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条笔直的走廊往里走,快到走廊尽头的地方,伊雯停下了脚步,往右边的方向看了看,轻声道:“就在这里面了。”
韩粟举目往里眺望,扫了眼右前方正打量他们的便衣警察,看着每个人耳边戴着的耳麦,他知道自己都不用进去了,因为迎面蔡队就走了出来。看见是分局的同事,先是一喜,然后便拉着他们三人到了另一边,拍着韩粟和纪朴军两人的肩膀,感慨声‘好样的’,说道:“昨天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干得漂亮,人都回来了吧?”
“还没有,现在就我们两人,沈队还在后面押着嫌犯。”
“不错。”蔡队郑重的点了点头,大快人心的又叫了一声,然后往最深处的ICU方向瞧了一眼,摸着肚子低声道:“我听说你们解救了七个女孩,不过好像还有一人不在那里?”
“龚羡月。”
纪朴军缩了缩鼻子,如实的回答道。
“女孩已经被...”他哦了一声,用右手抹了抹空气,迟疑了半晌,皱着眉头又问道:“还是怎么一回事?”
纪朴军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蔡队又看向了韩粟,韩粟却是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蔡队吱吱唔唔的沉默了片刻,脸色不太好看,突然说道:“有什么事吗这么急,你们回来都没换身衣服?”
“没有,一回省城就奔这儿来了。”纪朴军讪讪的笑道,瞥了一眼韩粟,又继续说道:“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想过来查证下。”
蔡队点了点头,指着里边的ICU,沉声道:“要去看霍日柏吗?”
重症加强护理病房外还有一个很大的空间,蔡队带着他们三人走了进去,房间外有四个人,其中三个人正围着一个身着正装的中年男子,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一个身穿黑色蕾丝长裙气质优雅的女人,另外一个女人穿着米白色的包臀裙,与一个年轻男子举止亲密,韩粟只看了一眼就不禁想到了三个字:有钱人。
听见走廊传来的动静,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很自然的就将目光落到了韩粟和纪朴军两个陌生人的身上,有气质的女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朝着正装的中年男子说了一句抱歉,就让其先行离开了。
蔡队往后瞥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轻声道:“要不要进去?”
“等等。”
韩粟往里面瞧了瞧,还没有开口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无比冷漠的声音,美妇往前走了两步,叫道:“蔡队,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霍先生什么人啊?”
他这才得以直视美妇,五十岁的年纪,四十岁的声音,三十岁的容貌,二十岁的身材,想必也就是吴女士了。
蔡队有些难为情,说是没有任何关系吧,那吴女士想必下一句就会说,那我们霍先生的家属都不可以进去,这样好吗。
“敌人。”
韩粟呵呵一笑,帮他回答了。
这个答案有些清奇,吴女士近些天来听到过同事、下属、生意伙伴,就是没有如此直接且附带感情的答案,不禁让他脸色一变。
“敌人?”
吴女士有些纳闷,阴郁的脸色让人感到害怕,他没有理会韩粟,而是又看向了蔡队,“蔡队,这怎么解释?”
蔡队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心里直骂道,直说是警察不就完事了,还非得说是敌人,这不明摆着找茬吗。
这样说其实也无可厚非,既委婉又讽刺。
“有什么好解释的,警察不就是罪犯的敌人吗?”
蔡队冷笑一声,直接走上前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进入ICU后并不是直接进入了霍日柏的病房,而是医护监视区及手术人员进入通道,蔡队刚才就是在医护监视区休息,听到有人过来了才出去的。
美妇睁大了愕然的眼睛,愣在了原地,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妈,他们是...警察。”
年轻人抠了抠脑袋,低着头不敢直视气质美妇。
“我知道。”
美妇偏头低喝一声,蹬着高跟鞋也跟着走了进去,她环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里面的人,以及最里面躺着的人。
韩粟本来不打算进去看看的,不过既然来了一次,那就当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看将死之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蔡队这次也打算跟着进去,所以他们三人一起走进了更衣室。
霍日柏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实际上病房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要那么安静,至少他认为重症加强护理病房是没有一丁点声音的,可是监视医疗仪器的运转声,葡萄糖液的滴答声,搅乱了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丝净土,尽管非常悦耳。霍日柏痛苦的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他已经失去了基本意识,这位已经满头稀疏白发沧桑的老人,仿佛日暮西山,整个人看上去都呈现出一种枯黄的姿态。
韩粟进入了病房,却没有直接去看霍日柏,而是习惯性的观察四周,围着病房转了好几圈,最后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个老人身上。
他只是粗略的看了几眼,得出了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结论:霍日柏命不久矣。
霍日柏一死,几家欢喜几家愁。
韩粟根本看不到霍日柏还有什么利用价值,那么既然如此,那个‘坏女人’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的去抢走女孩呢,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即便她最后抢走了女孩,就以霍日柏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根本无法接受器官移植,从某些方面来说,假如霍日柏在意识还未完全散失之前没有立下遗嘱,那么他的遗产只能顺其自然的由其妻子、儿子、儿媳、女儿分别继承。所以这条路根本说不通,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奔着遗产去的,而且很重要的一点,霍日柏在意识还未散失之前就没有立下遗嘱,那就是说明,他并不想将自己的遗产留给这个女人。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还要继续抢走女孩呢?
幕后人紧急转移女孩的目的也不单纯,既然他们有能力转移,为什么只是单独转走了龚羡月,而且是在知道‘坏女人’要行动的情况下。霍日柏一死,龚羡月还有什么价值,难不成还有另外一个情况较好的重症病人也等着要供体器官。只是财势摆在他们面前,为什么没有优先选择霍日柏呢,难道他们对钱财不感兴趣?
