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程自远扯动发丝,久久不见李嗣英现身,心里很是惶然。想到此时此刻,李嗣英怕是跟随矛龙去了三十三层离恨天拜见太上玄元,隔了浩渺时空,无法感应自己了。
那么还要不要追查元凶呢?她会不会准守诺言,回来帮助自己呢?对了,竟然忘记问她这一去得花多少时间,天上方一日,地上已一年,他等得起吗?
这一想,心头竟涌起了无限的感伤和思念。
次日一早,莲真摇晃而来,身后吴金明挑两个陶瓷坛子跟着,吴亮明紧随其后。一进门,莲真摸出个红包,塞给略有康复的苏苏,说知道她昨天生病了,还好没事,今天凑巧是她五岁生日,一定要大加庆贺,以驱妖邪。
胡姥姥端早餐进来,疑惑:“今天是苏苏的生日?没听说啊,不是十一月吗?”
莲真摆摆手:“那是洞衙上户籍时填错了,我这里有她妈妈临终前写的红条,正是今日。”
不一会,孙留香也赶来,身后厨师拎了一大篮子鱼肉蔬菜跟随。江伦萨米见了一愣,问缘故,才知道是苏苏的生日,赶忙喊来马纳斯,要他速速去山下街市订做蛋糕,晚饭前务必拿回来。
莲真阻止:“外面的蛋糕多用香精色素,吃不得。这里厨师手艺好,蛋糕做得极佳,不必劳烦吠利老……老师了。”
江伦萨米笑:“对,现在我觉得老师这个称呼比老板强多了,我喜欢,——哎,您也太客气了吧,这样,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我公司多来些人,多带礼物,这样热闹好玩!”
莲真摇手:“一个孤儿的生日,人太多,太过热闹,反而不合常理,况且地方偏僻,山路险要,来人多容易出事的。”
江伦萨米拍了拍口袋,尴尬:“哎,我身上现钞不够。”扭脸问马纳斯有没有现钞,马纳斯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玄炎盾,苦脸说买空调、汽车加油花掉好些,只剩这点。江伦萨米对莲真说:“我让司机去山下的银行取钱,红包总是要送的。”
莲真说这也不必,钱送多少随意,红包可以用红纸替代,我这里就有。江伦萨米讷讷点头,借了他身后吴金明裁切好的一张红纸,把两张玄炎盾包了包,递给苏苏道贺。
吴尚青这时也赶来,进门就说莲真你玩的什么名堂,苏苏的生日他也不知道。莲真撇嘴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呢,小虎头前些日子生日,你哪里又知道。吴尚青憋红脸,尴尬无语。
祠堂热闹开了。
午饭大家匆匆吃了吴大厨做的长生面,连呼果然鲜美,好过山外的餐馆。莲真要大家中午安心午休,养足精神,晚上好好吃大餐。江伦萨米带头赞同,吴大厨却说他午睡耽搁时间,不如中午一鼓作气备好菜。莲真摇头说不忙,今晚搞晚点没关系,就是闹通宵又有何妨。
这话让程自远心头一颤,闹通宵?这玩的是哪一出?悄悄别过脸凝视莲真,盎然兴致中透着一种凉丝丝的沉静,明显外热内冷,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和程自远对视的刹那,微露一丝不经意的笑。
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唯莲真一人背着双手,在厅堂和神龛之间踱步,两眼微合,若有所思。突然,毫无任何征兆地,从神龛后面的夹间爆出惊恐尖叫,声震四壁,接着是噼哩噗噜的厮打声。
程自远和江伦萨米冲过去,只见莲真脑袋挣扎着伸出小夹间,五官扭曲,痛苦嘶嚎。程自远大喝,扑上前。幽暗中,两三个白衣少年放开莲真,一闪,消失在后院。
江伦萨米挽袖去追,莲真双手拦挡,气呼呼叫:“这些鬼东西太厉害了,有暗器,有阴毒,追不得追不得。”
程自远搀扶莲真出来,日光勾出他凌乱的衣衫和惊怖的面容。道长遇袭可是前所未有,看他的样子又滑稽又气恼,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骂:“该死该死,这些孤儿鬼怪连我都不放过!太可怕!太吓人!奶奶的!”冲程自远挤了挤眼。
程自远跟着喊:“是啊是啊,这些孤儿冤死之后,不认人了,恩将仇报,可恨!”
陈娜守护孩子们午睡,不敢迈出育儿室,便抚门探头,询问情由。程自远要她看好孩子,别问。
江伦萨米鼻孔哼哼:“每次都是这些白衣小鬼作乱,昨夜还差点抢走苏苏,多亏程老师和我赶到。”
莲真愣住,眨眼看程自远,问:“是吗?有这种事?”程自远点头嗯嗯。
莲真叹气,抹抹潮红的眼,仰看房梁上高悬的傩面,咕哝:“看来我的法术不灵,镇不住啊!怎么办?怎么得了?”眼巴巴看着程自远和江伦萨米。
江伦萨米微皱眉毛,说:“我来想想办法,嗯,要在洞里、洲府,我可有法子了,会请来南山寺、地藏庙、白云观、仙都观的大法师,可是这里……”
莲真不耐烦地挥手:“远水解不了近渴,要赶快行动,不然你我都完了!”
江伦萨米应声:“嗯嗯,我想想,想想……”两个深蓝的眸子叽里咕噜转。
生日晚宴依旧摆在宽敞的厅堂,满满一桌菜,比上回小虎头生日还丰盛。吴大厨推出三层镶花的大蛋糕时,大家齐声拍手唱生日快乐歌。苏苏受到感染,脸红气喘的,笑个不停。
程自远却不知怎么,鼻眼突然酸涩,眼前模糊,一把抱紧身边的小虎头。小虎头任由他抱,似乎早料到会这样,拍手唱歌的声音有点哽咽,说不清是激动还是伤感。
孙留香提议熄灭电灯,点亮蜡烛。莲真立刻喊熄不得,吓人!江伦萨米说老哥你怕什么,有我呢,还有马纳斯、程老师、吴大厨,一屋子的人,阳气足,邪鬼不敢侵。
程自远指点祭桌上的灵牌,也说有祖灵加护,不怕。
莲真犹豫了:“是吗?”
胡姥姥不满,翻眼叫:“呔,你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
莲真咬牙,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道:“那就……熄吧!”
于是熄掉电灯。烛火次第点燃,光线幽黄,映着苏苏的下巴。所有人的脸都是下明上暗,形象气氛陡添诡异。
数三下,吹蜡烛,苏苏吹得咳嗽不已,烛焰随之摇曳,屋里的阴影跟着摇,似乎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另外的身影,——满屋不辨面目的身影,此刻就要跃跃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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