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陈枫。”

　　“六月份刚从音乐学院艺术与科技专业毕业对吧？”

　　“嗯...”

　　年轻人推了推眼镜，动作显得有几分老成，他正襟危坐的抬头看了眼无比严肃的警察，顿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许多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完全说不出来，黑暗封闭的空间令他浑身不自在，浑浑噩噩的应了声，态度十分消极。

　　“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候子跃顿了顿，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身边的年轻警员，然后转交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挪动了手臂，极不情愿的端起了照片。究竟是哪个煞笔戴的手铐，实在是太紧了，勒的生疼，他不堪的在内心叫骂起来。自己这副模样他只在电视中见过，第一次真真实实的感受，除了那百分百真实还原的冷冰触感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吻合。

　　“这女孩...龚羡月...对吧？”

　　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绝不含糊的如实回答道，速度如此之快让人不禁暗自咂舌，下意识的反应未免令人有些始料未及。

　　候子跃自顾的点了点头，这倒是省下来不少麻烦，他拿出汇总的资料来，接着追问道：“我们从一款聊天软件上追查到，你们俩人聊天互动频繁，关系匪浅是吧？”

　　“可以这么说吧，她是我的学妹，当初也是我带她进的校园，帮她搬行李，学长照顾学妹理所应当，以后也一直有联系，毕业后就很少了，她...不太安分。”

　　年轻人不安的继续打量着小房间，似乎想钻研出一个地方，窥得整个房间除白炽灯以外的一丝多余的自然光线。

　　“不太安分？”候子跃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紧紧的追问道：“能解释下吗，这个怎么说？”

　　“我能拒绝吗？”

　　年轻人微微一愣，打趣的回答。

　　候子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突然拍了下桌子，沉声道：“严肃点，不要嬉皮笑脸。”

　　年轻人目光一沉，腹诽了几句，眼神中透着一丝怨恨。

　　“要求很多，各种各样的要求。”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中，轻笑的回答道：“最开始帮学妹带早餐，随便吧。”

　　“随便好啊，只要不是太辣的、不要太油腻的、不要米线、面条不要香菜、少汤多放葱。”

　　买了两个菜包子一杯豆浆，学妹又讲豆浆太烫了，包子一点味道没有，不辣、没有一点油。

　　候子跃差点被逗笑了，从他的语气中能感受到了轻微的一丝无奈。

　　“就这些？”

　　年轻人摊开了手，不可否置的笑了笑：“其实都还好，人没有完美的，尤其是自己眼中的人。”

　　“咚咚咚”

　　候子跃敲了几下桌面，正色道：“实事求是的回答，我知道你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丝微妙的关系，这并不重要。不过对于我们警察而言，事实才是我们的关注点。”

　　“客官的来讲吧...”年轻人点了点头，觉得这位警官说的很有道理，他想鼓掌，但是未免太过轻浮了，“小月不太能吃苦，总想走捷径，又是家中的独生女，不过家庭背景也不是那么优越，所以她不得不独立起来。她对我说，上音乐学院是她人生最错误的决定。”

　　“挺不错的一个女孩，三观正，不过音乐学院就那样，她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她的圈子，她...也快毕业了吧。”

　　看到女孩的生活照，陈枫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想到了自己的母校，学校的那群人，午后提着行李箱独自前来学校报到的女孩。

　　她还好么。

　　“不太好，龚羡月6月10日星期六外出兼职，至今未归。”

　　“她？”

　　年轻人一下子就懵了，半信半疑的笑道：“她喜欢大吵大叫，隔老远就能听见她的笑声，怎么可能会失踪。”

　　“她上个月还和我联系过，暑假没回家，还是在老地方上班，没有抱怨，警察同志，你们乱说话就不用负责吗？”

　　陈枫叹了口气，微微怒道。

　　“她的电话你打得通吗？”

　　“没打过，毕业后挺忙的，每天加班，一直都没有时间，而且我电话她是不会接的，她说她怕我骂她笨。”

　　“哪个地方上班？”

　　“名宋古城。”

　　候子跃眨了一番眼睛，审讯室外单向玻璃侧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赵总，您说这话可就有点不负责了。”

　　沈佑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语气稍微加重了几分，将手机置在了茶几上，冷笑了几声。

　　赵乙帆看都没有看一眼，不慌不忙的收好了手机，笑道：“抱歉沈队，这个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6月9日上午七点到八点之间对吧？”

　　“在路上，来公司的路上。”

　　“6月13日，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呢？”

　　韩粟板着脸，紧追不舍的问道。

　　他并没有着急回答，沉默了片刻，用手抵着额头，大拇指轻揉着太阳穴，仿佛陷入了沉思，装模作样的思考起来。

　　“快...快...快...快。”

　　赵乙帆一怔，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警官，这么着急催我，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韩粟闻声点了点头，他对这异常热情的笑容感到恶心、反胃，面孔绷得更紧了，以此来无声的对抗。

　　“一个女孩失踪了。”

　　“失踪了？”

　　赵乙帆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搭在了左手的手表上，突显凝重之色：“我听说今年入夏以来，失踪的女孩可不在少数，前几个月市局还侦破了一件特大‘网络裸高利贷强迫组织女大学生卖y案’，解救了不少女孩，真是了不起。”

　　“啪啪”

　　赵乙帆象征性的拍了两下巴掌，啧啧称赞。

　　“你...”