韩粟思索着出神,脑海中一连串的问题冒出,一环紧扣着一环,他的眼睛有些发涩,轻声道:“我们都被耍了。”
“警官同志,不知道霍先生还能活多久?”
美妇拦在了他们面前,直言不讳的问道。
“吴女士,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医生,而不是我们。”
蔡队眉头微蹙,显得有几分厌恶的回答道。
“这样啊,也不知道那个女人被抓住了没有,这个继承遗产问题还是有几分头疼。”
美妇摇了摇头,装模作样的按在了太阳穴上。
“不用这么头疼吧,遗产继承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韩粟忽然扬起了嘴角,直视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回答道。
美妇微微一愣,眼神似有闪躲,若有所思的往下一沉,脸色就发生了不可察觉的微妙变化。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话,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人。
年轻人感觉到了一个炙热的目光,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来,恰好对上了韩粟的眼神,足足对视了好几秒钟,这才悻悻的低下了头。
韩粟心里已经一清二楚了,淡淡道:“你们放心好了,赵总说的一点都没错,人的确没有抓住,遗产是你们的,谁也拿不走。”
刹那间,美妇和年轻人夫妇三人同时看向了韩粟,脸上的表情各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想要开口发问,蔡队的手就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招呼着他们三人离开了。
刚走了没几步,纪朴军就挤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奇的问道:“韩粟,你是怎么知道是赵乙帆告诉他们的呢?”
韩粟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似乎在想什么问题,还没有缓过神来,以致于他根本没有听见纪朴军在叫自己。
伊雯拽了一下他的胳膊,韩粟吃痛一声,一下子就惊醒了。
“你没事吧?”
韩粟的反应很大,吓坏了伊雯。
他摇了摇头,微笑道:“赵乙帆吗?”
“我们刚才进去的时候,看见他们三人围着一个穿正装的中年男子,还记得吗?”
“你认识他?”
伊雯有些莫名其妙。
“不认识,不过我猜他应该是位律师。”
“能让他们三人这么上心的事情,我想除了霍日柏的死,那就只剩下霍日柏的死了。”
纪朴军耸了耸肩,又追问道:“那为什么是赵乙帆呢?”
“因为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们都被耍了。”
韩粟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对啊,为什么他们能够处处抢占先机,是因为他们是神吗,能够预知未来,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就是未来,未来对于他们而言只有两种可能,按照预定的轨道前进,或者是万劫不复的倒退。
未来于他们而言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按照预定的轨道前进。
那么长的时间,赵宏为什么没有找到女孩的藏匿地,而偏偏就在警方解开了所有的谜题之后,所有人便纷沓而至,这一点任何没有逻辑而言,而唯一说得通的,就是有人替他们解开了谜题。这也是为什么严虎等人恰好在警察的前面到达了渔蚌乡,那是因为有人明确的告诉他们,女孩们就在渔蚌乡,就在渔蚌乡的湖中,可要怎么去湖中呢。只能坐船去,这一点无可厚非。
这人是谁?其一,幕后人;其二,一直在调查此事的第四方隐藏势力,可能性不大,但是并不能排除。
不过有一点,幕后人是整个计划的设计者,他们既然是缔造者,为什么要充当毁灭者呢。
韩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幕后人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这个目的必须要以女孩们做诱饵。
以女孩们做诱饵,‘坏女人’手下的严虎等人果然上当了,他们奋不顾身的冲进了渔蚌乡,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他想到了赵乙帆,这个始终把微笑挂在嘴角的男人,每时每刻都让人有种窒息的压迫感,但是这种压迫感并不是来自赵乙帆,而是看着赵乙帆联想到了另外十分恐怖的事情。
简单点来说,韩粟看见赵乙帆就直接联想到了‘0248’,而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并非就是赵乙帆,而是赵乙帆与‘0248’重叠在一起的身份,那是赵乙帆吗,还是‘0248’,其实都不是。
这么简单?
没错,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假如你看见了一个杀人犯,杀人犯会承认自己是杀人犯吗,杀人犯是不会自己承认的,相反他会说很多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杀人犯的话。他可能说自己接受过高等教育,父母是高干,自己喜欢助人为乐,善良正直,满身的正能量,而永远把脾气暴躁埋藏在心底,永远把精神分裂说成某种无上的科学现象,极力的去掩饰自己脸上的恐慌,一定把背后那把仍在滴血的刀藏在阴暗的角落。
但是赵乙帆没有,反而他总是在暴露自己身上一个最大的优点,他把自己对数字的敏感反映在随处可见的生活上。手腕上的手表,精确的时间,对数字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墙上的那幅字。
他总是引导我们往数字上去思考。当然了,毋庸置疑的是,他的确对数字极为的敏感,敏感到把数字精确到一种常态,精确到自己的生活中,精确到把每一个人拉进自己的数字王国中。
他做到了,而且我们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赵乙帆的数学天赋极高,而设计一道如此简单的谜题,简直是奇耻大辱,就好像生怕我们解不开谜题一样。
还好,我们没有那么笨,几乎就在赵乙帆前一步行动的第二天,谜题解开了,我们如期赶到了渔蚌乡,与严虎等人不期而遇。
这是巧合吗,不对。他们知道警察会跟着去,而我们警察也知道他们有人一定会去,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龚羡月被提前转移了。严虎虽然提前去了,但是由于严刑逼问耽误了不少时间,警察恰好赶到,免不了发生激烈的交火,导致两败俱伤。
幕后人到底获利了什么,赵乙帆究竟得到了什么。
韩粟不禁想到了一个词: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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