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门帘一挑，胖墩墩的廉氏手托着一摞刚贴好的玉米面饼子，快步走了进来。

　　“诸位长官，锅里还炖着一个梨汤，一会儿就好。”廉氏圆胖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

　　“大嫂子，您别忙了，有这些就挺好。”郝天时一边大口吃着鱼肉，一边道着谢。

　　“没事没事，这大冬天的，俺们这嘎达天气又冷又干，虽说睡火炕暖和，可容易上火，喝点梨汤，能润肺止咳。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是打小就吃白梨、喝梨汤，别的毛病不敢说，可一个个的都不咳嗽。”

　　“是吗？村子里有这么好的东西，那一会儿我们可得尝尝。”

　　“各位长官要是立夏之后到俺们梨树川来，您就看这房前屋后，还有那山坡上下，全开满了梨花，那叫一个美啊，就像那戏文里唱的神仙住的地方一个样，等再过了八月十五，那拳头大小的秋白梨就该熟了，酸酸甜甜的别提多好吃了，俺家地窖里现下还存着几个，虽然不如鲜果子好吃，但是拿来煮梨汤，还是好喝的很。”

　　几人正说着，就听外屋脚步声响，一个穿着半旧棉袍的中年男子一撩门帘，轻身走了进来。

　　“各位长官，我又拿了两条被子，这地儿晚上天寒的很，你们歇下的时候就加上。”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家的主人王守信，只见此人中等身材、八字胡、白面堂，说起话来很是斯文有礼。因王家两间土房，却只有王守信一人独居，所以田甲长在征求了皇甫毅几人的意见后，便将他们安排到了这村里唯一的读书人的家中居住，又赶忙派了自己的老婆过来做饭。

　　吃完晚饭之后，四人喝着热水，聊着这半天以来众人见到的、听到的。

　　“晚饭前，我找到了王小二所说的王瞎子，据他所说初三下晌，他去村东头田屠户家赊猪下水，刚走到田屠户家门口，就被一个跑的很急的男子给撞倒了。”郝天时率先开口说了起来。

　　“他看清那个男子的模样了吗？”皇甫毅忙问。

　　“看清了！他说那个男的把他撞倒后，啥也没说，径直还想跑，被他一把抱住了右脚，那个男的回头时，他看了个真亮，确实是田栓子，眉心处有一颗黄豆粒儿大小的黑痦子，他说他绝对没认错！”

　　“这么说溜走的雷老二说的竟是真的了？”小明踌躇着说道。

　　“在那之后呢？田栓子去了哪儿，他清楚吗？”

　　“我也问他了，王瞎子说田栓子看着好像特别着急，拔起右脚狠劲一甩，把他踢翻在地后，就一溜烟的向东跑了，应该是出了村。对了，我拿着咱们在王宏被害的那间屋子里找到的染血旧衣，去和王家夫妇的衣物逐一做了对比，大小、宽窄、长短包括针脚都对不上，应该是不属于王家夫妇的。”

　　“以那件衣服的样式、破旧程度和褶皱形状来看，原本应是一名高壮男子所穿的单衣，后因袖子等处过于破旧，无法缝补，而改做了用来包东西的包袱皮一类。”皇甫毅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会不会是借住在老王家的雷老大他们一伙，因财起意或者与王家人发生了口角，怒而杀人？之后趁乱逃走，所以才将染了血的包袱皮落在了房中。”小明挠挠头，缓缓地说道。

　　“那田栓子又是怎么回事？雷老二说见过他从老王家的正房中跑出来。”郝天时接口道。

　　“雷老二他们一伙人什么来历，为什么到村子里来？到现在都还是个迷，他们说的话根本不能作数！”小明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是王瞎子也说他看到了！他确认在村口撞倒他的就是田栓子！这个又要怎么解释？”郝天时反驳道。

　　“你俩小点声，别一会儿像王家和田家似的再打起来！”大熊在一旁劝和着。

　　“王瞎子说他在村口见过田栓子，可这并不代表田栓子就到过老王头家，更不能以此推断他行过凶。雷老大一伙的身份成谜，他们所说的话，我们只能当做一个参考。到底谁是真凶，还要靠更多的证据来证明！”皇甫毅的一番话说完，小明和天时俱都信服的点点头。

　　“对了，村中发生的械斗案，你调查的怎么样了？”皇甫毅看向小明道。

　　“我带着宁城警局的魏三儿、杨林，初六赶到的那天，就调查过了，因为王家夫妇被杀一事，王氏一族的族长听了王小二和王瞎子的话，便带人找到了田栓子的父母，让他们将儿子交出来。可是据说这个田栓子两年多前，因为和父母起了争执，早已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后来老田家就和王家去的人就吵了起来，结果越聚人越多。其实王氏和田氏虽同村多年，但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琐事而纠纷不断，这次出了杀人案，两族人更是红了眼，王氏说田氏的子孙杀人越货，老家还窝藏包庇；田氏说王氏族人血口喷人，联合外乡人构陷田家。就这么一来二去，两族人从吵架演变到互相动手，后来也说不清是谁先给谁开了瓢，反正是见了血，这下可好，几十口子一拥而上，就起了混战。不过好在没有出人命，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有两个田家的小年轻断了胳膊。我们前几天给每个参与械斗的村民都录了口供，说的基本一致。”

　　“田栓子是因何事与他父母发生争执，继而离家出走的，你可有了解清楚？”皇甫毅猛地问道。

　　“这个……我明天就去调查！”小明的脸上微微泛红。

　　夜色见浓，一轮皓月冷着脸，慢慢从云朵中攀了出来，家家户户陆续熄灯入眠，此时立春刚过，但北方边陲的这座小小村落还是笼罩在彻骨的严寒之中，丝毫不见春的踪影，偶尔间只闻几声犬吠，回荡在乡间暗影之中。

　　法医小常此刻拿着剪子，拨了拨油灯的灯芯，小拇指肚儿大小的火苗颤颤巍巍的亮了又暗，照的炕头旁土墙上人影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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