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倒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师父说得对,老人既然是本地人,而且还是最后一个贾子村人,又怎会对这个地方的过往不知道呢?我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真是笨,还好师父总是能顾全大局,但老人停下后,便默不作声,视线缓缓移到了窗外,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老爷子,你……”
我刚喊了声老爷子,老人当即挥手制止我说下去,扭头看去,师父也朝我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片刻后,老人深深叹了一声,说道:“那是发生在晚清光绪六年的事情,我当时不过八岁,对贾子村发生的一场灾难,自然是知道,也自然是记得,直到现在,依然如同昨日之日,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里,就算我想忘,恐怕就算是死,也无法忘记!”
最后几个字,老人的语气极重,并流露出一抹悲伤,一抹无奈。师父缓步走到老人的身旁,说道:“昨日已逝,今日又生,何须执着?”
“先生,全村四百八十三口人的性命,在七日之内相继了结,这是何等悲哀?这是何等痛苦?我就算不想执着,恐怕也由不得我啊……”老人话没说完,已是老泪纵横,随即颤颤巍巍的用衣袖擦拭了眼泪,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声,又说道:“现在老了,反而更加记得久远的过往,每每梦中,皆如临那场灾难,痛不欲生,唉!”
听到老人徐徐道出当年的灾难起因,我的浑身一僵,这……
贾子村最后存在于晚清光绪六年,那年的冬天,刚刚入冬第五天,由于年关将近,有户到外地谋营生的木匠千里迢迢赶了回来,晚清时期,国运衰退,富少穷多,谁家能有个谋生的手艺,也算是有本事了,而木匠更是被贾子村的村民羡慕着,年里年外,人家木匠都是能见到白色的锭子的,这到了年底回来,指不定又赚了多少呢。
哪知木匠不单单带着家当,更是带回家三口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还有俩儿子,这这,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件,木匠到家后屁股还没坐热,整个村子的人都迅速跑到木匠家瞧稀罕。
要说木匠都三十五岁了,却还是单身一人,无父无母,只是靠着一门木匠活的手艺养活自己,这一年的光景,从外地跑回来竟然还带个漂亮的小媳妇,另外还有俩儿子,大的年约十二、三岁左右,小的也有七八岁,这可真是花开惊四方,又是惊又是艳,村民们纷纷说木匠有福啊,要么没老婆,要么一下子老婆儿子全齐了,这事儿真是让村民们稀罕坏了。
哪知从木匠的口中得知后,村民们方才明白,原来木匠从外地赶回来的途中,遇到闹饥荒的这母子仨,细细盘问之下,才知道这小媳妇的家里死了男人,无依无靠,再加上他们村子的人相继奔走外地谋生,她也只得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离开家,希望能想个不绝人的法子,养活这俩孩子。
木匠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决心收留这母子仨,就冒冒失失的和那女子说了自己的想法,那女子看木匠老实忠厚,也就没再多作推辞,便随着木匠回家来了。
如此,木匠捡了一个老婆,又捎带俩儿子,这可真是买一送二的大便宜买卖啊,村民们纷纷嚷嚷着为木匠凑合凑合,把喜事给正式办了,让木匠以后正经八百的过上有女人的好日子,哪知这件喜庆事,还没维持到一个月,便出了大祸事。
“什么祸事?”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着急地询问。
“二狗,不可多嘴!”师父当即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插话。
老人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讲述。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天夜里,村民们悄悄的把木匠的家给围住了,并用绳子将木匠的老婆给捆住,说这个外来的女人,给村子带来了灾难,木匠不明所以,就问村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怎么对他这个老婆偏见这么大呢?
村民们就告诉木匠,说你这个老婆是个不祥之人,身上更是带着传染病,先前但凡和她接触的三姑六婆,现在都躺在家里不能动弹,浑身长满了烂疮,若非如此,村里的人怎么会染上病患?
