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丈夫瓦萨必须就地焚化镇入白塔,少妇身子瘫软,昏倒下去,惊起众人的呼叫。
江伦萨米挨得近,赶忙把她扶住。少妇微微睁眼,看了看江伦萨米,头抵在他的胸脯上。江伦萨米两手抱住她的肩膀,呼道:“朱瓦莉,你没事吧?哦,朱瓦莉……”那声音绵长温柔,带着一种难言的关切,看她的双眼同时闪出一股异样的柔光。
名叫朱瓦莉的少妇索性伸出涂了红色甲油的纤手,攀住江伦萨米的脖子,定定地看着对方,娇声呻吟起来,洁白的脸上荡出两汪红晕,看上去犹如皑皑白雪映耀霞光,直把程自远、吴尚青一干人看呆了。
旁边一位约莫五十几岁的胖妇人白了这一男一女一眼,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争执了半天,如何处置死者,两边没能达成一致。眼看日头又偏西,江伦萨米焦躁起来,频频看手表,看门外,或拉着马纳斯踱出去,嘀咕什么。
莲真等人走后,江伦萨米又拉着同来的几个死者家属嘀咕开了。灵堂跳荡的烛光照着这些聚集的人头,个个神情紧张,目光忽闪,气氛愈发诡异。
突然,有人指点楼上呼叫。抬头,有数道白影快速掠过二楼走廊,发出唧唧嚓嚓的碎响。
瓦萨二十几岁的弟弟恼怒地点开手机照明,对着楼上呜哇大喝。胡里苏特赶紧拉住他,说:“班达尔前天夜里遇害时,这鬼东西出来过。”
瓦萨的弟弟身子一抖,眼露惊疑,却仍挺了挺胸脯,叫:“那么就是它害的了?妈的,我去逮住它!”就要抬脚而去。那五十几岁的胖妇人扑过来抱住他,抽噎:“不可,我的瓦里亚,再不要出事了!”
瓦里亚气呼呼停住。
楼上白影不断往来奔跑,脚步杂沓,发出奇怪的笑声,细听,似乎是小孩在做游戏。声音很是空旷悠远,看起来却分明就发自十几二十米开外的上方。
另一个五十几岁的男子即班达尔的父亲耐不住了,仰头咳呛:“嗨,哪家的小孩,天晚了还不回家?”
“我们没家没家没家……”一串脆生生的呼喊传出,回荡在幽暗的四壁,那嬉闹的笑声便在呼喊中渐渐变成了哭声,幽咽,低弱,忽远忽近,无处不在。
灵前的烛焰呼啦一下,往上直窜,把家属们吓一跳。
“这样的夜里,怎么会有小孩在上面玩?”江伦萨米皱眉嗫嚅。
马纳斯伸手指点楼上,气吁吁说:“鬼,鬼……昨晚我遇见的……”
胡里苏特附和:“是的,就是它们!”
在场的人都打个寒噤。
朱瓦莉挽住江伦萨米,催道:“快走,越快越好!”
祠堂这边,英子已火化,放进了一个瓦坛,用红布包裹着。因莲真急着和江伦萨米一干人交涉,当天没能送进白塔,便叫吴水明等人捧了,暂时安放到祠堂祖宗牌位前,以香火、长明灯供之。瓦坛边又竖傩神面具。
莲真说这事以前绝无仅有,实在是事务繁忙,连日劳累,吃不消,无力主持安葬仪式,只得这样过一晚了,好在祠堂有祖灵护佑,有傩神镇厌,应该不会有事。
当晚,程自远和陈娜在育儿室守上半夜,吴晶晶隔壁安歇,约定下半夜轮换。也是因为连日劳累,程自远这一晚沾床即睡。
无梦深眠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地透来一丝异响,程自远近乎本能地睁眼,夜风吹荡,门窗轻抖,四下并无特别迹象。程自远悄悄坐起,却又是一惊——小虎头的床空了!
急忙下床,摇醒陈娜,嘱她照看小孩,自己摸出门去。到厅堂,烛光幽微,照得瓦坛像一撮瘆人的鬼火。除了烛焰偶尔的哔驳声,门窗的摇晃声,四下里一片空寂。
程自远焦急,忍不住低唤:“小虎头,你在哪里?”声音嗡嗡作响,好似那些柱子、门窗后面有谁也发声:
“你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突然,一声哭喊响起,程自远紧张四顾,不知叫声来自何处。举目,祖宗们一如既往隐身黑暗,寂然无语。往下,灵牌竖立,傩面狰狞,却都寂静不动。
唯有瓦坛上的红布鬼火般跳动,细听竟扑簌作响。
程自远瞪大眼,压抑呼吸,慢慢踱过去。
瓦坛真的在动,红布摇晃,——天,难道英子的骨灰要……
程自远倒吸凉气,汗冒出来了。他咬牙吐了一声:“英……”话音未落,再细看,竟是瓦坛后面有个小身影在晃动。程自远正要怒喝,那声音打祭桌下冒出来,木愣地看着他,低声说:“程老师!”
程自远长吁一口气,跺脚:“小虎头,你怎么又不听话了,半夜跑这里来做什么?”
小虎头目光扫向大门方向,凝神不语。哭喊声再起,这回程自远听清它来自门外,远远的,混杂着别的窸窸窣窣声。
小虎头半自言自语:“他们来了!”
程自远问:“谁?谁来了?”
小虎头嘟囔:“跟这里的女鬼是一伙的。”
程自远心里一紧,凝神听了听,犹豫着是不是该出去看看。小虎头又开口:“他们自己会过来的。”
“为什么?”程自远扭头看他,问。
“他们跟这里的女鬼是一伙!”
程自远赶紧拽住小虎头,责道:“别瞎说,他们也是受害者。”心里想的是:度假楼那边怕又出事了。
哭喊声越来越近,伴着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似乎正朝这边而来。小虎头盯住大门,眼睛幽深而冷厉,俨然目光已穿透大门,把那声响里的身影识破,身子瑟瑟抖动,呼吸急促起伏,话音却是一字一顿的平静低缓:
“他—们—来—了—”
程自远摸摸他沁出汗珠的额头,说:“别担心,有老师!”拉住他往回走。
小虎头一步三回头,目光黏在身后的大门、大门外夜色幽深的某处。程自远顾不了那么多,眼下安顿小孩最重要,再不能有什么闪失。
看见小虎头回来,陈娜松了口气,责怪了两句,赶紧安顿他上床。
屋外的哭喊声、脚步声甚至喘息声幽幽传来,令陈娜悚然瞪眼:“怎么回事?”
小虎头侧转身,小手抓紧了陈娜,嘀咕:“我说了他们会来的。”
程自远打断他:“别说话,我再出去看看。”
陈娜一手拉住他,气吁吁说:“当心,危险!”
程自远松开她的手,咬牙:“没事,我有办法!”他指的是胸前那缕发丝,可是他不能明说。此刻发丝静静贴在他怀中,没有一丝感应或动静。关键时刻这救命的信物会不会失灵?程自远把握不定,可是眼下他不能不行动,因为——
咚咚咚,厅堂方向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擂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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