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官一行由村民拥着,来到村口餐馆。一位三十几岁的村妇见一大群人赶来,神色慌张,呆在店门口不知所措。
洞衙介绍她是房东。衙官问她那老头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村妇眼里掠过惊慌和羞涩,结巴:“叫……叫……刘刘老头,说是从中国来……”
“有没有登记他的证件?”
村妇摇头。
村长上前一步,责怪她:“荷香,你慌什么?那老头来时,我就讲过他不是个好东西,这穷乡僻壤犄角旮旯的,开餐馆哪能赚钱?还把你的店面装修得跟宾馆似的,听说还给你家买了家具电器,哎哎,你这女人贪小便宜,我看他十有八九是哪里的贪官逃犯,这种男人最会讨女人的欢心。”
叫荷香的女人脸涨得像红霞,双唇紧咬,低头不语。
衙官也责怪:“外来人到本地长住,就该去洞衙登记备案,这是有规定的。”
村长点头称是。衙官白他一眼:“村里有责任!”
衙官和洞衙几个进店面搜查,莲真一行想跟进去,被拦住。好一会,里面传出尖叫,荷香捂脸散发跑出来,大口喘气。
衙官和洞衙各拖个麻袋从里屋来到店堂,隐隐的腐臭飘了出来。众人再也按耐不住,涌到店堂,只见一个麻袋里塞满朽烂发黑的尸骨,另一个里面装了大堆削尖的刀片。莲真拿起其中一片,眯缝眼睛细看。日光里,刀片寒闪闪,十分锋利,这形制程自远是熟悉的,——梅花镖?
莲真嘟囔:“应该是梅花镖的粗坯,后面加附阴咒、镖毒,就是阴极之器了。”
“奶奶的,”村长叫,“还真是这天杀的老头干的!一个外逃贪官要这些尸骨、刀片做什么?”
程自远说:“尸骨是用来训练贪吃恶狗的,刀片是要制作一种毒镖,给恶魂害人的。这老头根本不是什么外逃贪官,而是被商人收买的邪道。”
村长诧异地瞅了程自远一眼。
“他训练恶狗干什么?”洞衙问。
“想把它变成恶鬼阴魂,代替那个无用的郝赤夏,继续戕害吴村孤儿!”程自远喃喃道。
众人瞪眼,大觉不可思议。
村长却是舒了口气,满脸释然:“我们一直以为是郝赖家那条狗刨了郝赤夏的坟,原来是这个刘老头干的,唉,搞得我们都紧张兮兮,不敢对外人说。天杀的刘老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衙官不解。
村长抹汗,解释:“你们不知情啊,那郝赤夏的坟刨得太惨了,尸身碎裂,脑壳也瘪塌了,就剩下嘴巴那部分孤零零躺在破席子里。恰好有人又从郝赖家的狗嘴里发现了骨头,发黑的骨头啊,当时就认定是这狗干的,郝明找郝赖讨说法,郝赖赖不掉啊,讨钱认赔,要我们别声张。”
咽咽口水,继续:“这事的确太骇人了,大伤郝家风水呀,当时郝赖就要把那狗砍死,恰巧刘老头过来,说这狗虽然凶贪,却有灵性,训一训,看家护院挺好,愿意花高价买去,这一说郝赖犹豫了,眼睛发贼光,想大捞一笔,反把恶狗当宝了,和刘老头一来二去讨价还价,一直没有谈拢。哎,我们当时都糊涂了,一条狗哪里值得这样?”
衙官斥责他头脑松懈,叫他找来郝明和郝赖对证,果然属实,于是追问狗的下落,郝赖苦脸道:“昨天下午就不见了踪影。”
莲真四个互相看看,默契地沉默。
村长说:“那一定是被刘老头带走了。”这话大家不由得不信,既然刘老头挖尸骨训练这狗,离开时没有理由不带走它。
一行人上坟山。五座坟墓被挖开了,棺材、尸骨露在荒凉的红土上,暴晒在日光里,这景象看上去竟比昨夜还要阴森凄凉。
洞衙忙着现场拍照取证,衙官则来到墓地第二排西边马尾松下,指点郝赤夏的坟墓对村长说:“这里面也是证据,得挖!”
村长一惊,半天没缓过气。叫来几个村民咵嗤咵嗤挖起来。
程自远问:“郝赤夏的坟被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村长没好气地回答:“现在!”
程自远说:“我指的是上一次。”
村长蔫然道:“大概二十几天前。”
二十几天前,正是蔡格娜琳尸骨被焚,嘴鬼陡现的时间。
郝赤夏的墓很浅,挖了几十铲,一卷破草席就露了出来,周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骨片。打开草席,大家都倒吸凉气,里面只剩下下半截头骨,嘴巴在上面歪咧着,露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上去就像医院口腔科玻璃柜里的模型。
洞衙过来拍照,用一个塑料袋把这截残缺的头骨套上,密封,起走。
回填红土,很快地就平了。这么浅,那狗用得着人来帮忙翻挖么?这一想,程自远眼前就浮现了那条龇牙咧嘴的狗,它对自己咆哮,舌齿猩红,爪牙伸来,三刨两刨,扬起漫空的红土。程自远吓坏了,一个翻滚,发现自己躺在墓穴里。
挣扎起身,那狗背着他还在刨刨刨,很快刨出了草席,叼出了尸骨,嘎啦嘎啦,清脆的骨裂声伴随咂吧咀嚼,回荡山野。那个残剩的嘴巴哭叫着,拖曳一串碎骨屑飞出来,对程自远喊: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被替换啊……”
程自远猛地回神,呆呆地盯住洞衙手里的密封塑料袋,小声问:“你们会烧掉它吗?”
洞衙奇怪地看他,皱眉:“什么?你说什么?”
旁边的莲真双手合掌,闭眼,念念叨叨。
回到吴村,平安宁静的日子继续。其间莲真、吴水明给洲府衙官去过几次电话,询问追查刘老金的进展,接通过一两回,得到的回答都是还在查,线索有限,别急。
程自远在一旁听了,很想说出“顺天观”的地名,这应该会是重要线索,可是又担心影响矛龙炼丹、自己和李嗣英回到过去的计划,更怕暴露自己,还是忍了。他心里充满了矛盾纠结。
就这么熬到天慢慢变凉,快到九月了,暑假眼看就要结束,可程自远没有离去的意思。千头万绪始终没有个交代——返回过去的大计能不能实现?这始终是盘桓在他心中的大结。不甘心啊。只得咬咬牙,打国际长途给琴城一中请假,在这里能拖一天是一天。
一天夜里,正宿育儿室隔壁,忽闻门外窸窣异响,比房里的空调更阴凉的风透过门缝呜咽而入。程自远本能地缩起身子,脑袋的弦绷紧了。伴随这带异响的凉风,怀里沉寂多日的那缕发丝忽然扭动起来,显然受到了感应。
程自远一阵惊喜,心扑腾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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