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丹房外,李嗣英正敲砸大门,忽然房顶青烟升腾,云彩聚集,山风呼啸。李嗣英和程自远愣住,衣衫被吹得呼呼飞动。
那云彩飘移到他俩跟前,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束着冲天发髻,粉白的孩童面容,见到李嗣英,拱手致礼,话音像铜铃一般清脆:“原来是嗣英姐啊,别来无恙!”
李嗣英也拱手回礼,笑:“原来是翠云道童,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我要见师傅,有要事请教,烦你开门引见。”
翠云面露迟疑,缓声说:“师傅在里面炼驱月丹,不问外界俗务,不见客……”
“我难道是客吗?”李嗣英争执道。
翠云苦笑:“你刚才在前殿打伤了顺真道长,师傅生气呢,说念及旧情,姑且不究,叫你快快离去。”
李嗣英急了:“是顺真和那个叫高军的徒弟先动的手,本来我和他们约好月圆之夜来见师傅,还给了染血的地图作信物,可是今夜他们却翻脸无情,拒不引见,还用飞镖阻拦,万望老弟跟师傅好好解释。”
翠云满脸为难:“这个……他们动怒,也是因为你们殴打了蔡家小姐和郝赤侠,妨碍他们筹资炼丹的大计,师傅对炼丹看得很重,耳闻这些事,忍而不怪,已经很重情义了,你不要再来添烦恼。”
程自远听得又奇怪又发急,想到蔡格娜琳和嘴鬼的种种恶行,忍不住要上前辩驳,被李嗣英一把挡住。李的话音带了恳求,眼圈也潮红潮红的:“我和师傅一别一百三十七年,正有许多话要跟他老人家通报、解释,不至于绝情不见吧?再说蔡家小姐和郝赤侠,区区两个小阴鬼,难道就抵得了我和他,和你,和永铭师兄的百年情义?烦你跟师傅好好解释,也求求永铭师兄,真的太想念你们了,我在这里急候。”
翠云神色凝重,嘴唇抖颤,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分明李嗣英被打动,吞吐:“那……好,稍候。”呼的收卷烟云,遁去。
月色复明,山野空寂,唯闻远近树草轻摇,虫鸣唧唧,漫山清辉和深邃的夜空相映,恍如高远荒凉的外星世界。这般景象令程自远忐忑不安,感觉其中藏着诡异的凶变,不禁对李嗣英说:“矛龙和顺真他们都生你的气,怕是会酿出杀机吧?如果这样,那就太危险了。”
李嗣英却一脸淡然:“没事,矛龙跟我有百年之缘,断不会存杀心的。他不害我,别人就不敢,也不用怕。”
程自远暗自品咂“百年之缘”,心里不由地冒出“百年之好”“百年和合”之类字眼,心想他们究竟是师徒还是别的神马关系啊,肚子里便打翻了醋瓶,又酸又苦。
李嗣英却是既放松又期待:“翠云现身,这就好了,师傅应该没事,永铭也会在的。”转脸看程自远:“知道吗,那永铭也是来历不凡的英魂!”
正要往下说,大门隆隆作响,开启,热浪像是放学的顽童,轰的夺门涌出,拖曳着白蒙蒙的身影,逃散在空旷的夜色里。山风倒灌进去,应和里面的轰轰声,里里外外一片呜咽。
不一会,热浪散去不少,似乎稍稍凉快了些,看得见丹房里深黑如穴,有多盏红绿灯在黑暗深处有规律地闪动,好似眼睛遥遥注视他们。
翠云银铃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嗣英姐,经我劝说,师傅答应一见,不过只限一刻钟,见后速离,永不再来。”
李嗣英拱手道:“知道,多谢老弟!”一卷袖,飘进大门,程自远紧跟在后。
翠云问:“你身后那个是谁?”
李嗣英答:“无妨,他和顺真、高军一样,是肉体凡胎,酷爱修行,见多识广。”
“可是,师傅再三叮咛只见你一个,不愿受凡俗打扰……”
“他是个学问高人,不是凡俗之徒,有他在旁边,很多事情我才说得清。”李嗣英辩道,手挥了挥,程自远怀里的发丝随之一紧,牵住他飘入黑黢黢的丹房。身后大门轰隆关闭。
向前,热浪越来越浓,有节奏的轰轰声越来越响,四周光线幽暗,只有前方红绿灯仍在随节奏闪烁。走近,那灯竟是一大排,悬在墙壁上,旁边还有些仪表发出轻微的刺啦声。程自远和李嗣英都惊疑不解。
继续往里,却是一路向下倾斜,仿佛煤矿的巷道,望不尽前方的幽黑深邃。妈呀,原来整个楼房只是个地洞的入口!
渐渐地,前方漫来更多的灯光,可以看出这地道有三四人宽,麻石混合水泥筑造,略显粗糙,摸摸墙面,有山壁的尖锐棱角。灯光发自山壁上的节能灯,再往前每隔七八米就有一盏,周边布着粗细不一的电线电缆。这哪像道观里的炼丹房?简直是现代工矿的坑道!
不知往下走了多久,热浪隐隐聚作白雾,浓密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李嗣英看上去有些紧张,却仍瞪着血红的双眼,咬牙摸探。程自远勉强跟随,心里一个劲地叨念:既来之则安之,上天保佑!
渐渐地,山壁变宽,路面也变平整,两旁电线电缆蜘蛛网一般密布,不时有一大排红绿灯和各种仪表出现在山壁上,刺啦刺啦响个不停。有个道徒在一排灯光仪表前查看,手里居然抓个对讲机,偶尔低头喊话:“喂喂,温度还不达标,才摄氏两千度!真空管还有残余空气,须速速排空!”对讲机里传出呜啊呜啊刺耳回应,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李嗣英在道徒面前止步,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道徒惊疑地回头,愣住。李嗣英连忙解释自己是矛龙的弟子、翠云的师姐。道徒这才放缓神色,说:“师祖炼驱月丹啊,今夜月圆,阴气最饱满,师祖下界试炉,验证这座新丹炉的功效。”
李嗣英指点灯和仪表,问:“炼丹还用这些东西?”
道徒感到惊诧:“这都不知道啊?你说……你是矛龙的徒弟、翠云的师姐?”
程自远赶紧解释:“是这样,她和师傅、师弟很久没见面了。”
道徒点头:“难怪,这里是新修的丹房,这些是温度、湿度、空气净度、风力、速度、质量等指标的监测仪,红绿灯指示工作状态,我们师祖炼丹已经现代化了。”
李嗣英蒙圈了,显然压根没听懂,眼神迷惑地看着对方,又瞅瞅程自远。程自远却好像略知一二,点头称许:“师祖了不起,与时俱进!”
道徒得意道:“那是,不用现代化手段,那驱月丹是炼不成的。”
这已经是一夜之内第四次听到“驱月丹”这个词了,李嗣英神情一凛,嘴巴轻轻叨念这个词,看样子以前闻所未闻。“驱月丹?这究竟是什么丹啊?”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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