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可见秋毫,激荡的水波渐渐平息,我看清那张浮在水里的脸。
天啊,那是我吗?
水中那张脸瞪大着眼睛,嘴唇微张,舌头不自主的轻轻搅动。
对啊,除了我,附近没有人会再把脸映在水面。
我看得如此明察秋毫,那分明是我的脸啊!
可是我不敢相信,即便凭着脸角的轮廓和五官的细节。
这张脸我看了几十年,确系是属于我的。
然而,我浮在水里看向水面时,那张脸布满了沧桑和皱纹,眼角的鱼尾纹延伸到脑后。
眼袋耷拉,四周都是密集的老年褐斑,头发稀疏,白黑交映犹如暮年。
就算水面这张脸真的是我,那也应该是八十岁甚至九十岁的我。太老了,水面中的自己行将就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我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举起颤抖不休的手,我不真切捏着自己的脸颊,水面是完全相同的相反动作。
怎么可能,我现在还未及而立之年,就算不是貌若潘安,也是宋玉那种水准。
可是,怎么可能,水中的我看起来如此苍老,几乎瞬间老去了半个世纪。
转眼间,青光传播四方,显现出湖底百万尸骨。
无数尸骨狰狞面目,仰面朝天的沉在水里,尸骨如山堆叠,死气森森。
花白的头发顿时变成梨花的雪白,我顺着自己鹅蛋脸的双颊往下摸,能清晰感受到树皮般粗糙的皮肤,皱纹比刚才多出三四倍。
回头,见娘娘腔在水面游动,他的脸也是如此,已经到了花甲鬓白的地步。
人老了,就能清晰收到死亡的召唤,内心从未这般恐惧过。
几乎凝固的气体从我喉咙里冲出,伴随几口干涩老痰音,我身体实实在在的在衰老,连说话也会大喘气。
我以为是娘娘腔动的手脚,可若真是他,他没理由把自己也变得七老八十。再往下,螣蛇乘雾,终为土灰,我们马上就要入土了!
应该不是娘娘腔动的手脚,若真是他,这种能力未免太过恐怖了。能在瞬间流逝我年轻的生命,那么可不可以说,能在瞬间令一个花甲老者重回少年呢?
并不是不可能,至少魔国这些地方,若有若无总是存在类似的痕迹。
再眨眨眼,我越发觉得自己腐朽的老骨已经不足以支持身体的重量。体内的气越吐越少,我就快断气了,或许就在几秒后。
我们两个,恐怕有九十岁高龄,岂止是人到七十的地步。下巴凸出,颧骨高高顶起,眼窝深陷,皱纹满布在皮层内犹如鱼鳞,头发变白脱落。
这些,无疑都是人随着自然,快要老死的征兆!
排除娘娘腔,我怀疑是湖面若即若离又始终存在的青光。
坦然说,青光的来历十分神秘,地下并不存在发光源,而青光又实实在在的点亮光照地下。
青光的神秘已经远远超出彼岸花的魔性,可能正是这种青光,能加速时间的流逝。
或者这样说,陷入青光照耀的人,离青光越近,老死得就越快。
脑袋砍了不过碗大的疤,但我从没想过会以今天这种局面结束自己的人生。
万万没想到,世界上会存在这种魔力,能剥夺人的生老病死!
楚地帛书记载,楚国有大泽,唤名云梦。
云梦泽内,终年烟雾缭绕,树大林深,常年不见阳光人迹。
在云梦泽的最深处,有一湖,深千尺阔千丈。
没有人知道那面湖的来历,也没人能探寻湖底深浅。
因此,人们将云梦泽中心那片大湖,称呼为太湖。
帛书东皇太一神祇中纪,昔日天神居住于云梦泽,在太湖中留下能长生不老的天宫神光。
每当月圆之夜,月亮满圆照在波澜幽阔的太湖面,神光就会出现。
世人将其命名为;太湖之光。
能沐浴太湖之光的人,则可能得到天宫长生不老的仙法,从而享受返老还童、时光永驻的神仙快乐。
从古至今,不乏进入云梦泽,寻找帛书中记载的太湖,有人找到了,有人则被毒蛇巨鳄永远埋在沼泽的淤泥里。
至于太湖之光的传闻,曾有人沿途标记,在月圆之夜冒险进入云梦泽,来到太湖边沐浴神光。
月亮从云海中层层升起,世间再无可以媲美皎洁皓月。
万千繁星在银河中沉寂交织,天光若水的冰凉,洒在宁静的太湖湖面。
欲图沐浴了太湖之光的那个人,楚地传闻那晚之后,再没人见有人出来。
倒是三个月后,云梦泽内走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满头华发,已经濒临老死的地步。
走出云梦泽后,老者就断了气。
经过家属辨认,正是三个月前,想要沐浴太湖之光的那年轻人,当时他不过弱冠年而已,竟然在三月内变成行将就木的老头。
因此,楚地帛书将此事引为神话,住在云梦泽附近的人,再无人敢去觊觎太湖之光返老还童的魔力。
将楚地帛书的内容与我今日对照,我所遇见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神留下的太湖之光,竟然能真正改变衰老生死!
