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春日是与冬霜的碰撞交集，亦是与风雪的相融缠绵，江面上一块儿块儿、或大或小的残冰悄无声息的卧着，静待着又一个轮回的来临。太阳慢悠悠的从东边攀上还是突突的枝头，乍暖还寒的春风凌厉如刀，割在皮肤上微微有些刺啦啦的疼。

　　白靖阳扯了扯身上大衣的衣领，他自小畏寒，这样的天气多少有些抵受不住。皇甫毅看在眼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虽然二人俱都起了个大早，但此刻的城中早集却已是熙熙攘攘、热闹异常，小贩们为了招揽生意、养家糊口，更是各显本事。有的吹短笛；有的敲梆子；有的早早生好了火，大锅里已是热气腾腾，饭香四溢；有的则打着竹板，边说边唱。磨刀匠们吹着喇叭、街头理发师击着铁黄或锁子、小百货摊的摊贩精神抖擞的敲响铜锣。

　　补锅，卖洋铁壶，糊灯笼、纱灯，卖豆腐、豆芽、粉条、糖葫芦、水果糕点、饮料小吃、招财物品……。同时手握三支笔写字的算命先生，用鸟来算命的江湖术士。卖糖果、做糖画的小贩抽空卖力的摇着大个拨浪鼓。很惬意自在的维修着竹制品、柳编制品的手艺人。卖纸扇和风铃、毛皮耳套、耍猴、卖大力丸的流浪艺人，还有那装着满满蔬菜的人力车。北五道街的早集仿若一个神奇的小世界，将世间百态都收纳在一起，杂揉着绽放出来。

　　穿过北务道，一路来到城西的省女子中学，虽名为中学，但学堂分为两部，有初、高两等，主要招收年满六周岁的女童，修业年限七年。因今日是学校的休息日，所以院里院外一片寂静。

　　皇甫毅大步上前叩门，片刻之后，吱扭一声，一个身着灰黑色长棉袍的男子从角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懒懒的道：“找谁啊？”

　　“打扰，我们是侦缉队的，有事前来拜会朱校长。”

　　“哦，您……您请进。”男子一听是警队来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随后将角门大开。

　　二人随着男子，绕过影壁墙，进到前院，不由得眼前豁然开朗，院子正中铺就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板路两侧种了些桃树、李树，虽是早春，树枝上还未发出新芽，但枝干亦修剪的整齐挺拔。院内有正房三间，东西两侧各有厢房三间，男子一路将皇甫毅二人引进西厢的一间不算太大的会客室。

　　“您二位稍坐。”男子客气着，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皇甫毅和白靖阳二人随即眼光一碰，只见会客室的屋内仅放着几把罗圈座椅，一张老榆木桌子，布置虽粗简，但却很是干净。因为现下天气依旧寒冷，屋里还点着炉子，暖烘烘的热气隔断了外面的冷气，窗子上的冰凌霜慢慢的模糊起来，水珠一颗颗的缓缓滑下，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直直的洒进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你看！”白靖阳定定的看着皇甫毅身后。

　　皇甫毅转头，只见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西洋画，画中背景浓墨重彩的晚霞，临窗的一位面容美丽、姿态娴雅的少女，正在夕阳的映应下，静静的而又面露期盼的望向远方。不论其他，端是皇甫毅这样的外行，也能感觉出作画之人在运用色彩上的出色。

　　“这个？”还未等皇甫毅把话说出口，只听房门吱嘎一响。

　　而此时此刻的大熊和天时正用棉手套捂着冻的通红的双耳，远远地跟在一个男子身后。

　　“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一大早就在这几个赌坊门口转悠，算上今日，他都连着转了两天了。”天时一边搓着手，一边压低了头上的帽子。

　　“谁知道呢？队长就让咱们跟着他，其他啥也没说啊。可是自打前天把他放出来，他不是窝在家里，就是来这几个赌坊门口转悠，难不成白玲一死，他这赌隐犯了，但又没钱，跑到这过干瘾来了？”大熊吸吸鼻子。

　　“陈浩之这小子肯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连咱们队长都说他狡猾得很，而且是个十足的滚刀肉。你不知道审讯他的时候，他有多气人？！可惜咱老大不上我给他上手段，要不然我两拳下去，保准他什么都招了！”天时一脸的不忿。

　　“就你？！哈哈哈哈……”大熊瞟了一眼天时俊美的五官和他的细胳膊细腿，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到现在不是还害怕见血吗？”

　　“你小点声！”天时脸皮一红，用力捅了捅大熊的腰。

　　“皇甫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随着一股寒气进门，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挑门帘走了进来。

　　“您是？”皇甫毅起身拱手。

　　“哦，哈哈，鄙人姓章，名庆猛，是咱们女学的教务主任，其实就是平日里在学校给老师们打杂、跑腿儿。”中年男子嗓音洪亮，长得高壮结实，眉眼间颇有些江湖气，一身蓝布棉袍，面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皇甫毅、白靖阳。”皇甫毅一面介绍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暗自打量。

　　“哎呀，两位长官的大名在省城，不不，那在全省都是如雷贯耳。失敬失敬，二位请坐。”章庆猛的恭维直白露骨，“我刚一听门房说有两位警队的长官来拜会我们朱校长，我就赶紧过来了，不过二位这次来的真是不巧。”

　　章庆猛一边噼里啪啦的说着，一边连忙拿起炉子上烧着的铜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恭敬地递给二人。

　　“朱校长他……?”皇甫毅心道不好。

　　“咳，说来话长，这些年我们朱校长为了这间学堂真的是殚精竭虑，平时就连吃住也是都在学校。现在他年岁大了，特别近两年，一到季节更替，身体就不是很好，咳嗽不断。这不前几天又染了风寒，我们是好劝歹劝，才说动他回乡下的老家中休养一阵。”

　　“他回乡下了？什么时候走的？”白靖阳追问。

　　“呃……前天，还是我送他去的车站，坐一早的火车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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