　　沈佑几人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阴沉的可怕，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阻挡了纪朴军的年轻气盛，足足愣了好几秒钟，这才以一种强者俯视弱者的姿态笑道：“过奖了，作为人民警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一定要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是我们肩上的责任。”

　　赵乙帆郑重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行，我一定会全力的配合你们。沈队，目前就是这个女孩失踪了对吧？”赵乙帆脸色平静，语气中透着一丝凝重之色：“我待会去亲自查明此事，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他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顺势整了整身上的西服，盛帆人力资源有限公司总经理，很显然已经开始赶人了。

　　沈佑有些哑口无言，只得无奈的起身，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好一个深沉的年轻人，面对问题游刃有余，犯罪确实是个好苗子。

　　“那好的赵总，有线索一定要告诉我们，联系电话——110。”

　　双方握了握手，韩粟站在一旁却没有将手伸过去，赵乙帆愣了愣，却自己凑了上来，礼貌的伸出了右手。

　　“警察同志，我们有缘再见。”

　　韩粟点了点头，还是例行的握住了他的右手，却没有着急放开，将目光落在了墙上的字画：“赵总喜欢字画？”

　　“谈不上喜欢，朋友送的。”赵乙帆盯着他一直在笑，头也不回的说道：“看看就好了，还不错，你觉得呢？”

　　韩粟却始终沉默。

　　“好是好，但是千万别抓住不放，迟早会出事的。”

　　“警察同志，你这话我怎么好像听不明白？”

　　赵乙帆突然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回答。

　　“赵总既然听不明白就好好揣摩，不要到处乱跑。”韩粟轻笑了几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突然道：“几点了？”

　　“11：27，还没有错过饭点。”

　　他的余光瞥了一眼手表，很自然的回答，又呈给韩粟看了下，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浮现出来。

　　“多谢了。”

　　韩粟缓慢的收回了眼神，却没有轻松几分，反而显得有些疲惫。

　　他现在终于可以肯定了，‘0248’给赵宏发去的第四封邮件的内容很显然代表着一个地方，‘X1F2769LPF’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从行动之初拐骗女孩，到迅速的转交给下家，根据线索安排藏匿的地方以致于‘人间蒸发’，最后一步肯定就是将供体安置在非常安全的地方，只是这一路来意外频发，庄家消失了一段时间。韩粟想赵宏应该没有猜到第四封邮件的内容，否则整个计划将顺利的进行。如今庄家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露出的破绽将会更多，至少女孩是安全的，这无疑给警方多争取了一点时间。

　　沈佑一行人一无所获，赵乙帆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根本找不到一丝可以调查他的漏洞，他故意不动声色的放出自己的手机，他们几人果然上套了，争先恐后的翻看起来。其实这只是一个障眼法，他们看到的聊天记录中没有涉及到任何有关于兼职、工作的话题，反而就一些酥到骨子里的情话。韩粟没有看赵乙帆的手机，这是纪朴军给他说的，原封不动的原话。他们都很讨厌这个始终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年轻人，像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对陈枫审问的结果传到了沈佑这边，他们一行人又急急忙忙的赶往了目的地——名宋古城，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女孩星期六兼职的工作就是扮演古代女子，在景区内某块区域唱歌跳舞，给游客讲解宋朝的文化、风俗等等，还有就是与游客有偿照相。按照女孩自己的话说，既好玩又好看，也可以即兴表演，提升专业知识，最重要的是还有钱赚，一天是一百六十块，八个小时。

　　暑假已经到了尾声，游客虽然稀少，但是热情不减。等到他们一行五人赶到时，丰队已经在景点联系到了景点的负责人，并表明了来意，寻找失踪的女孩。

　　假借女孩的身份，利用某款聊天软件去制造一个她还正常生活的假象，实际上是破绽百出。只不过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生活节奏太快，人人自危，无暇顾及身边一个对自己毫无影响的人。至于女孩的父母都没有发现这个假象，毕竟‘山区支教’的道德制高点就像是面对着珠穆朗玛峰，唯有敬畏而无话可说。实际上他们很可怜，韩粟也是，没有及时的发现制止。

　　“怎么说？”

　　沈佑叫来了丰队，他们几人凑到了一起。

　　“现在情况是这样的，我已经联系了景点负责人，他告诉我，景区为了响应市政府的号召，有许多勤工俭学的岗位，尤其是刚刚过去的暑假，给留在学校想要打暑假工的同学提供了岗位，经过简单的培训就可以上岗就业。但是把寒、暑假除外，景区是不会直招临时工的，而只认合作的中介公司。”

　　“也就是说那现在要去联系中介公司？”

　　沈佑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问道。

　　“不用了，这就是眼前最麻烦的事。”丰队面色凝重，叹了口气，又继续回答道：“我刚才向景区负责人了解了下他们合作的中介公司，也就是黄滔手底下一个打着正常经营旗号而做违法犯罪事情的正经公司，已经被市局给端掉了。”

　　韩粟几人不免相视一眼，脸上透露出一丝阴霾之色。

　　为了一个人而直接放弃了一家公司。

　　好狠，果真能干大事。

　　“那现在怎么办？”

　　沈佑沉默了片刻，弱弱的问道。

　　“刚才景区负责人拿着照片下去问了，只要是在这里工作过的人，都有记录，不过只怕是...有点悬。”

　　丰队摇了摇头，如实的回答道。

　　“龚羡月肯定不在这里了，中介公司、兼职、工作包括景区都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让女孩一个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就足够了，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放弃一家公司，舍弃几个人，都是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

　　“那下一步怎么办？”

　　“破解那一串毫无关联的代码，这就是女孩的受困地。”

　　另外，加大警力把庄家给找出来，至少也要让庄家动弹不得，女孩暂时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排查全市范围内的公立、私立医院；另一方面尽快要将严虎等人抓拿归案，他们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是闷着炸，还是火光四射。

　　最后，监视赵乙帆，他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原因...韩粟现在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这其中有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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