它奶.奶.的腿,我才不稀罕什么返老还童,因为我正值春秋,是个阳光帅气、有理想有正朝气的三好青年,谁希望那什么劳子的神光光顾。
要说返老还童,我才二十几,再换换不就成小孩了?
要说快点长大,天啊,我估摸着自己已经八九十岁,动动就骨折的那种。
见自己慢慢衰老死去,心如刀割,那种眼看物是人非的煎熬着实不好受。
半截身体都入了黄土,不对,黄土都埋到了脖子,很快就会埋过头顶。
我和娘娘腔也没了你死我活的煞气,不至于相逢一笑泯恩仇,却不必短时间内决出生死。
快游吧,再晚就真的该折戟沉沙。
往回游是不可能的,不成功便成仁,我不会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
况且我们游了百余米,离岸边已经很遥远,再回头已经来不及。
还能怎么办,拼一拼,往前游试试吧。飞快的,我和娘娘腔想都不想,硬着头皮继续朝前游动。
和上次不同,我们并没有争先恐后,而是若有若无的让对方在前头。不是谦让美德,假如在前头的先化成了一抔黄土,在后头的还能发出几声仰天长啸的嘲讽。
我们两个都是值得可悲的,但是并不可怜。之前游到水里的老张,死得那叫个快,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就化为灰烬。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主角,故事没有到最后,你永远不会知道是为了写而谁。
我也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奇特之处,虽然和娘娘腔同时在衰老,但我们都有半口气,并没有马上魂归地府。
唯一能解释的,应该就是我身上的秦王镜,帮我挡掉了部分青光的衰老魔力。娘娘腔身上有发丘印,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宝物,特别是在古墓里。
还好,青光的扩散总是有极限。
看见前方平整的湖水出现断流,青光没有继续延续,在断层那里都被吞噬了。
湖水陡然湍急起来,静静朝地心流淌,前方形成了小型的大海归墟。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况且我已经快要老死了,身体的反应极慢。
动弹眼皮,连眼睛都睁不大开,只能干等着自己像片叶子随波逐流。随后身体下陷落空,娘娘腔略在我前头,并没有乱了方寸的吼叫。
见他无声被吞噬进太湖的小型归墟里,我岂会输了面子,于是泡都不冒一个,跟着水势逐流。身边空洞洞,也没有看得发慌的青光存在。
在跌入湖水归墟的片刻,身边的时光都跟着逆转,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改变。
磅礴泥澳的湖水蒸发了,脚下,手掌触摸到的地方,一片干燥。
那是最后的防线,能令时光飞快流逝的青光是古墓里最凶狠的杀器。
若没有宝物傍身,恐怕我早就死了,或许连骨头渣都没有。
神巫时期,那个神与人文交错的文明时期,当真是不可探索的时代。
寻声爬过去,我预感娘娘腔就在前面,于是拔出腰间匕首向他猛刺。
我们并没有打开手电,在我刺出匕首的瞬间,也有道凉嗖嗖的寒气割过脖颈。
我急忙往后退了退,好险啊,若不是躲得快,此刻怕早就身首异处。
看来娘娘腔也在摸黑想解决我,我们虽然同患难,却水火不容。
大烟袋和苏衡聪明的没有下来,否则我未必不动杀心,这和往日的情分无关。
都没打开手电,即便血从身体里喷出来也是黑色,不需要丝毫的枷锁羁绊。
身体里的血气一去不复返,我现在用八九十岁的身体,里面乘着颗二十多岁的年轻的心。
手握匕首,我半蹲着,谨防娘娘腔从哪个黑暗的方向杀出来。
要与恶势力作斗争,我是不会屈服的,我们彼此均将对方当成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挡住我活路的人,能不是血海深仇吗?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容不得丝毫光明存在。
都不敢打开手电,否则彼此的尖刀将在第一时间刺过去。
可这么僵持着算怎么回事,就算等十天百天,彼此不死,大家寝食难安!
摸黑打架,我总是有些吃亏,该用点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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