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的手颤着，拿出了那张被剪下来的报纸。

　　这一页报纸的篇幅并不大，标题赫然写着：暴雪天，大批下岗员工绝望烧炭自杀。

　　我粗略的看了一眼内容，写的是因下岗潮大批工人下岗，因无法支付暖气费，零下的天气里寒风肆虐，饮食不善、营养不良，在绝望中烧炭自杀。

　　报道里不仅描写了工人烧炭自杀，最令我触目惊心的是，有一段描写：下岗工人的小孩子在寒冬里饥渴难耐，的受不了在菜场偷吃猪肉，屠夫于心不忍割了一条肉送给他们，全家含泪收下，回家穿得正正式式的烧了碗红烧肉，拌老鼠药，全家自杀。

　　我看了一眼报纸的刊登时间，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的甚至还没有出生，实在无法想象年代如此久远的生活。

　　现在的人，再怎么穷，温饱也总是够的，我实在无法感同身受那个年代的下岗职工竟然惨到这种地步。

　　“让我想不到的是，我丈夫的父母就是这批下岗员工的一员。”李老师说着，泪水迷蒙了双眼，“他们最终的结局，也是烧炭自杀……万幸的是，他被一所孤儿院收养了。”

　　原来他的丈夫，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啊……可是，这与他丈夫的恨，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因为自己悲苦的童年，所以出现了厌世型人格，杀死了自己的岳父丈母，然后毒杀自己的妻子？

　　陆瞳微眯了双眼：“可是她为什么会恨你？还恨你的父母。”

　　李老师看着我们，怆然道：“我人生大半的时光是在国外留学中度过的，这件事是我回国后才知道的。”她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如死，双眼也失了神，“是……是我父母贪了那笔安置款，贪了那群工人的救命钱。”

　　我心底略略震惊，忽然想起，之前在学校里就有传，李老师出生高官世家，是有名的白富美。但没想到的是，她父母曾做过这种事。

　　她不在乎我们二人脸上惊讶的表情，继续惨白着脸淡淡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父母可能使了一些手段，而没有深陷牢狱之苦。如果阿良真的记恨着这些的话，这就是他的动机了。”突然，她的双眼微微眯起，“可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做出这种事……还有，我还是不相信我的父母是被他杀害的。”

　　陆瞳手里拿着报纸，开口道：“很明显，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复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听到陆瞳那么说，李老师再次跪在地上捂着耳朵奔溃而泣。

　　突然，床上的女婴被她的哭声给惊醒了，张着嘴巴大声哭泣。李老师立刻起身爬了过去，抱起婴儿安抚，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看见婴儿就露出了母亲的笑容。

　　很快，婴儿又再次睡着了。这个时期的孩子，总是贪睡的，她轻轻地将孩子放回婴儿床，失了魂似地走出了婴儿房。

　　待我们走出婴儿房后，她合上了门，随后抬头怔怔地看向了客厅的天花板。

　　那块头顶的天花板平平无奇，刷了一层米黄色的油漆。但是在黄昏之时，那上面的确冒出了两张可怕的鬼脸。

　　而那两只鬼，很可能就是李老师的父母。他们会被束缚在天花板上，很有可能就是死后尸体被封在了我们头顶的天花板的间隔之间。

　　想来不由得细思极恐，能做到这一个件事的，只有李老师的老公了。而且刚才那两只鬼魂在消失之前，嘴在拼命地蠕动着告诉我，杀害他们的凶手就是李老师的老公。

　　李老师好像仍未接受这个事实，只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沉默了良久。

　　她将虚无的视线落在我们身上，怔怔片刻，缓缓道：“他们……真的在上面吗？”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看到她又有新的泪水轻轻溢上眼睫，随后垂首饮泣不让我看见。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外响起了钥匙旋转门锁的声音，几天前见过的男人拖着拖鞋走到了我们的面前。他的模样很温柔，但当他看到我们和李老师脸上的泪水时，温柔的目光就在一瞬间凝住了。

　　“怎么了？”

　　“阿良，你……你是不是，给我下了毒？”

　　李老师用最直接的方式问他，我看不到李老师的脸，但能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她的泪与酸楚。

　　那男人放下公文包在沙发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旋即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冷然道：“呵，你都知道了？”

　　我想，李老师在生活中，肯定没有见到他露出这幅面孔。就连我，也无法相信刚才进门时文质彬彬而又温柔的男人，会在一瞬间露出这种冷到彻骨的面容。

　　我心里觉得凉飕飕的。

　　“那……我的父母呢？”李老师凄楚不已，郁然长叹，上前扯住了那男人白衬衫的袖子。“他们的失踪，是不是也是因为你？”

