱含深意。

　　“真不知道老顾喜欢小宝什么，小宝以前叫六宝，柳六宝，后来十岁的时候，她爸妈觉得再不可能生出孩子了，就改名叫小宝了，柳小宝。她还有五个哥哥。也不像是就想要个女孩，没见她父母怎么宝贝，还生了那么多，我家就我一个。我们都住在一个大院里，D大职工楼，小宝从小就淘气，跟着五个哥哥成天的调皮捣蛋，还长得讨喜，白白胖胖的，大院里的人都喜欢她。那时候我家教很严，学舞蹈，弹琴，很羡慕她可以那么玩，不过小宝比我小很多，她五岁就跟自己的五哥一起上的学，上了学之后就不见她玩了，她妈妈管的也严了，陈伯父不舍得打孩子，都是伯母打孩子，我就在她家楼下，总能听到小宝鬼哭狼嚎的哭声，还有吧唧吧唧跑步的声音，我想她的五短身材随着陈伯父，那一双小腿哪里跑得过伯母。陈伯父跟我父亲攀比了一辈子，年轻时比学习比工作，结婚时比老婆，婚后比孩子，但是陈伯父总是落后，后来我父亲当了院长，他索性去了别的地方工作，呕了一辈子气，还摊上我们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我当时考大学是市里最高分，着实的给我父亲挣了脸。那时候，陈伯父家里只剩下了老四老五老六，就从他们开始培养，重点培养小宝，因为小宝学习好，年纪最小，可造之材。伯父动用了一切关系从D大里面捞人给他家孩子补课，当时给小宝补课的就是老顾，我们俩是同班同学，那时候小宝才十一岁啊，就对着老顾表白了，当然她父母不知道，要不然早就气死了。

　　这也是我整理老顾的遗物看他的日记知道的。你看，在我们那个年代，哪有女孩子不做家务的，哪有一家那么多孩子，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的，陈伯父就是为了跟我爸一争高下，也就这样，老顾每周都会去给小宝补课，老顾从来不训小宝，还总是夸她，更不打她，小宝就喜欢上老顾了。两个人在一个小房间上课时，伯父伯母从来不去看，哪里想到过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会‘勾引’十八岁的大男孩（唐曼莲说到这时都忍不住笑了），小宝十四五的时候才发育啊，那时候还没到老顾的腰那里呢，而且她五个哥哥，一个比一个精神帅气，怎么能说喜欢就喜欢呢。小宝从小就缺根筋，藏了好几个星期的糖给老顾，不管不顾的就对人家表白了，老顾没当回事不理她，当然也没收下糖。小宝为此茶不思饭不想好久，担心老顾讨厌她，不给她上课了，那时候，也就老顾对她客气。她更担心母亲知道打她，把她打死。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小宝胆子就大了，总是说你等我啊，长大了嫁给你啊，不要娶别人啊。老顾后来跟自己的女学生不清不楚，我看肯定是心里有情结。小宝看老顾总是不答她这茬，就因为老顾讨厌她。也就不说了。”

　　“小宝真傻，老顾要是讨厌她，就不给她补习了。老顾要是没有想法，会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读博士，那么多年一直给她补课？直到她考上大学，还留在系里工作？”

　　李肆龙问道：“小莲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对顾老师有感情的？”

　　唐曼莲说：“别人认为我高傲，其实我挺自卑的，我父母管的太严，兄弟姐妹都那么出色，一直战战兢兢的，总怕出了点错被人笑话。当时班里的男生都把我当公主，挖空心思的吸引我注意，老顾那个人太正经，不敢和女生说话，还老成……我还是应该大四的时候才对他有点感觉，但我太矜持了。后来我出国读书，我们家就有这种传统。等我回来，小宝和老顾早已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陈伯父陈伯母真是奇怪啊，怎么能让自己十七岁的女儿跟一个二十四的男人谈恋爱呢？

　　据说还是小宝主动地，趁着没人偷着亲了老顾，两人就把这事定了。我还以为我自己有机会呢，小宝就是一个小孩，一直没有长大，缺根筋啊。

　　以前不觉得小宝漂亮，现在回想，真的很可爱，皮肤那么好，掐的出水来，脸还很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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