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冲将而来,犹雷决乌云,似华山劈盖。
神道破裂,笔直的大道断成难以续接的断节。
我将脑门定在秦王镜的镜背,头在前身在后,像是斗牛般往鬼群中冲了进去。
能不能活,就看天意!
紧闭眼睛冲过去,我不敢看,怕被那些恐怖的景象吓破苦胆。
然而,脑子里止不住的幻想,无数的阴人包围了我,狰狞发白的面门贴在我身侧,向我探出腐烂的鬼手来...
心跳到极速,脚下也快到极点。根本不管遇见冲见什么,跑,闭着眼睛使劲跑。
这样以便有刀砍过来,也能死得不知不觉。
这样的我,算捞到个安乐死吧……
起初,娘娘腔见我主动停下,心里惊了惊,怀疑有鬼。
狭长的眼睛转动,娘娘腔跑出数米,得以看清神道的入口处,围着千百阴兵杀气森森。
寒戈铁马,锋利的青铜矛能肆意洞穿人的躯体。属于王者的军队,能横扫八方,即使是巍峨的泰山也能被踏为平地,更何况只是人。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并非全无招架,娘娘腔亮出金色的发丘印,五指扣着印纽朝前方镇去。
湖泊里的青光被什么给刺激到了,光芯从中心层层播散扩大,正好照耀到我脑门上顶着的秦王镜。
将青光折射回去,湖面再次波荡,将放出来的千万恶鬼收回湖底。
而宝镜业耀,即是大放光明时,令时间汇源,并照幽冥黄泉,不见来人,则见前身无往而来。
脚下踢中凸起的石块,我连人带着秦王镜,从地面腾空飞起,接着摔入湖泊内。
湖水陡激,淘淘灌入五官七窍,使我神经一冷,从窒息中还魂过来。
娘娘腔欲以发丘印制住阴兵,可惜发丘印虽通着天地灵气,却克不住这些几千年前的阴兵。
荡马回戈,娘娘腔化为残影倒飞出去,直砸在高耸的石像生上。
见不可敌,而身后的恶鬼消失。娘娘腔倒也是果决之人,根本不考虑,直接冲回来,就往湖泊里跳。
我刚刚得以浮出水面,喉咙里呛水,不禁反复咳嗽不休。
娘娘腔跃空落水,正好落在我附近。强忍着喉咙里的痒意,我浮水过去,把娘娘腔往水里按,要淹死他。
他在北方,未必见过多少水。比水性,我可不怕任何人,况且我先发制人,已经占据先手。
见哪儿有人头冒出来,我就游过去把头压回去,顺带踹上几脚。
水中阻力甚大,哪怕一套快拳,在水里也会放慢无数倍。
有功夫是没有用的,孙猴子本事够大了吧,在水里照样犯耸。
倒斗四派,除了镇海神猴,没人敢在水里作业。
我也是凭着暂时的血气刚猛,以及脑子里那股愤怒。
水是好东西,冰冷冷的水温下来,很快令我脑子里的怒火熄灭。并且我身体疲累得紧,开始喘着粗气。
理智告诉我,这并不是好事。
人是不可能自己浮在水面的,游泳的时候消耗过甚,精疲力尽,犯了兵家大忌。
故而,我不敢再和娘娘腔缠斗,这家伙不好欺负,命大,刚才趁乱还打了我几拳。
那些阴兵把守在神道外面,并不进来,它们的目的似乎只是封死出口。
我大概想明白了,可能是葫芦的意思,唯有他有那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苗疆,有蛊。炼制蛊,需要找到毒蛇、巨蝎、百爪蜈蚣、恶浓蟾蜍、鬼头蜥蜴等。
把那些剧毒之物,共同封在坛子里,令它们自相残杀。
以毒攻毒,以恶杀恶。活到最后的那只,方才是最毒最恶的蛊母。
只有活到最后,那只蛊母才有存在的价值,才会被炼蛊的人取出坛子。
现在,大抵也是这个意思吧?