　　男人厌弃地一脚踢开李老师，他的长腿不过轻轻一踹，李老师整个人便反倒在地上，后脑差点就撞上了茶几。

　　我和陆瞳完全出乎意料，上前扶起了李老师，陆瞳则上前和那男人对峙：“你还是不是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男人的唇色变得雪白，他狠狠的咬了口自己的唇，几乎沁出血来，随后脸上旋即露出一抹畅快的笑。“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就为了你此刻的表情！”

　　陆瞳见他这样，​也乍然变了脸色，惊恐道：“我不知道你和她父母有什么恩怨，但她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有我们在，是不会让你伤害到她的。”

　　“呵，”他伸手扯了扯自己领口的深蓝色领带，笑容在脸上凝住，“我要伤害她做什么，我就是想让她生不如死，前几天晚上还抱着我说爱我呢……真是让我恶心！”

　　“阿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李老师跪在地上歇斯底里道，随后突然压低了声音，冷淡道，“难道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如此？”

　　“不止呢，我苦心钻研，研制出这世上不曾存在的毒，也是为了让你死。”他又冷笑一声，“你不是说我工作的时候最帅气吗？呵……我猜你怎么都想不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面孔！”

　　“不可能的，不可能……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明明是互相爱着彼此的。”李老师捂着自己的耳朵，垂着首浑身颤抖。

　　“那都是假象。”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李老师，眼中尽是冷寂，“其实你不是都发现了吗？那截报纸上所写的那群人，其中就有我和我的父母啊！”

　　李老师听到了他的怒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父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还是不相信，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们上一代的悲剧，你也想忘掉的过去。”

　　“悲剧？”男人喘着粗气，朝李老师喝道，“你的父母贪走了我父母的救命钱，我们一家上下就等着那笔钱吃饭、看病、上学，连这样的钱都敢贪，他们的良心已经完全坏透了，这就是草菅人命！”

　　我听得内心焦灼，顿时哑口无言，头脑一片空白。

　　陆瞳扶着李老师道：“但是，无论如何，李老师对你父母做的事，她都是浑然不知的，完全与她无关，你凭什么这样对她……”

　　“凭什么？”他瞥了一眼陆瞳，冷若寒冰，“就凭她拿着父母贪来的钱，出国留学，改变人生轨迹，跨越阶层，进入富人圈子。而我……凭着一腔恨意拼死努力，凭借这一点微薄的奖学金，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陆瞳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可是……”

　　“你懂什么？你以为她露出一副可怜的姿态就值得可怜？”

　　顿时，眼前冷酷的男人潸然泪下，高高的身子一晃，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他哽咽着，带着男人的哭腔，惨然道：“你知道零下几度的冬天有多冷吗？我爸一个大老爷们抱着我，走在冰天雪地里……送我妈出去卖！但是为了小孩儿的学费，老人的药费，在那个时候经济还未强大到现在处处用工荒，不卖，还能有什么办法？”

　　男人抬起头，望着李老师和我们惨然而笑。

　　陆瞳听了他的话，顿时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再次开口看着我们道：“我本以为，我研制出了无名之毒，就可以不留痕迹的复仇。我之前活着的确是为了复仇，但是我也不想就白白地牺牲了我自己的前途，还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呢……既然我的一切都被你们识破了，那就送我去坐牢吧。我也……不想伤害其余无辜的人。”

　　他用红红的双眼看了我们一眼，我感到了一股冷意。他所说的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完全可以为了让自己脱罪，而选择灭我们的口。

　　李老师似乎失了魂，跪在地上艰难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久久的一言不发。虽然他的丈夫未动手伤及她分毫，但是此刻，她的精神世界，显然是被自己的丈夫彻底摧毁了。这种报复，应该是最最彻底的报复吧？

　　让自己的仇人看着他们的女儿被自己彻底摧毁。我无法想象比这更完美更彻底的复仇了。

　　陆瞳站起了身，拿出电话毅然道：“事已至此，那……你就在警察面前认罪。”

　　正当她准备拨打电话的时候，忽然间客厅里阴风乍起，房间里的灯光时明时灭，眼前一阵阴影逼到我们面前，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陆瞳手上的手机打落。

　　有妖鬼的气息！

　　我拔出身后的双剑，正好看见眼前又两道暗影，一定是鬼魂！

　　我上前准备用剑驱走那两团暗影，不料那两道暗影却在我面前融合成一团，成了一个巨大的暗影，猛烈地朝我袭来。

　　一股无形而又强大的力量将我的身体撞开，我的身体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凌空吹起，双脚离地，失去了控制。

　　我的背部撞裂了身后落地窗的玻璃，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身子已经离开了屋内，随着一堆玻璃渣子弹出了窗外。

　　我的身体就在半空中，而眼下……是二十四层楼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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