听到这个天大的消息,木匠一下子傻眼了,但马上向村民们哀求,或许是他们弄错了,如果老婆带来了传染病,那自己和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天怎么没事,还有她本身怎么没有半点病状,说不定是那些村民们自己患病,硬是把罪魁祸首强安给了自己的老婆,这简直污蔑人,败坏祖德啊……
村民们哪里容得下木匠反驳,大家一面倒的咬定木匠的外来老婆就是身患传染病的不祥之人,一定要把她抓住,并按照村子对付祸首的法子对付木匠的老婆,法子有三个,一是身绑大石坠入深河之中淹死,二是捆绑之后活埋地下,三是绑在木柱之上用柴火架起烧死,这三个法子,任凭木匠和他老婆选择一个,但至少有一点可以不用选择,那就是生还的希望,这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木匠认为村民们冤枉了他老婆,心如死灰,但仅凭自己的能力,又怎么和那么多的村民对抗呢,若是闹不好,还有可能祸及孩子,在难以抉择的时候,木匠眼含热泪和老婆抱在一起,决心一起赴死。
村民们答应了木匠的请求,如果木匠应诺让他们处死他老婆,便放过她的两个孩子,起初村民们先是想用水淹死木匠的老婆,但又唯恐木匠的老婆身带传染病,万一污染了水源,岂不是村民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村民们连夜商议换个法子,那就是用火烧死,那是悲壮的赴死,那是惨绝人寰的一幕。
当火架上的火熊熊燃烧而起时,趁着村民们不注意,木匠只身冲进了大火之中,和老婆死死的抱在一起,他说过要和老婆一起赴死,又怎肯独活,既然村民们冤枉他们,他们无力辩驳,更无力反抗,只好结伴离开人世,离开那个黑白不分,善恶不辨的愚痴村子。
但在熊熊大火燃烧而起的同时,谁也没有想到,那女人的大儿子竟试图救母,但刚冲进大火,便再也没能出来。
要说这人善人欺天不欺,正所谓天道不绝善人路,火正在烧着,天空中竟意外的落下了雨滴,冰冷的雨滴,夹杂着刺骨的雪渣子,打得村民们的脸生疼,很快冰雨越下越大,将那团荒唐的大火,将那团愚痴之火给熄灭了,但里面的三人,一家三口,却是奄奄一息,尤其是那女人的大儿子,由于年幼,身子骨比大人更加不受磨耐,最先被烧死,身上皮肉脱落,血肉模糊,那个场景,恐怕是个人都会落泪,太残忍了啊……
木匠和老婆,也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皮开肉绽,身上冒着黑烟,村民们吓得四散而逃,他们认为这是天意,天不绝他们家,或许真是村民们弄错了,冤枉了木匠一家子,但这一悲剧还是要收场的,村民们再次聚首,商议着这一悲剧如何收场,若是现在说出去冤枉了木匠家,那外人还不告他们一群人残害人家一家子,于是,村民们齐齐的咬咬牙,一口咬死木匠的老婆就是个不详之人,只要统一口风,就算传出去也没事。
这用火烧又被一场雨给浇灭了,那只得用第三个法子,土埋,但若是距离村子太近,村民们自然是觉得不妥当,只好将这三口人弄出了贾子村,在外面五六里外的荒坡上埋了他们,要说这村民们也是狠心,怕木匠夫妻俩还有生气,就出来几个村民们,硬生生将两个抱得死死的人拉开,殊不知两个烧得黑乎乎的尸体,就算还有一口气在,也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村民们在荒坡上分别挖了三个坑,将三个烧得黑乎乎的尸体埋了进去。
这一悲剧结束之后,村民们的心反而不能安了,简直比之前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很快,一个谣言在村子里被传了起来,有村民说半夜看到窗外站着一个烧得黑乎乎的尸体,隔着窗户大声的谩骂诅咒他们家,吓得他们家一夜没睡,村民们都害怕了,迷信至深的他们,以为是木匠一家子在找他们报复。
说邪乎吧,过了没多久,村子里还真是出了邪乎事。
有户人家,深更半夜听到有人在敲门,不明所以之下,家里的男人似乎有着几分胆气,仅仅端着一盏煤油灯便打开了门,在灯火的映射下,这家男人竟是看到木匠的老婆,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外,但他刚想问什么,只见木匠的老婆浑身冒起黑烟,眨眼变成了一个浑身黑乎乎的尸体,张牙舞爪的要掐死这个男人,原因不问自明,因为这个人正是带头烧死木匠一家三口的主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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