残忍吗?并不残忍,现实总是残酷的,所谓人吃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万灵竞相凌迟,唯有活到最后,才有资格诠释结束。
放弃溺死娘娘腔,我狠狠瞪着水面,面色不甘,纠结但又不得不放弃。再纠缠,即便我把他溺死了,自己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可不是件好事。
炼蛊,毒物有时候也会同归于尽。
炼蛊的人打开坛子,见蛊毒都死伤消亡了,必然会愤怒的摔碎坛子,用锤子怒火汹汹的把它们挫骨扬灰。
往前游水,我的速度快过娘娘腔,首次找到优势。
浮水而去,水里相当平静,也没有水鬼来拉脚脖子。
貌似,这就是一滩沉淀下来的死水。
唯有中心那一抹神秘的青光,带着冥亡的痕迹,千年在这里驻足停留。
离岸边远了,离那团青光就越近。
我渐渐沐浴在青光里,那种光线很诡异,瞳孔甚至无法看出发散的光源究竟在哪。
眼前很模糊,似乎有种魔力悄然运转,正在改变支配人的身体。
我见过曼珠阿华,并亲手将它移植在这里。
盛开的彼岸花我也见过,那种散发红色血腥的光芒从花苞诞生,并在空中轻轻摇曳。
就像是夜空里漫天星辰下、随风摆舞的萤火虫。很神秘,很凄美,花盛开在血水里,亦是人欲的贪婪罪恶在温床萌尸。
当我逐渐接近那团青光时,说实在话,彼岸花的魔力和美甚至不足青光的万一。那团青光诡异而幽散,忽而远在天边,忽而近在眼前。
沐浴在青光的传播下,似乎连时空都扭曲了,眼前各种物体呈现出它不应该具有的形状。
刨开水花的声音渐渐消失了,盯着光在身边游走,甚至改变了我黑色眼眸的眼色。仿佛它来自亘古,甚至早于燧人氏钻木获取的人文火种。
头顶漆黑,唯独前方有压扁的光线铺散开来。似乎是天地未能开辟,鸿蒙自宇宙诞生,受上下压迫而炸裂,通达任何一处时空。
在水中所受到的阻碍太大了,随着时间推移,我愈发感觉力不从心,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也随着最后一次浮水而消耗殆尽。
泡在冰冷的深水中,水中无形的吸力拖着我往水底吸,大汗淋漓,我几乎快要累死过去。
后头的娘娘腔也好不到哪去。
他水性比我还次,在深水中自然不会浮太久。
人总不可能自己浮在水面,想要不沉下去,就只有不停的狗刨式运动。
可是人力有时尽,这种与自然和天性拉锯的战争能持续多久呢?最后一败涂地的,只是有血有肉的躯体罢了,水总不可能改变浮力。
“前面的,快停下来,看看。”后头的娘娘腔突然断断续续的说,嘴巴不停在水面深浅的吞吐着。
我脑内混沌,连拧开水瓶盖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可真是到了弹尽粮绝的绝望地步。听见后面的娘娘腔说话,我来不及在大脑里运转判断,真就傻乎乎的停在水里。
他叫我看,看什么呢?
还没等我再有所反应,后面的娘娘腔猛然爆发,朝着我冲来。
伸出十指滴水的手,娘娘腔将我按在水里,蹬脚把我往水底里踹。我真是太天真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到了决胜的关键。
甭说别的,哪怕我身上燃起来,只要我没发现,娘娘腔万万是不会好心提醒我的。
被压在水中,四肢充满泥泞无力,在死亡的压迫下,我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从水底再次奔身浮出水面。
湖泊真是宽阔极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它有多宽多深。那团青光依旧浮荡在远处,与我们若即若离,那是湖泊沉淀千年所拥有的唯一色彩,地下的一切都朝圣着它。
回到水面,我眼睛冒血,那是生生被愤怒给憋出来的。
蹬腿过去,我要赶超娘娘腔,非得溺死这卑鄙无耻的王八蛋不可。还是圣人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弄死娘娘腔,我就解决有人捅冷刀子的问题。
说来也是可悲,圣人教导的,都是处高处而无为,处低处则仁爱和平。
如今人性的光辉沦落到地底,竟然演变成争相厮杀的活命资本,仿佛只要杀死同类,谁就是最后的胜利终结者。
变的不是世道,只是人。
很快的,我就追上去,以往的水性发挥作用。
北方少水,多数是旱斗,摸金校尉并不熟水性。
“王八蛋,你去死吧!”我脑门流着汗浆,身体泡在水里冰凉浮肿。
在追上娘娘腔那刻,我的脸几乎扭曲了,五官移动位置,怎一个咬牙切齿。娘娘腔双手大张,手臂呈大鹏展翅状。
接着两手反转,朝着后面左右击打,正中我的肋骨两侧。我疼得狠吸了口凉气,额头当钟,勇猛的磕在他后脑勺上。
今天我就不信了,愣是弄不死你个小强!
脑袋撞过去,力道在撞上娘娘腔后并未缓冲。余威不减,我的脑袋顺势继续磕下去,啪的声,打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
凉水冲击着我的五官,终于使我恢复清醒,仇恨在脑内快速退散,我整个人轻松不少。娘娘腔命大,刚才几番折腾,此人不仅没死没残,更有几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小强气。
青光的光芒有些刺眼,估计随着不休的折腾,我们离光源已经非常近,只是在朦胧初生的地底,一时无法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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